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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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孤岛

    水,水,好多水,四面八方涌来的水,灌入口鼻喉的水。窒息,这是李亚伟唯一的感受,他费力地挥动四肢,拼命地向上方游去。窒息,深深地窒息,淹没了他最后的希望。

    深蓝色的水倒影在他放大的瞳孔中,他的肌肉松弛,浑身无力,耳口鼻都灌满了水,无边黑暗吞噬他眼中最后一点光明。

    停滞的心脏再次跳动,禁止的血液重新在血管中奔流,来自本能的呕吐使他那胀鼓鼓的肚子消减下去,吐出大口大口的盐水。

    麻木的神经系统上线了,伴随着身体内外传来的疼痛,李亚伟重新建立了同世界的联系,一缕刺目的阳光映照在他的视网膜上,天上的阳光与白云,翱翔于海面的海鸥,海岸的礁石,让他发憷的浪涛声,统统涌入他的视野。

    “李亚伟,你总算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嗡嗡耳鸣声中突兀出现。

    李亚伟慢吞吞地转过面朝大海的脑袋,在断断续续地思绪帮助下,视线在模糊人影上停留许久后,他才想起这是谁。

    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发出些不成语句的音调,毫无疑问,这一变化源于先前入侵的海水。

    李华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搀扶起挣扎起身的李亚伟:“行了,你别说了。只要还能认出我,证明脑子没事。”

    看着李亚伟浑身湿漉漉的无力惨状,他又叹息道:“我又白高兴一场,你这样子肯定要修养很久,我们两兄弟这是一起落难了。”

    李亚伟根本听不清扶着他的人在说什么,现在他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做一场噩梦,真实又清晰地窒息感又让他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在大海中。

    李华架着李亚伟走过十多米宽的沙滩,走进一幢红色的两层小洋楼的前院中。一个年轻的男仆恭敬地上前,自觉地把李亚伟背到背上。虽然这名男仆帮了李华的忙,李华却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似乎在用自身的冷漠与整个温暖的房屋相对抗。

    在享受了一次细致入微的沐浴服务后,躺在客房温暖床被内的李亚伟感觉好多了,虽然反应还是迟钝,身上的痛并没减轻。

    一阵剧烈的争吵在外面走廊上爆发了,他听见李华愤怒的咒骂,高声的怒吼,气急败坏的诅咒,却没有听到其他人的任何声音,他想,这是件怪事,李华在一个人自言自语?不会发疯吧?也不知道他失踪后经历了什么?

    这场争吵大概持续了半个小时,李亚伟快要忍不住去看看情况,李华气鼓鼓地闯进来。他的脸色难看极了,简直是气得不行。

    他气呼呼地说:“我受够这个该死的死人了,受够这个鬼地方了。”

    李亚伟不明所以,他觉得等李华稍微平静些再说话比较好。

    李华看着躺在床上的李亚伟闭着眼,还以为他没醒。因此他一个人在房内喋喋不休地抱怨道:“李亚伟,我可算是倒霉透顶,霉神当头。当初我就不该接下那个该死的任务,更不该去碰那该死的骨头,唉,谁想到,竟然一觉醒来,到了这样的一个鬼地方,还碰上个疯女人。”

    “我给你说,我那时候浑浑噩噩的,什么事都记不清楚,就只能相信那个女人。最开始,什么都好,吃得好玩得好睡得好,那个女人对我也什么都照顾,那段时间我就是天堂。没过多久,你猜发生什么?那个女人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一周一次,一月一次,过了三月就一次都没看见了。”

    “就剩下我和这幢房子,说来也怪,这女人不见了,我的记忆一点点找回来了。这时候我就想找到条回家路。结果呢?什么都没有,这就是个岛,一个大海中的孤岛。”

    “你往外游没有?”李亚伟缓缓说。

    “游,”李华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你醒了,之前的话你也听见了?”

    “听见了,不能听?”

    “这倒不是,”李华摇摇头,“你醒了,我也要告诉你这些。你问我游泳,亚伟,我告诉你,我已经游过很多次了,各个方向,各个时间我都试过,没办法。唯一的收获就是一个残酷的事实:我成了一名孤岛囚徒。”

    “船,你试试船。”李亚伟困难地说出这句话。

    “开船走不远,这里很,”李华斟酌一下说,“邪门,非常邪门。你不知道,我先是搭了个木筏子,打算试试,结果在水上飘了一百多米,沉了。我认为是自己没搭好,又搞了几次,次次失败,最远的不过五百米。”

    五百米?李亚伟心想,这还真是不对劲,李华以前是在海军服役的,后来海军大败后,他才转来当侦查兵,曾经向他们连队提起过自己的光辉往事。让他搭个木筏,怎样都不止漂流五百米。

    “我后来把这岛上能搭船的东西统统试过一遍,才确定这五百米是个圈,以这岛为中心,直径五百米内,岛上的东西都无法出去。只有自己游泳,才不受这个圈的影响。今天我在外面游,看到你在水底下扑腾,这才把你救上来。”

    “喔,”李亚伟微微点头,用被海水割过的声带发出变形的嗓音:“我,出现?”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这该我问你,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过去了。”李华冷冷地瞥了眼门外,“不会向我一样睡一觉就来了吧?”

    李亚伟定定神,梳理头绪,回想自己在窒息来临前,在被四面八方的水包围前做着什么?一只黑白短尾猫浮现在脑海,一个掩映在森林中的旅馆出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老头,分配房间,睡觉。果真是睡觉,会不会是场梦?李亚伟疑惑了。

    他点点头,张张嘴巴:“啊,啊。”

    李亚伟和李华对视一眼,同时注意到一件事,李亚伟说话越来越困难了。从完整个的句子变成间断的,直到现在说不出话。

    这不正常,这是他们两人共同的想法。

    在这里待满一年的李华比李亚伟更加愤怒,他高喊道:“又是你这女人做的事!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李华看着李亚伟闭上的嘴,不解地说:“她不让你说话是什么意思?”

    李亚伟给他比了个纸笔的动作,李华有点明白了,他走出房间,在走廊上向某个人交待一句,不一会儿,纸笔都拿来了。

    李华把纸笔递到李亚伟手中,接过纸笔的李亚伟马上在纸上写下自己想说的话,展示给李华看,在这上面写:“会不会是场梦?”

    而在李华眼中,看见的是:“会不会是条狗?”

    尽管不明其中的意思,李华仍然把句子念出来,只是李亚伟无奈地叹息。

    这下两人都明白,他们间能有效交流只有之前的几句了,但是他们说了一通废话。

    李华叹息道:“我还以为你能带我出去,这下好了,大家都是阶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