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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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生死两混沌,阴阳难分清

    “爬南山,上北坡,活人死,死人活……”

    光听这段话,不用回头看赵满山就知道这一定是疯疯癫癫的李文学,可原本柳树沟如此安静,突然听到李文学嘿嘿一笑念叨出这句话,还是把赵满山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转过脸,循声看去,果然就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他的头发蓬乱,衣衫褴褛,果然正是李文学。

    而此刻的李文学正面朝赵满山,伸出一只手来,冲着他一阵摇摆,看样子是在招呼他过去。赵满山不知道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便迈着步子,朝他的方向走去。刚走了两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连忙转过脸看去,发现就在自己身后大约二三十步远的地方,有一片光秃秃的地面,正在一下下的向上鼓起,好像有什么将要从地下钻出来一样。

    在这邪门的柳树沟里发生这样的情况,自然是十分恐怖的,但赵满山此次来柳树沟之前,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况且之前经历了那么多诡异的事情,这些都根本算不得什么了。于是他停住脚步,朝那里张望。

    泥土像上鼓了两下,哗啦啦的一下向两边散开,慢慢的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那只手并不大,上面沾满了泥土,仔细的看去,仿佛还有一些血污,不过早已干涸,变成了暗红的颜色。

    那是一个孩子的手,光看他这手,充其量这孩子也只有七八岁大小。不一会儿的功夫,另一只手从地下伸出来,用力的撑着地面,向上攀爬。

    现在是冬天,土地早已封冻,所以地面特别的坚硬,但那只手却仿佛特别有力气,只听得稀里哗啦的一阵响动,坚硬的土层被顶的裂开,向四外散落而去。赵满山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从地下钻出来一个人。

    那果然是个七八岁大小的孩子,身上的衣衫早已破旧,仿佛是被树枝和灌木刮坏,都已变成一条条的布条。他的脸上和手臂上也有一道道的划痕,虽然他看起来特别狼狈,但面色却十分的坚毅,眉头紧皱着,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眼前的赵满山,冷漠中,掺杂着一丝怒气。

    “小七?”

    虽然赵满山并没有见过小时候的小七,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说出了这句话,直觉告诉他所有诡异的事情都不是孤立的,眼前的这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应该就是当年跳下东山的悬崖而死的小七的鬼魂。

    小七慢慢的迈着步子,朝着赵满山走去,赵满山只觉得已经变得头晕目眩,两个耳朵里发出滋滋的声音,让他感到十分的烦躁。额头上的伤疤火烧火燎的疼,仿佛被拉扯着向两边裂开。

    而与此同时眼前的小七离他越来越近,赵满山稳住心神,朝他的脸上看去,在他的两条小眉毛中间,也有一条竖着的伤疤,那伤疤是紫黑色的,像极了一条竖着的眼睛。

    小七额头上那只眼睛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吸引着赵满山的目光,那只眼睛仿佛又是无尽的深渊,轻易的便拖拽着赵满山,坠入其中,赵满山一时之间只觉得浑身僵硬,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这样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小七,瞪着他的第三只眼睛,缓缓的向自己走来。

    他每往前走一步,赵满山就感觉到一丝寒冷,身体在这阵突如其来的寒冷中渐渐的缩小,甚至可以听到皮肉和骨骼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他的胸口一阵阵的压抑,五脏六腑仿佛被挤压的炸裂,难受极了。

    可眼前的小七,每往前走一步,身体却长高一分,他在渐渐的膨胀,仿佛要在这十几步之内,变成一个如自己一样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但他的面色仍旧冷峻,目光中透着寒冷,夹杂着愤怒和怨恨,赵满山毫无抵抗的能力。

    而就在他即将走到赵满山面前的时候,赵满山猛的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咚咚的跑步声,紧接着自己仿佛被人一下子扛起,那人撒腿就跑,飞快的跑向柳树沟门前的那颗阴阳柳。

    赵满山的浑身上下仍旧僵硬的,对那个人靠在肩上,动弹不得,那人跑得飞快,一边跑,嘴里一边叨咕着,

    “爬南山,上北坡,活人死,死人活……”

    赵满山心里知道,扛着他逃走的,正是李文学。

    赵满山的脸冲着后面,清楚的看到小七,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呆愣愣的望着他们跑开的方向,原本已经长大了很多的身体,仿佛一下子变成了泄了气的皮球,咻的一下,缩回到原有的尺寸,变回了那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他并没有迈步追赶,脸上的愤怒与怨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失望和无助。他看上去楚楚可怜,就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那片荒草甸子里,眼看着赵满山渐渐的远去。

    李文学肩上扛着赵满山,绕过柳树沟门前的那棵杨柳,一口气跑到了外面。这才把赵满山放下,此刻,赵满山的身上也渐渐的恢复了力气,但仍旧感到四肢酸软,扑通的一声坐在了地上,胸口憋闷的感觉渐渐的消失,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湿透。

    回想起刚才的一切,赵满山竟然无端的升起强烈的恐惧,仿佛自己刚从死神的手中逃脱,他看着周围的一切,看着眼前这块刘老二家的多年未种的田地,看着远处,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的刘家镇,看着那个蹦蹦跳跳跑走了的李文学,又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自己又活了一回。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满山渐渐的缓过神来,抬头朝西面的山头看去,此刻的太阳,已经懒散的爬上了西面的山头,浑身上下散发出疲惫的橘黄色的光芒,一不小心便把天边的一块云彩烧得通红,于是整个刘家镇,在这红光的映照下仿佛置身于一片火海。

    赵满山慢慢的站起身,回头看了看身后那颗阴阳柳树,他仍旧安静的站在那儿,像这几十年来一样,没有任何的动静,他后面的柳树沟也一片安静,好像什么都没曾发生过一般。

    赵满山迈着步子,蹒跚的往村子里走去,仿佛干了一天劳累的重活,疲惫的迈不动步子。一边走,他一边思索刚才柳树沟里发生的那些事情,若是没有李文学把自己躺着跑了出来,恐怕自己会慢慢的缩成,小七那样的大小,而小七,可能就会在那短短的时间内,长得如自己一般大。如果这样的话,那到底谁是小七?谁是赵满山?小七是否会就此走出柳树沟,换做赵满山的名字来,当着刘家镇的村长?而自己是否会留在这阴暗期了柳树沟?

    他想起了在省城的时候,在大车店的那个夜晚,所经历这一切,这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或许自己前生就是那个一出生就断了气,被父亲刘老二埋在西面荒草甸子里的孩子,灵魂游走于阴阳两界,孤苦伶仃,努力的挣扎着,经历了几个女人的胎腹,玩了命的来到阳世变幻成人。

    但他并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他只希望自己是一个平常而不能再平常的村长的儿子,但后来发生的一切,无一不证实了这事情的真实,而柳树沟里面有个小七,应该就是当年,被村子里的人比托着跳下了东山悬崖的七岁的孩子。

    他正经历着自己前世所经历的一切苦楚,假如自己当初一样努力的想回到阳间。如此的阴阳转换,生死轮回,就这样发生在自己比那个双胞胎的弟弟之间。而越是这样想着赵满山的越觉得,自己和柳树沟那个孩子,永远无法分清彼此,永远无法分清,到底谁才是那个真正出生的十月初七的,而谁是出生在十月初八的。

    就这样,这一路上,赵满山思绪万千,这些事情让他感到大脑一阵阵的疼痛。他不愿意继续去想,他想逃避,我清楚的知道,这逃避不了,这便是他的命,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决定了的命运。

    回到家里之后,发现郑大力带着几个保安队员,正守在他们家里,还有几个前来帮忙的妇女。他娘仍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嘴唇却青紫。

    刘振刚大夫也在,见赵满山回来了,连忙走了过来,把他拉到一边对他说,

    “满山啊,我是个大夫,不是阴阳先生,但我也能看出来,你娘得的不是病,而是被邪祟勾走了魂魄,要是不抓紧给他招回来魂魄,我怕她挺不过天黑了……”

    赵满山走到他娘的跟前,低头看了看,心里不禁十分难过,虽然不是他的生母,但对他却有养育之恩,而今自己终于长大成人,还没来得及在她的膝前尽孝,他就遭受了如此的磨难。找到着赵满山,不禁潸然泪下。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想起了那本书上的画,如果说刘振刚大夫所说,他娘是丢了魂魄,那么按照画里的指引,魂魄应该在一座坟墓之中。不在柳树沟,难道在北山的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