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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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雪夜孤魂怨,五行克守灵

    他是个疯子,所以他的话没人会在意。赵村长原打算伸手喊他回来,可一眨眼的功夫,李文学便已跑得无影无踪,消失在茫茫的夜色当中。赵村长摇了摇头,系好了裤带,便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去迎接王兰花。

    王兰花果然走在最后面,没出院子的时候,他便听到了赵六姑家西南的方向传来了呜呜的狼叫声,她有些心慌,原本打算招呼那赵村长等等自己,可身边的人太多,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她的心里有些惶恐,再加上地面上的积雪已经很厚,她一出门走了没几步,便一下子滑倒在地。胯骨搁在了一块石头上,疼得她呲牙咧嘴,一时间喘不上气来,也喊不出声。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慢慢的缓过神来,用手撑着地,打算挣扎着站起身来,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有些匆忙,王兰花转过脸循声望去,只看到小路旁边的树林里,人影一闪便消失不见了。西面的荒甸子平时很少有人去,这三更半夜的到底是谁往那边跑了呢?

    王兰花原本就胆小,心里便更加的害怕。正在这个时候,赵村长迎面走了过来,看她摔在地上,连忙跑到跟前伸手去把她搀扶了起来。王兰华刚才摔了一跤,胯骨正疼得要紧,再加上刚才听到了那奇怪的脚步声有些害怕,心里特别的委屈,四外看了看没有别人,便一头扎进了赵村长的怀里,委屈的呜呜的哭了起来。

    看她哭的这么委屈,赵村长有些心疼,便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正打算安慰他,突然就听到身后不远处,我家的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呼喊之声。

    “哎呀,我可怜的媳妇儿啊,你咋这就死了呢,扔下这刚出生的娃,可让我们咋办好呢……”

    赵村长听得出来,这是赵六姑的声音。心里不禁一惊,孩子出生在十月初七,又是个男娃,原本这是大喜的事情,咋突然传来这么悲惨的哭声?

    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王兰花从自己的怀里推开,迈开大步往赵六姑的家里跑去。刚推开大门来到院子里,丁桂兰迎面走了出来,面带苦色。

    “桂兰啊,到底出了啥事儿?”

    赵村长连忙的问道,丁桂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

    “村长啊,我正要去找你……找你……报信儿,老二的媳妇……她……她大出血,人已经不行了……”

    屋里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赵村长跑到屋门前,打算进去看看,可想到屋里的女人刚生了孩子,虽然已经死了,但自己一个大男人也不好直接的闯进去。便站在门口,冲着屋里喊,

    “六妹子,到底咋回事儿?这话到底是怎么说的呀……”

    正在这时,院子西面的角门哗啦的一响,刘老二走进院子里来,赵村长顾不得去多考虑为啥刘老二从西面的角门儿儿走进院子里,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老二啊,你媳妇儿,他咋就没了呀……”

    雪越下越大,地上早已堆积起厚厚的一层。而此刻的刘老二家院子里,闻讯赶来的人们正忙前忙后的帮忙料理刘老二媳妇的后事。人们七手八脚的在院子里搭起了灵棚,用一些砖头垫起一块门板,把老二媳妇那早已冰冷的尸体摆放在门板上,上面盖上了一床棉被,脸上用一张白布蒙住。因为老二媳妇还年轻,她的过世完全在意料之外,所以身后的事情完全没有任何的准备。可事已至此,也只好一切从简。隔壁的李华山是个豆腐匠,出了这样的白事,豆腐是自然少不了用来招待前来帮忙的宾客的,所以他们家也点得灯火通明,连夜的做起了豆腐。

    虽然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天气异常的寒冷,可老二家的屋门却是敞大开,院子里挂起了白色的灯笼,把里里外外都照的通亮。

    赵六姑关上了东屋的门,用一个厚厚的被子把那个一出生就没了娘的孩子包裹起来放在了炕头上,她蹲在地上的火炉旁,用一个小铁盆熬了些玉米糊糊,那孩子正躺在炕上,呼呼的大睡着,不管外面的人们如何的忙乱嘈杂,都没有被吵醒。

    熬玉米糊的铁盆上冒起腾腾的蒸汽,赵六姑蹲在炉子旁边,一声不吭,眼泪哗哗的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她心里默默的叨念着,

    “孩子,你真的是苦命啊,我凭我的老脸保住了你的一条性命,但求你能好好的长大,不要给咱镇子里带来灾难……”

    不一会儿的功夫,玉米糊糊熬好了,见孩子还在熟睡,她便将玉米糊糊放在一边。忙活了这一阵,她早已觉得身心疲惫,于是脱了鞋,坐到了炕上,将熟睡的孩子连同包裹他的被子一起抱了起来,搂在了怀里,慢慢的摇晃着。

    赵六姑一只手轻轻的拍打着孩子,抬起头看看挂在墙上的那座老挂钟,伸出右手用手指来回的掐算着,嘴里小声的叨咕,

    “十月初八子时,亥年亥月,丁火之命。旺于木克于水,命属大阴……”

    赵六姑放下手,不禁叹了一口气,

    “哎……”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脚步声,王兰花推门走了进来,看见赵六姑坐在炕上抱着熟睡的孩子,不禁叹了一口气。

    “六姑啊,这孩子的命硬啊……哎……”

    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换做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王兰花凑了过来,伸手扒开被角,看了看孩子。

    “这孩子长得胖嘟嘟,倒是一副福相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赵六姑知道她是在恭维,也是为了劝慰一下。可她心里清楚,有些秘密是必须要埋藏在心底,不论对谁都无法说出口来,也只好苦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晚上这里谁都没有睡觉,赵六姑就这样抱着孩子一直在东屋的炕上坐了一夜。当刘家镇东南的山头慢慢露出一丝白色的晨光的时候,那纷纷扬扬的大雪才渐渐的停止。整个刘家镇都蒙上了一层白色,远山近树在晨光的辉映下变得晶莹剔透。若不是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变故,这一场大雪下的倒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

    当然,与那些不相干的村民来说,瑞雪兆丰年,这是一个好的兆头。可一切正如赵六姑所担心的,这孩子的出生,便预兆着一场巨大的灾难即将来临……

    ……

    按照刘家镇的风俗,家里有人过世,要在院子里的灵棚里停尸三天,然后才能出殡下葬。停放亡人的时候,要头冲西南丁庚坤位,坤为地,亡灵可以早日入土为安,不来打扰活在世上的家人;脚向东北,癸甲清风升位,这样能保佑活人事事顺意,步步高升。在头前面,要点燃一盏长明灯,长明灯要用铜碗做盏,棉麻为芯,猪膘做油。要由亡人的直近亲属或者朋友轮流值守,经常添油,三天之内,直到出殡下葬,不论风霜雪雨,长明灯不能灭。灯火聚拢亡人的三魂七魄,若是长明灯灭了,亡人就会魂魄游离,无法找到地府之门,无法跨过奈何桥,甚至不能饮下孟婆汤,无法投胎转世,导致阴魂不散;即便投胎转世之后,仍会带着前世的怨气,阴阳交恶,游离在生死之间、五行之外,必然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

    停放亡人要用松木的门板,门板上不能有一根铁钉,铁钉会钉住亡人的魂魄,不能入土为安。身上身下的要三铺四盖,三铺分别要用棉、麻、锦;四盖从里到外的颜色要是白、黑、黄、红。分别代表日、夜、地、天,这样亡灵可以忘却人世间的烦恼怨恨,安心的入土。

    头上要戴黑色的八角帽,脚下要穿敞口的黑布鞋。两个脚踝要用细麻绳拴上,这叫做“绊脚丝”,绊脚丝要绊住亡人对人世的留恋,亡灵随着牛头马面走进地府的时候,也会慢抬脚,轻落步,让活着的人在多看上几眼。

    不过像老二媳妇这样的因难产而亡故的还需要有别的讲究,那就是要找画匠,用竹篾和秸秆扎一个纸人做她的孩子,在亡人下葬的时候,于坟墓之前用火焚化,用来替代活在人世间的婴儿之身,这就是“烧替身”,免得她在阴间的时候心里还会惦记,会阴魂不散的缠着阳间的孩子。

    所谓“画匠”,专门擅长用竹篾和秸秆扎制纸人纸马,在用五彩纸裱糊,专门用来为死去的亡灵祭祀用的。刘家镇只有一个画匠,姓包,五十多岁,年轻的时候媳妇就病死了,留下一个儿子也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失踪了。到现在他孤身一人,除了种几亩薄田,就靠着画匠的手艺度日,日子过得有些清苦。不过今年秋天的时候,他得了一场怪病,这里的大夫开了几副药,熬了大半个月也没见好,这才怀疑可能是得了邪门的癔病,便找了赵六姑,赵六姑根据五行阴阳给他掐算了一下,指了一条明路,他的病这才见好。但赵六姑却分文没取,他心里一直感念赵六姑的恩德,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便连夜扎了一个纸人送来,当然也分文不收,权当是回报。

    别看这包画匠人长得十分憔悴,穿着打扮又很破旧邋遢,但他的手艺活儿不是吹的。这个纸扎的婴孩儿穿着红色的肚兜,头发油黑发亮,唇红齿白,简直栩栩如生。赵六姑收下之后,看着这个纸人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让人按照风俗把它摆放在老二媳妇的灵前。包画匠见赵六姑表情有些不对,以为是自己的纸人扎的赵六姑并不满意,便连忙凑过来,低声的问道,

    “六姐姐呀,是不是我的纸人扎的不好?你看有什么要我做的,就尽管开口是了……您对我包画匠天高地厚之恩,别的本事我也没有……”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赵六姑冲他摆了摆手,仍旧没有多说什么。包画匠一时间无法理解赵六姑的意思,也只好叹了一口气退了出去。

    第二天的白天,院子里仍旧聚集了很多的人,村子里的人们纷纷前来吊唁,当然也有更多直近的亲戚和邻里前来帮忙。隔壁的李华山把白宴的豆腐已经做好,用两个白铁皮的水桶装着送了过来;村子里的一些妇女,也都不见外的挽起袖子,在外屋地上的那个大酸菜缸里捞出酸菜,又拿起菜刀在水缸的沿上嗤啦嗤啦的里外蹭了蹭,咯吱咯吱的切了酸菜丝。准备这三天下葬之后,要招待村子里前来吊唁的人们。

    说是停尸三天,而实际上却不是三整日,故去的那天,不论多晚都算一天,第二天要一整日,第三天早上便可以出殡下葬了。而实际上老二媳妇,所以第二天停上一整日,十月初九的早上便要下葬了。由于赵六姑一家平日里的人缘好,更何况刘老二又是刘家镇的保安队长,所以前来帮忙的人特别的多,人们都以为后事一定会办得十分的顺利,可谁都没想到,就在十月初八那天的晚上,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平日里刘家镇谁家办个红白的喜事,兴土木修建阴阳宅的,都会请赵六姑去给看看,指点一下风水方位。现在轮到她家办白事,一切自然由赵六姑来安排。第二天的晚上,她亲自选了两个人在院子里守灵值夜。

    一个是刘家镇的那个三十七八岁的光棍,三荒子。他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农历九月的生日,生于秋妄,高山土命,加上生肖属鸡,抑阴压阳,中和之命,能压制老二媳妇魂魄里的怨念;另外一个是住在刘家镇村部附近的赤脚医生刘振刚,刘振刚是大夫,命理生来就有三昧真火,阳气旺盛,可以镇住那些趁虚而入的妖邪魅灵,从而避免发生什么怪异的事情。

    这二人自然不会推辞,一切就按照赵六姑的安排。院子里外到处都是帮忙的人,原本守灵值夜不会有什么意外,可没想到,这却是一个灵人们胆战心惊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