古道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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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三章 衣香髻影

第七百八十三章衣香髻影

    魔神宗总殿,冷木一尊立在柱影下,人影掠入,是飞鹰。

    “果如宗主所料,飞将军正在全力追寻那样东西,并且已有线索。”

    冷木一尊点点头。

    飞鹰继续道:“那样东西似乎是一个铜斗杯……”

    “铜斗杯?”

    “是。如今铜斗杯极有可能落在逍遥子手中。”飞鹰将偷听所得道出。

    冷木一尊沉思。

    飞鹰又道:“宗主,太阴老妖捉走了楚枫。”

    “哦?”

    “可能跟公孙大娘有关。太阴老妖在逼公孙大娘找寻赤霄剑,楚枫似乎知道线索,我已经……”

    冷木一尊听完,微微笑道:“飞鹰,其实你不必如此,我根本未将太阴老妖放在眼里。”

    “但是万一她炼成太阴噬月……”

    “不必去管,我们只需得到铜斗杯。”

    “我已经设法追寻,只是逍遥子行踪不定,暂时……”

    “不必追寻。飞鹰,你向外散布消息,魔神宗下一个目标:滴水剑派!”

    “滴水剑派?”

    “没错!”

    “飞鹰明白!”

    ……

    泰山,公孙大娘在一处山峰仔细察看着四周的石碑,她找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找不到楚枫所说的那一块碑石。

    身后突然异响,公孙大娘转身,赫然见太阴老妖站在面前,眼珠、嘴角渗着血丝,满脸皱纹条条突起,右手血爪提着一个人。

    “姥姥,你……”

    “嘭!”太阴老妖将那人摔在公孙大娘身前,冷森森道:“公孙大娘,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说完大袖一拂,消失不见。

    公孙大娘急看那人,被长袖卷得严严实实,脸庞被披散的头发遮住,看不清,乃伸出玉指拨开发丝,一抹淡淡指痕现出,在那张俊朗又略带不羁的脸庞上。

    “是他?”公孙大娘心中一愣,连忙想解开长袖,忽的顿住,玉指轻轻伸至楚枫鼻下,只觉得楚枫鼻息均匀绵长,又见他眼睛微合,恬静悠然。公孙大娘明白了,楚枫正在调息之中,而且已经完全进入一种忘我之境。

    原来楚枫当时身受重伤,被太阴老妖捉住亦只能任由宰割,谁知太阴老妖提着他不停飞掠,不知道想将他带到何处。楚枫心想到时太阴老妖必定用尽手段折磨自己,横竖一死,索性豁出去,调息入静,虽然被太阴老妖提着一路乱甩,竟然神游于外,全然不知。

    此刻楚枫全身上下被长袖裹着,仅露出一张脸庞,仿似一个熟睡中的婴孩,嘴角带着一丝率真,还挂着一丝调皮,一丝憨态。

    公孙大娘看着楚枫的脸庞,微微出神。

    楚枫在虚静之中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屋前那方古井,梦见了父亲,梦到自己还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孩,正躺在娘亲的怀中,听着娘亲小声哼着童谣哄他入睡。他睡得很甜,很香……不知过了多久,他悠然醒来,想伸个懒腰,发觉手脚不能动,全身似被什么缠着,跟着闻得一丝淡淡幽香,是牡丹之芳香,然后耳边响起一把端庄婉雅的声音:“楚公子?”

    楚枫睁开眼,眼前一个婀娜绝韵的身姿,身披霓裳,臂挽烟纱,眼波盈盈在望着自己。

    “大……大娘?”

    “你醒了?”

    “我……”楚枫有点迷糊,身子挣了挣,公孙大娘帮他解开长袖,楚枫奇问:“大娘,你为何捆住我?”公孙大娘一怔。

    “啊,是太阴老妖!”楚枫想起来了,因见四周群峰连绵,有点眼熟,问“这里是……”

    “这里是泰山。”

    “泰山?”楚枫一愕,太阴老妖竟然将自己带来了泰山。

    公孙大娘问:“你没事吧?”

    “没什么,就是……有点口渴。”

    公孙大娘解下鹿香囊,递给楚枫。楚枫接过,“咕噜咕噜”连喝几大口,真个畅快,猛地想起这个并不是水囊,而是大娘的香囊,急忙松开口,赶紧用衣袖擦了擦香囊,尴尴尬尬递回给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接回,也没有说什么。

    楚枫活动了一下手脚,略略运气,发觉内伤已经痊愈,而且真气充盈,很惊讶,莫非自己入静了好长时间?

    乃问:“大娘,我在这里睡了多久?”

    公孙大娘道:“姥姥将你放在这里,当时你似在调息,我未敢惊扰,已有一日一夜。”

    楚枫自语道:“太阴老妖为何将我带到此处?莫非……因为赤霄剑?”因望向公孙大娘,公孙大娘不语。

    楚枫问:“大娘,你没有找到秦碑么?”

    公孙大娘道:“我在此寻找多日,并未找到你所说的那块石碑。”

    “怎么会?”楚枫举目四看,只见四周到处都是碑石。

    原来自商周以来,历代帝王都喜欢上泰山封禅致祭,刻石纪功,而历代诗人墨客亦喜欢登泰山赋文作诗,因此在泰山留下的石刻、碑碣不计其数,要在其中找出一块碑石,还真不容易。

    公孙大娘道:“姥姥已经没有耐性,再找不到线索,我们都会……”

    “大娘放心,我记得碑石位置,包在我身上!”

    楚枫开始寻找,但找了半天,同样找不到。他很奇怪,仔细打量四周,道:“不对啊,这处山峰怎么没有印象?好像不是在这里……”

    公孙大娘道:“你说秦碑就在泰山西麓山峰……”

    “这处是西麓山峰?”

    公孙大娘点点头。

    楚枫一指对面山峰,问:“那处是什么峰?”

    公孙大娘道:“那处是东麓山峰。”

    楚枫即时明白了,肯定是自己又搞错了方向,东西不分。

    公孙大娘见他神色尴尬,问:“你……弄错了方向?”

    楚枫支吾道:“这里……山头众多,一时弄错……也是难免……大娘也笨啊,这么多天没找着,怎么不到那边找找?”

    公孙大娘一怔: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笨,不由微嗔道:“我怎么晓得你会不辨方向!”原来这里碑石实在太多,她一直以为自己有所遗漏,压根就没想到楚枫天生“路盲”,东西不分。

    楚枫讪讪笑道:“大娘放心,今次我亲自带路,包在我身上!”

    两人赶至东麓山峰。这处碑石更多,还好楚枫总算记得位置,很快找到当日和兰亭发现秦碑之处,却不见秦碑所在。楚枫一时愣住。

    公孙大娘望着他,疑惑道:“你……不会又记错吧?”

    “怎么会?那晚我和医子姑娘就坐在此处,石碑就在这里,不会记错!”

    两人仔细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楚枫不禁怀疑:莫非自己真的记错了,这么巨大的碑石不可能不翼而飞?

    这时天色渐暗,乌云密布,忽“咔嚓”一声裂响,一道闪电劈过,暴雨倾盆而下。因为已经入冬,雨中带雪,打在身上冰冻刺骨。

    楚枫急寻了个岩洞掠入,却见公孙大娘仍然立在暴雨之中察看着碑石,连忙呼喊:“大娘,快来这里!”连喊了好几声,公孙大娘仿似根本没听到,仍然一块一块察看碑石,不顾雨雪打身。半空中电闪雷鸣,那闪电裂空劈下,看似就劈在她身边。

    楚枫飞身掠出,一手执住公孙大娘玉腕欲拉她离开,公孙大娘一动不动,楚枫只得挽住她腰,半拉半挽着她掠入岩洞,问:“大娘,怎么了?”

    公孙大娘并没有挣扎,只是有点失神。

    “大娘……”

    公孙大娘忽道:“今晚是最后期限……”

    楚枫一怔:“最后期限?”

    公孙大娘道:“本来期限已过,但姥姥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找不到线索,我和你都要藏身于此。”

    楚枫笑道:“藏身于此?也不错啊,起码是风水宝地。”

    公孙大娘默然不语。

    楚枫又道:“大娘……不会是怕死吧?”

    公孙大娘望着洞外暴雨,没有答话。

    楚枫笑道:“我知道了,大娘是怕被那老妖怪吸干鲜血,有损芳容吧?”

    公孙大娘转身望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又转身望着洞外。

    楚枫耳根一热,他当然知道公孙大娘想说什么,尴尬半响,正要开口,公孙大娘忽道:“当年我亲口承诺帮姥姥找寻赤霄剑,但我没有做到……”

    楚枫道:“你也是为了媚儿才与那老妖怪立约。”

    “没错,我是为了媚儿。但姥姥如约救了媚儿,但我失约于她。”

    “天大地大,找一把剑谈何容易?这也不能怪你。况且这些年你一直都在寻找,也是尽力了。”

    “你不明白,当年我是以整个公孙世家与姥姥立约,如果我交不出赤霄剑,姥姥就会……”

    “就会怎样?”

    “灭公孙一门!”

    楚枫明白了,公孙大娘是在担忧公孙世家。她跟慕容一样,都是将家族命运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

    他道:“现在外面雷雨交加,还是等这场雨过去再找吧。”

    公孙大娘不语,身子忽颤了一下。原来她早已衣衫渗透,雨雪本来就冰冷,再加上洞内阴寒,她到底是女子之身,不胜其寒。

    “大娘稍待片刻!”

    楚枫忽闪出洞外掠入雷雨之中。公孙大娘一怔:这个登徒浪子将她带入洞中,自己反冲出去淋雨?

    过了一会,楚枫倏地掠入洞中,怀中竟抱着一大捆干柴枯枝。公孙大娘很惊讶,问:“如此大雨,你如何寻得这些柴枝?”

    楚枫笑笑,道:“如果你经常莫名其妙的被人追杀,你也晓得找寻。”

    公孙大娘没有作声,从刚才那句轻描淡写的话中,她多少能体会到其中的酸楚。

    很快,楚枫生起一堆柴火,公孙大娘端坐在火堆边,身子始暖,乃问:“听说……你是星魔主之子?”

    “大娘觉得呢?”

    公孙大娘没有作声。

    楚枫抬头一笑:“大娘是不是觉得我更像一个登徒浪子?”话音未落,眼珠一下愣住。透过火光,只见公孙大娘一身衣衫因为雨水湿透而紧贴身子,她那身七帛霓裳本来就薄如轻纱,现在湿透再紧贴身子,玉体风姿隐然若露,尤其一抹****,窈窕丰韵尽入眼底。楚枫两眼发愣,脑海一下闪过在晋阳山洞之中自己为大娘解去落香,还帮她推宫过血之种种情景,一时浑身发热。

    公孙大娘察觉,微侧身子,嘴角动了动。楚枫“唰”的满脸通红,心“怦怦”直跳,自知失礼,急站起,道:“我……我出去一下……”急步出岩洞。

    “你……”公孙大娘刚想开口,又止住,望着楚枫身影消失在雷雨之中,一时失神。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外面还是雷雨交加,公孙大娘拉了拉身上衣衫,已经干了,但楚枫还没有回来。他去哪了呢?这个人天生不辨方向,会不会迷了路?公孙大娘正要站起,忽地一道流光掠入:“大娘,我回来了!”正是楚枫。只见他浑身湿透,满脸水珠,双手却捧着两枚野山薯。

    “你……”公孙大娘正要问,楚枫笑道:“我本来想捉两只野味,不过雨太大,不好捉,只挖得两个山薯,烧一烧挺美味的。”说着支着烧起来,边道:“大娘,你有口福了,我的烧烤跟你剑舞一样举世无双……”

    公孙大娘奇怪望着他,道:“你……已经说过了。”

    楚枫一怔,讪讪笑道:“原来说过了,不过……上次是烧雪鹌,今次是烧山薯,烧法不同……”

    公孙大娘见他只将山薯挨着火边转,道:“你这样何时才能烧熟?”

    楚枫笑道:“大娘就不懂了。这烧山薯须得‘慢工出细活’,不能直烧,否则外面烧成焦里面还是生的,必须用炭火慢慢烤,才能烤出滋味。”

    公孙大娘似懂非懂看着,作为公孙世家的家主,她几乎一出生就是为了剑舞,除了剑舞,她对好多东西还真的一无所知。

    山薯慢慢变成金黄色,微微散着香气,很淡。楚枫将一支递给大娘,大娘接过,捻指轻轻撕开外皮,刚一撕开,一阵热气腾出,伴着一股浓郁的香气,香得让人垂涎欲滴。公孙大娘很惊讶,她想象不到这样粗野的山薯竟能烤出这样浓郁的香味。事实上公孙世家的食谱根本没有山薯这种东西,她甚至是第一次看到。她微举衣袖遮住,小小的咬了一口,细嚼几下,又小小咬了一口……

    楚枫忍不住调侃道:“大娘连吃个山薯都是仪态万方,不愧为公孙家主。”

    公孙大娘望了他一眼,道:“你烧烤真有一手。”

    “跟你剑舞相比怎样?”

    公孙大娘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楚枫笑道:“不是我夸口,这烧烤工夫我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老道士也自愧不如……”

    “老道士?”

    “就是教我武功的老道士。”

    “哦,就是你师父……”

    “不是。他不是我师父,我师父没有教我武功!”

    公孙大娘奇怪:“老道士教你武功,却不是你师父;你师父没有教你武功,却是你师父?”

    “对!大娘聪明,一说就明白。”

    公孙大娘哪能明白,不过楚枫这样说,她也只能被迫明白了。

    吃过山薯,两人坐在火堆两边,楚枫用柴枝拨弄着柴火,因见大娘默默不语,乃问:“大娘还在担忧么?”

    公孙大娘道:“我们可能都没机会活过今晚。”

    “既来之,则安之。”

    “这本来是我公孙世家之事,却让公子无辜牵涉在内,我实在过意不去。”

    楚枫笑道:“我这个人平白无故就会惹事上身,躲也躲不开,大娘不必介怀。”

    公孙大娘不语。

    楚枫道:“大娘宽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出赤霄剑。”

    公孙大娘忽道:“你知不知道,就算你帮我找到赤霄剑,姥姥一样会杀了你!”

    “我知道。”

    “你为何还帮我找寻?”

    “因为……我是一个登徒浪子!”

    公孙大娘端庄的脸庞掠过一丝不自然,微愠道:“你说话从来这般轻浮么?”

    楚枫笑道:“我这人天生浪荡,不过骨子里正经得很,大娘千万不要被我貌似轻浮的话语骗了。”

    公孙大娘几乎想笑,还是忍住,忽道:“其实你可以走的。”

    “哦?”

    公孙大娘道:“现在雷雨交加,你趁机偷下泰山,姥姥未必会察觉。”

    “啊!多谢大娘提点!”楚枫霍地站起,一手扔掉柴枝,身子已经掠出岩洞,瞬即消失在暴雨之中。

    公孙大娘一下愣住,她怎么也想不到楚枫突然就走了,她怔怔望着洞外,有点茫然。洞外黑沉沉,闪电裂空劈下,远处嶙峋怪石突隐突现,甚是有点惊心。公孙大娘收回目光,洞内柴火忽明忽暗,公孙大娘想烧旺柴火,猛地发现已经没有柴枝。

    柴火渐烧渐弱,岩洞开始暗下去,公孙大娘不安起来。她在公孙世家绝少出门,偶尔出游也是剑侍相随,今次是她第一次孤身在外。柴火开始熄灭,仅剩的数点火星亦将暗灭下去,公孙大娘莫名的生起一丝惊秫,就在此刻,一团黑影无声无息飘入洞中,公孙大娘惊魂之下,背后烟霞剑铮然出鞘,一丝剑气直逼剑尖,就在这时,黑影后面倏地传来一把清朗又带点调皮的声音:“大娘,我又回来了!”然后探出一张脸庞。

    公孙大娘一下顿住,本来已经逼至剑尖的剑气硬生生收回,她怎会认不出这张脸庞,除了楚枫还有谁?

    只见楚枫抱着一大捆干柴枯枝,将他整个人挡住。刚才公孙大娘看到的那团黑影其实是这捆干柴。楚枫探出头来,见公孙大娘握剑在手,心口一起一伏,鬓腮泛红,奇怪问道:“大娘,你怎么了?”

    公孙大娘望了他一眼,还剑入鞘,闭目不语。原来刚才她强收剑气,引至真气反噬,不得不运气调息。

    楚枫以为她心中愠怒,乃耸耸肩,放下柴枝,重新燃起柴火。过了一会,见大娘还是闭目不语,奇怪,乃望去。只见公孙大娘端然盘坐,双手平收于腹前,挽着手臂的两段薄雾烟纱很神奇的向上飘起,若飞仙彩带,鸪髻微分,蛾眉淡扫,两鬓红晕未褪,在火光映照下艳若桃花,美艳绝韵。

    楚枫心里赞叹一句:这个公孙家主真是随便一坐都是绝韵生姿,而且美艳而不妖娆,婀娜而不妩媚,端庄淑婉,丰姿绝俗,难怪当日秦淮河上,她香车驾临,那些登徒浪子看得眼珠都突了出来。

    想到“登徒浪子”这四个字,楚枫耳根一热。半响,公孙大娘还是闭目不语,楚枫觉得不对劲:以她的矜持不可能任由自己这样看,莫非有什么变故?连忙伸指一探公孙大娘腕脉,脉息正常,略显急促;又伸指试探鼻息,绵绵细长,楚枫恍然醒悟,原来她在调息。正要收回手指,就在这时,公孙大娘刚好睁开眼睛,两人一下怔住。

    此刻楚枫手指还放在公孙大娘鼻尖之下,尴尴尬尬收回,道:“我以为……你……”未等他说完,公孙大娘嘴唇微微动了动,楚枫“唰”的脸如火烧,知道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索性笑了笑,亦不作解析。

    半响,公孙大娘忽问:“你……不是走了么?”

    楚枫拨弄着柴火,答道:“我本来想走,但转了一圈发现……迷路了,只好又折回来,顺便寻了些柴枝。”

    公孙大娘又问:“既然迷路,为何又晓得折回来?”

    楚枫抬头一笑:“本来不晓得,转着转着就折回来了,大概……是给大娘的衣香髻影招引回来呢。”

    公孙大娘微微颦了颦眉,但脸上亦未流露出多少愠怒。事实上她从出生就一直在公孙世家,偶尔出行也是在香车之中,从未跟任何男子单独相处,更从未有男子这样对她说话,她也不知是该愠怒还是该隐忍。但作为公孙家主,她知道无论任何情况自己都必须保持一份端庄仪态。所以她只是颦了颦眉,但她这一颦,却又眉目传神,顾盼生姿,看得楚枫眼珠发直。公孙大娘微侧开脸,楚枫方觉失态,两人一时不语。

    “啪啪啪啪……”

    洞内柴火“噼噼啪啪”烧着,外面依旧电闪雷鸣。楚枫忽道:“你说太阴老妖知不知道我们躲在此处?”

    公孙大娘道:“我和你均身怀烟霞剑气,我们都躲不过姥姥追踪。”

    楚枫又道:“她会不会突然闯进来杀了我们?”

    “在天亮之前,姥姥不会出手。”

    “你肯定?”

    “姥姥不会食言。”

    “如此看来,今晚是我和大娘最后一晚哩!”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公孙大娘云鬓一红,楚枫亦觉不妥,忙道:“我意思是……过了今晚……”

    公孙大娘忽道:“如果我们葬身此洞,你会不会后悔刚才没有离去?”

    “我?”楚枫笑道,“怎会?能跟这样一位公孙家主合葬,赚翻了。倒是大娘要跟我这个登徒浪子同葬于此,亏大了去!”

    公孙大娘只好不语,她对楚枫这种调皮语气略显无奈。

    楚枫道:“这个老妖怪……”

    公孙大娘忽道:“你可否不要喊她老妖怪?”

    楚枫一怔,道:“这……我总不能跟你一样喊她姥姥吧,我喊不出口!”

    公孙大娘没有作声。

    楚枫道:“我真奇怪,那个老妖怪……咳咳……那个太阴老妖要灭你公孙世家,你对她还挺尊敬的?”

    公孙大娘不语。

    楚枫又道:“在晋阳那晚她还那样对你……”提到那晚,两人同时脸颊生热。半响,楚枫又试探道:“太阴老妖似乎深通烟霞剑舞……”

    公孙大娘依旧不语。

    楚枫又道:“她口口声声要灭你公孙一门,但似乎挺爱护你?先在秦淮救过你,在晋阳又救你一命,还将部分修为留在你体内,她对你……不是一般的好?”

    公孙大娘还是不语。

    楚枫又道:“我听大娘在老妖跟前自称卿儿,莫非是大娘的芳名?亦或是大娘的小名?”

    公孙大娘一言不发。

    楚枫没有再问,转道:“大娘,这场雨还有得下,你先小睡会儿吧。”说完背转身子,望着洞外。

    公孙大娘这些天日夜找寻赤霄所在,未尝合眼,确实有点累,便侧身斜倚岩壁,手托香腮,恬然入睡。但见鬓丝微散,云髻稍松,柳眉浅弯,杏眼半合,丹唇若启,香腮未匀,双足微拢,玉臂轻舒,斜倚的身姿更让那婀娜曲线展露无遗,丰腴曼妙,又罗裳绮绮,帛衣飘香,长袖逶迤,烟纱掩雪,哇,任谁窥见恐怕都要消魂荡魄。

    然而楚枫无心偷窥,整整一个时辰,他背身凝视夜空,一动不动。在他脑海里总魂牵梦萦着一个身影,在黑暗之中孤零零走着,雨水湿透了她一袭黑衣,湿透了她两弯睫毛,亦湿透了她那把长长秀发……

    公孙大娘睡得很深,朦脓之中似听得有人呼唤:“大娘?大娘?”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迷迷糊糊的脸旁,渐而清晰,带着一抹浅浅的指痕。

    公孙大娘连忙坐起,不忘整了整衣衫,理了理云鬓,方站起。这一举手一投足真个俯仰生姿,仪态尽生。

    楚枫忍不住调侃道:“子曰‘君子死而冠不免’,我看大娘也是‘芳香消而鬓不乱’。”

    公孙大娘不语,举目望向洞外,仍然漆黑一片,但雷雨已停,因问:“我……睡了很久?”

    “不久,也就两个时辰。”

    “啊?”公诉大娘微吃一惊,她想不到自己睡得这么深,并且还是孤男寡女的在岩洞之中。

    楚枫笑道:“大娘放心,大娘的睡姿也是姿容端雅,并无失态。”

    “你……”公孙大娘云鬓微红。

    楚枫赶忙解释:“我意思是大娘睡得很美……很好看……很有……大家风范……”这越解释越不清了。

    公孙大娘只得侧开脸,有点气结,又有点无奈。

    楚枫有点尴尬,忙道:“我们先寻秦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