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国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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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幕 血色婚礼(上)

    观礼席中,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站起身,他怪异的着装在高贵的礼服长裙中显得尤为突兀,但更突兀的却是他粗鲁的言行以及嘴角那一抹、让人发自内心产生厌恶感的诡异弧度。

    就是因为这个黑袍怪人的一声高呼,原本欢快喜悦的气氛顿时一滞,洋溢着幸福氛围的婚礼现场出现了诡异的死寂,而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中,有疑惑,有讶异,也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通过皱起眉头表达不悦。

    在座的几乎全都是各国的王公贵族,他们身世显赫,血统尊贵,生下来就注定是要决定这块大陆命运的人。所以对这群人来说,他们把荣誉看的比什么都重,尊贵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就流在他们血液里的。在大陆的历史上,贵族们稍感受辱,便要委派麾下骑士进行生死决斗的例子比比皆是。

    今天是皇女殿下艾尔莎公主的婚礼,而他们是受邀来参加婚礼的宾客,这个荒诞不羁的下贱货胆敢出现在如此神圣的场合,这不光让卢尼卡亚皇室脸上无光,更是对他们的一种冒犯!

    所有人都在想,是谁把这个疯子放进来的,卢尼卡亚的御前铁卫未免也太过名不副实了!有人甚至怀疑,是不是敌对势力故意派人来捣乱的,为的就是使卢尼卡亚皇室蒙羞。

    但这种方式也未免太过下流,你哪怕派个刺客来暗杀,也好过派这个小丑来污染贵族的眼球。

    但毫无疑问,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这个小丑进入婚礼现场就是一个错误,他注定要被御前铁卫拖下去乱刀分尸,然后拿去喂野他们豢养的猎犬。

    也许连狗都不愿意吃这种玩意儿吧?毕竟,贵族家的狗,吃的伙食也不是一般家庭能比拟的。

    不知所措的艾尔莎公主将螓首靠在丈夫胸前,拉梅尔骑士一边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一边在她耳边小声安慰。

    腓特烈二世啜饮着杯中的液体,目光让人捉摸不透。

    他当然知道这个家伙不是敌国派来的间谍,因为就在不久前,在御前会议厅,他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手将代表卢尼卡亚王国最高荣誉的剑盾勋章佩戴在了此人胸前。

    腓特烈二世十分早慧,从十四岁起,就能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间,他半生戎马,阅人无数,鲜有人是他看不透的,而眼前这个姓曾的神秘男人,正是其中之一。

    “曾先生,不知你有何异议?”侍奉在旁的内侍上前一步,代替国王问话。

    曾先生挑眉,想了想说:“异议?我没有异议。”

    底下一片哗然,在他们看来,此人前言不搭后语,当属疯癫之人无疑了。

    内侍看了一眼腓特烈二世的脸色,发现国王陛下脸上依然古井无波,这才收敛心神,继续说道:“曾先生,扰乱王室婚礼,可是重罪,但念在你营救公主有功,吾王暂赦你无罪,既然你已无异议,就请速速入座,切勿再生事端!”

    语气中警告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内侍侍奉腓特烈二世多年,自然了解自家国王的心思,什么“念在有功,暂不追究”,都是骗人的,腓特烈二世纯粹是不想对女儿的婚礼造成什么负面影响。至于婚礼过后,要怎么处理这个外乡人,那就是听凭国王的意愿了。

    谁知这个疯子根本不领情,在内侍看来,他简直就是嫌死的不够快。

    “不不不,请容我再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我悲惨童年的故事,在座的老爷小姐们的童年都很幸福,想必一定会对我的故事感兴趣!就好像从小锦衣玉食的富家小姐,也不介意在电视机前看看穷人家的孩子如何生活,然后坐在火炉边,舒服的扭动身子,再流下几滴虚伪的眼泪。”

    他嘴里说着疯言疯语,也不在乎别人能不能听懂,脚下踱着步子,准备往台上走。

    随着“噌”地一声清鸣,一道凛冽的寒光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米特尔骑士的佩剑“十字寒霜”,它仅仅出鞘一寸,却仿佛有无数刀光剑影席卷大厅,米特尔骑士面若寒霜,正如他佩剑的名字一样。

    米特尔骑士是拉梅尔的挚友,看到有情人能终成眷属,而且还是像戏剧一样,是经过重重阻碍才有的美满结局,无论是作为看客,还是作为朋友,他都由衷地为拉梅尔感到高兴。

    因此,他绝对无法容忍有人在婚礼上捣乱。

    公主的婚礼上不宜见血,但他有把握在不见血的前提下,将这个疯子制伏。

    “骑士先生,你挡我路了。”曾先生冲他微笑,牲畜无害。

    米特尔想告诉他,如果你再上前一步,就不是挡你路这么简单了。

    可话刚到嘴边,米特尔的瞳孔便陡然放大,他感觉到一股不可思议的魔力占据了他的身体,控制着他将剑收回,动作僵硬的退到一旁,就像是被丝线操控的木偶。

    身体的本能,促使他抵抗这股力量,但玩具又如何能摆脱主人的控制?

    他越是挣扎,就感觉被束缚的越紧。眼前这个男人手中,仿佛环绕着无数肉眼看不见的丝线,这些细线像蠕虫一般钻进他的身体,紧紧缠住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喘不过气来。

    “谢谢。”曾先生冲他点头示意。

    就这样,这个姓曾的神秘男人,竟然闲庭信步地从米特尔骑士的面前走过。

    “曾,你到底要干什么?”拉梅尔冷冷地问道。

    作为一名骑士,拉梅尔很少动怒,即使面对最穷凶极恶的敌人,他也能保持绝对的理智,然后毫不拖泥带水地砍下对方的头颅。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并非是他的敌人,而是一起患难过的朋友。

    曾先生来到艾尔莎公主面前,凑上前仔细观察她那张绝美的脸蛋,对她眼中的戒备和排斥视若无睹,然后又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她动人的身段,但眼中却没有任何猥亵,纯粹就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他嘴里啧啧称奇:“多么美好的尤物啊,所有的男人都会对你这样的东西心驰神往吧。”

    把人比作东西,而且还是不带任何贬低意味的,这种古怪的比喻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适感,就好像人类在他的心里,真的和一件寻常物品没什么区别一样。

    他忽然又把目光转向拉梅尔:“现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女人属于你了,你很开心吧拉梅尔骑士?明明之前你还那么的失落,简直就像是无家可归的野狗,可也正是这种反差,使你心中的愉悦感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不是吗?”

    “还有你们。”他转过身,面对像死一般寂静的观礼席:“看到这种如童话一般的幸福结局,想必你们一定也很满意吧?就像拉梅尔骑士娶到艾尔莎公主,艾尔莎公主嫁给拉梅尔骑士一样满意,美好的爱情,让人感动。尽管这份美好背后有那么多的肮脏和妥协,可是又有谁在乎呢,人们总是只能看见自己想看的东西。”

    “当然了,话说回来,你们中间一定也有人在嫉妒吧,那些面目可憎的嫉妒者会在心里偷偷地幻想,幻想艾尔莎公主美好的身体,幻想今天晚上脱去新娘的丝袜,幻想卢尼卡亚亲王的名号属于自己。”他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人类,多么丑陋的生物。”

    如此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更是对艾尔莎公主的大不敬,按理说早就该有人站起身来大声呵斥,然后让守卫把这个家伙拖出去,吊死在城门前。

    可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有所行动,大家就好像被一股神奇的魔力控制住了,全部都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静静欣赏这一场不知是疯子还是愤世嫉俗者的疯狂演说。

    “我小的时候,也曾有过一个美满的家庭。我的父亲是一位鞋匠,母亲则在家帮他编织鞋垫。小时候家里的条件很不好,弟弟妹妹们经常吃不饱饭,有的时候还会饿到哭,所以一年之中,大家最喜欢的节日就是新年。因为只有在新年,我们才能其乐融融地围坐在餐桌前,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肉馅饺子。”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空洞起来:“然而,就在我十一岁的新年当天,一伙马贼洗劫了村子,他们先是一刀结果了我的父亲,肠子顺着黏黏的血流到地上,然后又把刚出锅的饺子,一个一个地塞进我弟弟妹妹的嘴里,看着他们哭花的小脸放肆大笑。最后,他们的首领和另外几个人,把我的母亲拖进了隔壁的小屋,当时我还不知道他们要对母亲做什么,我只是躲在餐桌底下,听着母亲的惨叫和弟弟妹妹的嚎哭,无助地瑟瑟发抖。”

    “可就在发抖的过程中,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易碎的,所谓悲剧就是把好的东西摔坏了给人看,有的人正是以此为乐,而在经历了那一切后,我不幸地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他围绕拉梅尔和艾尔莎踱着步子,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沉吟低语,他似颠似狂,如痴如醉,就好像是一位走火入魔的诗人,在向世人表演一场震撼人心的绝世戏剧。

    就在大家都沉寂在这个悲伤而残忍的故事里的时候,忽然,曾先生停下了脚步。

    “骗你们的。”

    所有人皆是一愣。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似是很满意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刚才那个故事是骗你们的,其实我的童年一点也不悲惨,我只是单纯的讨厌美好的东西,并且想把它们全都毁掉罢了。如果你们非要追问理由的话,那无非是因为……我喜欢那种将美好粉碎的快感,就像这样!”

    说着,他将右手高高举起,然后猛地一捏,两道血雾同时在新郎和新娘的胸口炸开!他们的心脏应声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