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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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长,直到来年二月,积雪仍未融尽。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长,直到来年二月,积雪仍未融尽。

然而春意洋溢在白府中人的脸上。

他们都在忙着筹备我与甄慧的婚事。

有一天,我在廊下偶然听见两个丫鬟闲谈。

一个说:“慧公主可真是一身富贵,天生就是要做天后的。”

另一个说:“除了她,还有谁配呢?我早觉得,她跟我们王爷真是般配,比跟先前储帝般配多了。”

那个又说:“可不是,我也早就这么觉得啦。”

我懒得再听,轻咳一声走了出来。看着她们两个惊惶失措的脸,我默然良久,还是挥挥手让她们走了。

天帝宣布这桩喜事的时候,离储帝死去刚刚一个月。可是没有人感到意外,好像这是顺理成章的。也许,当储帝死去的时候,所有的人便都已经预见到了。

储帝失去的一切,如今都属于我。

每当想到这里,我总有些难以释怀。有时我告诉自己,这是两码事,我与甄慧的事,跟储帝无关。可是我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即使我对她的感情与储帝无关,可是如果储帝没有死去,我绝不可能得到她。

即使储帝死去了,我也未必就能得到她。

想起她脸上的悲伤,我便觉得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痛了我的心。

我告诉母亲,我将要娶亲的时候,母亲说:“她不属于你,就算你娶了她,她还是不属于你。”她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说的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一个全不相干的人。

我呆了一会,不知为什么,我隐隐感到母亲的话是对的,可是我又不愿意那样想。我不甘心地说:“娘,你都还没听我说娶的是谁。”

母亲奇怪地看看我,说:“不就是甄家那个姑娘么?”

我勉强笑了笑,“原来娘已经听人说了。”

“傻孩子,”母亲笑了,她近来很喜欢这样叫我,“这还用听人说?”

我不作声,那种隐隐的感觉又来了,可是为什么呢?只因为她曾与储帝有过婚约?可是我知道她对储帝并无情意,她看着储帝的眼神总是困惑的。

母亲看看我,问:“你在想她?”

我有些窘,便想摇头,但一转念,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说:“是。”

母亲说:“我在宫里见过她了,她看起来真是很聪明。”

停了停,她又说:“要是我在她那个年纪的时候,有那么聪明就好了。”

我一惊,母亲的神情却很平静。她含笑看着我,“所以你也不用难过,像她那样一个女子,不会属于任何人的,她属于她自己。”

我怔了许久,是这样么?

过后不久,我在宫中遇见她。那时她从另一条路走过来,在我身后叫:“子晟。”

她的声音很轻,但我立刻就听见了。

我从没有听过她叫我,因为我们几乎从没有说过话。我听见她叫储帝“承桓哥哥”,总是觉得异样。只有她一个人这样叫储帝。有时我忍不住想,不知她会怎样叫我?

现在我知道了,她叫我的名字:“子晟。”

我回过身,看着她。

她问:“假如当日你阻止,是不是承桓也许就不会死?”

似乎有些异乎寻常的神情在她眼里闪动,我不由想起桂树下的初遇,那女子不曾有过这样冷冽的眼神。

我说:“是。”

她又问:“那么你根本就未曾试过阻止他?”

我说:“是。”

“那么,承桓自尽,是不是也正是你心里的意思?”

她说得很慢,她的脸苍白得透明,几近绝望的悲伤,从她眼底流淌出来,我以前从不知道,一个人能有如此深切的悲伤。

尖锐的刺痛,变成了脔割般的剧痛。

我想我也许不该说实话,可我知道她其实知道我真实的想法,就如同我也知道,她的悲伤并不是为了储帝。

沉默了很久,我说:“是。”

她不说话,忽然微微笑笑,说:“我明白了。”

然后她转过身去,再不看我。

那一刻,我知道我失去她了。

也许那不是失去,其实我从来也未曾得到过她。

母亲说的对,她不属于我,她不属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