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判官见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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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死字诀

    这一日,天气晴好。

    滕玉公主起身后如平常一般练了一套鞭法,汗水微微打湿了鬓发,她将鞭子盘起别在腰间,脚步轻快地去换衣裳。

    菱儿伺候了滕玉洗漱,扶她坐下,为她细细梳理着头发。

    看样子主仆二人平时甚为相得,菱儿十指不停编出细密繁复的花样,嘴里也叽叽呱呱停不下来。

    “公主,诸子鱼今日早早就陪阿吉少爷进宫了,说是要在咱们后花园练习言灵术,吩咐了不许任何人去打扰呢。”

    吴王阖闾豢养的死士中若有殉职者,他便好生照顾其后代家人,诸子鱼便是其中一位。滕玉公主与诸子鱼之间颇有情谊,却碍于身份,始终没能捅破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滕玉天性顽皮,听菱儿这样说,嘻嘻一笑道;“在咱们后花园玩,还不准咱们去看,哪有这样的道理?一会儿我便去瞧上一瞧。菱儿,你跟着我,不许向他们走漏了风声。”

    菱儿掩口笑着应声是,又提醒道,“公主,您的嫁妆还没绣完,仔细夫人问起来。”

    滕玉嗳了一声摆摆手,不在乎道,“夫婿都没有,要什么嫁妆,只管去玩耍便是。”

    左右父王不可能答应她嫁给子鱼哥哥,还不如一直拖着不去想。

    后花园的诸子鱼并不知道滕玉的打算。

    他父亲殉职以后,吴王阖庐便把他母子二人照顾起来,见他生性沉稳,便时不时派给他一些活计做。

    长公主姬颜嫁给言家这一代的诘公子,夫妇恩爱,很快便诞下麟儿,被言家看作是这一代最大的希望。

    这对言家来说是喜事,对吴国来说更是喜事。长公主的儿子如果成了言家下一代的诘公子,对于吴国上到天子下到百姓,都是一种强力的庇佑。

    一晃便是六年过去,今年的正月十五,姬颜与丈夫忽然携子言吉来访,请求阖庐照顾孩子一段时间,他夫妇二人要去寻访仙人。吴王自然满口答应,而后郑而重之地将诸子鱼叫来,命他贴身照顾、保护言吉。

    言吉为诘,这个名字在言家代表的含义不言而喻。

    尽管天赋异禀,被言家上下视若珍宝一样的对待,言吉却生性善良平和,与大家都相处得很好,尤其是滕玉公主,经常亲昵的叫他阿吉。

    今天,他便是陪同阿吉来后花园练习言灵术中最为困难的一种:死字诀。

    死字诀非同寻常,阿吉也曾请求阖庐派人带他去野外练习,但阖庐却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这绝对不行,外面有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等着咱们出去呢,我不能让你有任何危险。”

    第二天,他便派人抓了许多兔子养在后花园中,得意道,“这不是一样的嘛。”

    虽然如此,阿吉还是担心误伤到他人,再三嘱咐万万不得有人擅闯后花园,才与诸子鱼一起进去。

    初夏时分,花园中百花齐放,草木繁盛。

    白白灰灰各种颜色的兔子吃得肠满肚圆,懒洋洋地蜷在各处晒太阳。只是,听到人的脚步声,它们马上就警觉地竖起耳朵张望四周,呲溜一下瞬间藏匿起来。

    阿吉带着诸子鱼转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一只毛茸茸的兔子背对着他们,专心啃着一颗水.嫩的花枝。

    终于找到一只!

    他回头冲诸子鱼一笑,捏起死字诀便指向兔子的方向指去,口中拖着长音念道:“死——”

    话音还未落,他便看到诸子鱼的脸上现出了不可思议的恐惧表情!

    阿吉心中一惊,回头看时,哪还有什么兔子?滕玉公主带着侍女菱儿正站在他的身前,脸上还带着调皮得逞的笑容。

    堂姐!!!他心中狂喊道,口中“死”的尾音还未散去。

    怎么办?!!

    言灵术一出便无法收回,唯一的可能便是转移施法目标。

    滕玉堂姐身边站着的是菱儿姐姐,平时也对他极好,更不用说身后的诸子鱼哥哥。

    后花园此刻静得可怕,风都不起一丝,仿佛命运在屏息凝视着他的选择。

    阿吉嗓子发干。

    眼前变成白花花一片,恍惚得可怕。

    他在“死”字尾音散去之前,将手指指向了自己。

    ……

    阖庐正与夫人准备用餐,菱儿急匆匆求见,附在阖庐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猛地站起身来便大步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却又收住脚,道:“快请滕玉公主来,今日的菜式甚合她胃口。”

    滕玉公主很快应传而到,与阖庐及夫人坐在一起。

    菜一道一道布上后,阖庐挥退下人,关起门面沉似水。

    “言吉的事,是真的?”

    滕玉点头,握紧的拳头上骨节泛白。

    为什么不是我死?为什么不是我死?

    她心中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言吉是她疼爱的弟弟,如果在她和弟弟之间,有一个人必须去死,她希望是自己。

    言吉更是言家上下的希望,他的死必然会引起言家震怒,甚至可能迁怒于吴国的子民,生灵涂炭。

    怎么办?

    屋内静默了漫长的片刻。

    “滕玉,女儿。”她听见父亲的声音,茫然抬头看着他。

    阖庐哑声艰难道:“你,一定不能继续活着了,父王对不住你。”

    滕玉公主听到阖庐这样说,心中反而踏实了起来。

    “父王,我死了,能保证吴国子民无事?”

    “我只能尽力而为罢。”阖庐道,与滕玉小声说了几句。

    滕玉的脸色很差。

    “父王,这还是会死人。”她说,“而且死得很彻底。”

    “总比死更多的人好。”

    阖庐夫人一直咬着唇,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啊?滕玉是我们的女儿啊!”

    滕玉公主伸出手去重重的拧了她的母亲腰间,剧烈的刺痛使妇人止住了哭声,惊愕地看向女儿。

    “母亲,肃容收声。”滕玉公主道,“不能露出破绽,否则我就白死了。”

    她强硬地将母亲眼泪擦去,修饰了妆容,然后对阖庐点点头。

    “就按您说的做吧,事不宜迟。”

    阖庐握紧了拳又松开,脸上已经换上了快活的神色。

    “来人!来人!”他朝外大喊道,“快拿舆图来,今天我们就来看看楚国到底怎么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