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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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黎明前夕(1)

第33章 黎明前夕(1)

盛夏时分,即使是深夜,空气中依然有着不可回避的暑气。

南宫珺的书房内,却是清凉如水。书房内多处,皆摆放着祛暑的冰块。南宫家的人,似乎都有些怕热。

凤九天白衣长衫,轻摇折扇,颇有几分翩翩的书生气韵:“大公子,难得你还愿意见我,叶道信却是彻底与我翻脸了。”

南宫珺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仿若暗夜里的大海,平静,而难以猜测:“那些玩政治的人,个个比豺狼还要残忍,比狐狸还要狡猾,岂有我们江湖中人的义气?”

凤九天仿若被说进心坎中地大声道:“大公子说得好。”

南宫珺莞尔道:“只是说彻底与之翻脸,却是言过其实了吧?我得到消息说,你将南宫琉璃给你的黄金,分了一半给叶道信送了过去。”

凤九天并不显得尴尬,笑道:“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大公子的耳目,和大公子这样的人合作,凤某是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南宫珺道:“此前一直不愿与你交涉太多,最重要的是,我想要瞧瞧九爷究竟有没有胆子和我父亲一较高下。此事,毕竟事关重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莫非大公子还信不过凤某的决心吗?”

南宫珺剑眉微扬,沉声道:“现在我相信了,所有,我现在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对你而言,也算是一个喜讯。”

“大公子请讲。”凤九天明白,南宫珺不是一个好大喜功之人,他若说是一个喜讯,那便有可能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即使是凤九天,心中也隐隐有些期待。

南宫珺一字一字说道:“九爷不是一直惦记着,南宫琉璃和哥老会交易军火所得的那批黄金吗?”

凤九天疑惑道:“南宫琉璃那个丫头说,交易早在露出风声之前,已经完成,莫非……”

南宫珺轻哼一声,冷笑道:“我听闻她给了你那批黄金的三成,我可以告诉你,你得到的那些黄金,不过是这批黄金的九牛一毛。而且,她给你的黄金,不过是以前与哥老会交易所得,那批黄金,不日便抵达上海。”

凤九天眼皮一跳:“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南宫珺道,“她把你们所有人都玩了一把,还假仁假义地玩了一把兄弟情深。不妨再透露给你一个消息,南宫琉璃和哥老会的交易不止这一次,而是由来已久。”

“哥老会为何会如此关照南宫琉璃?”凤九天不解道,“想和哥老会合作的人,比比皆是。”

“因为,”南宫珺道,“冷非和小刀是哥老会龙头的亲弟弟,当年龙头将他的两个弟弟交给我父亲照顾,为了隐瞒他们二人的身份,我父亲将他们二人安排在南宫琉璃身边当保镖。原本想南宫琉璃是幺女,年纪又小,放在她身边,是最安全的。不曾想到,南宫琉璃的身边,竟是最是非之地。不过,也不便对他二人再另做安排,怕引起旁人注意。”

“难怪,哥老会的龙头如此信任南宫琉璃,从不与任何人接洽。”凤九天了悟道,“那么,大公子可是确实掌握了运那批黄金的船只的消息?”

“如果没有确实的消息,我又怎么会向九爷提及此事?”

“那么,大公子的意思是……”

南宫珺咬牙道:“不动则已,一旦动手,我要让南宫琉璃和南宫琰再无出头之日。”

“想必大公子心中已经有了详细的计较,愿听详文。”

南宫珺摊开了一张地图,指尖沿江顺流而上道:“沿江一路的大小城市中,皆有青帮的据点,而这一条路,是南宫琉璃惯走了的。这样一大批黄金,事关重大。以南宫琉璃的谨慎和小心,一定不会再重新选择一条陌生的路线。”

凤九天道:“大公子所虑极是。”

南宫珺一笑道:“而且,我还可以再送给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是什么?”

南宫珺做事若有十分把握,他只说有七分。他说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就一定是。

南宫珺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知不知道南宫府邸有一处密室?”

“任何一个稍有资产的家族,都会有一个类似于密室的地方,放置家族中一些重要的东西。”凤九天缓缓地扬起了眉眼,“只是不知大公子所说的是何种密室?”

南宫珺道:“众所周知,南宫家的财产都转移到了瑞士银行。可是所有的人不知道的是,像青帮这样一个大帮,想要维持它正常的运转,需要的资金亦不是一笔小数目,以及一些还不曾来得及转走的资金,和不便运走的古董瓷器。我父亲可以随手就扔出了一百万大洋赏给了青蛟帮,而是否有人想过,这一百万大洋,曾经放在何处?”

凤九天双眸光芒顿闪:“你是说南宫家放置所有资金的密室。”

“不错。”南宫珺眸中的光芒,阴晴不定,“我父亲以为只有他和南宫琉璃知道,他们想不到的是,我也找到了那间密室。”

凤九天的口吻不觉有些热切:“大公子想要怎样做?”

南宫珺声音阴沉沉道:“哥老会的那船黄金,和南宫家的那间密室,我们同时拿下。我南宫珺做事从来公道,得手之后,你我五五分账。为免九爷对我心存疑虑,此次行动,我们可各派一半人手,联合行动,九爷意下如何?”

“好,我们一言为定。”凤九天问道,“那我们何时动手?”

“再过两日,便是我的生日,就定在那一日。”南宫珺深冷的眸光深处,隐匿着难以化解的怨恨,“我要让那一日,成为我生日的贺礼。”

南宫家长子长孙的生辰,不是一件小事,即使南宫珺再不得宠,年年这个日子,南宫少钦亦不会轻视和忽略。

今年,在生辰的前几日,南宫瑾特意回了南宫府邸一趟看望父亲。

南宫少钦对这个儿子,并非全然的冷情,心底隐隐存了几分内疚:“既然来了,就吃过晚饭再回去吧。”

南宫瑾应允后,又道:“爹,我这次回来还有件事要与您商量。”

“你说。”

南宫瑾道:“如今局势动荡,我认为我的生辰不必大办,一家人开开心心坐在一起吃顿饭,我心足矣。”

南宫少钦的脸色微微阴沉了下去。

“爹,我知道您心里还在生我娘的气,其实这几年,她已经知错了。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她吧。”南宫瑾低声恳求,“爹,我娘她纵然万般不是,她毕竟是您的妻子。”

沉默良久,南宫少钦无奈的一声长叹:“罢了,你生辰那日,就让她回来吧。不过,我可不是同意她就此可以搬回南宫府。”

南宫瑾面露喜色道:“谢谢爹。”

南宫瑾生辰那日,果然只是家宴,一个外客都没有请,却是这几年来,南宫家一家聚得最齐的一次。

家中摆了几桌,南宫家的管家、账房、仆人,尽皆在座。

南宫少钦心中百感交集,望着在他面前怯怯懦懦、不敢抬头的白珊,曾经对她的怨恨,也不觉淡了些。也许真的是年纪大了吧?恨,竟也难以固执。他轻声道:“坐下吧。”

白珊小心翼翼地在他的身边坐下,几疑梦中。

一顿生日晚宴,倒也其乐融融。也许是心情大好的关系,南宫少钦竟觉自己不胜酒力。

南宫瑾与母亲告辞离开了南宫府邸,夜色中,他的唇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这丝冰冷的笑意,落在了账房秦昊的眼中。秦昊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悄悄地拨通了一个电话:“九爷,南宫瑾确实在酒里下了药。此时,南宫家所有的人,包括南宫家最信任的人,大概都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今夜,确实可以行动。南宫瑾没有异常。”

暗夜时分,无月,亦无星。

今晚的夜色,格外的漆黑。

南宫府邸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熄灭。最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与夜色融为一体。

数十名蒙面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南宫府邸后院的墙根下。几名领头的黑衣人,最后一次核对时间以后,分成了几批潜进了南宫府邸。他们行进的方向,赫然是南宫少钦、楚幽、管家、账房以及仆佣的卧室。到了既定的目的地后,他们并无任何动作,只是融在夜色里,耐心等待。

他们在等,等南宫府中的保镖与守卫,意识最薄弱的那一刻。

凌晨三时,正是夜色最深最沉的时刻,潜伏着的黑影,同时自夜色中现身。短短的刹那,便消失在了一扇扇的窗口之内。

六道黑影,出现在南宫少钦的卧室中。有两人隐匿在屋子两侧的角落,有两人藏匿在了门的两侧,而最后的两人,则举着装了消音筒的手枪,缓缓向床榻上的南宫少钦逼近。

在这万籁俱静的一刻,屋内的灯光,蓦然大亮。不,应该说是整个南宫府邸,灯火通明。所有的灯盏,在同一时刻,在一瞬间,皆亮了起来。

而未待那些潜入的黑衣人,适应突然刺眼的亮光,与他们同行的伙伴——南宫珺的手下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装了消音筒的枪口,发出了一声暗沉的闷响,三个黑衣人缓缓地倒在了地上。在他们睁大的、难以置信的眼眸,看见的最后一幕是——屋门打开,南宫少钦,白珊,南宫珺,三人结伴进来。

而此时,所有的房间,皆上演着相同的一幕。

南宫少钦道:“珺儿,你赶紧去支援琉璃吧,洪帮内部戒备森严,虽然你和琉璃用计支开了大半人手,仍是不容小觑。”

“是,爹。”南宫珺迅速转身离去。

尸体被拖了出去,重新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南宫少钦的眸光落在了白珊身上,不由变得柔和。眸光深处,溢满了深深的怜惜与歉意:“小珊,这些年让你受苦了,真是对不住你。”

白珊的眉端眼底,此时哪里还有半点妖冶风情可寻?姣好的容颜,温婉而沉静:“只要能为那些死去的姐妹和无辜的孩子们报仇,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况且,婉莹姐于我白氏一族,恩同再造,我怎能让婉莹姐死得不明不白?”

南宫少钦的眸光变得暗沉:“今夜,我会让凤九天,血债血偿。”

夜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江边,风急,吹得岸边的野草,时高时低。

若非走进半人高的草丛中,根本无法发现数十人,静静的趴卧在草丛中。为首的二人,赫然正是南宫琰与楚幽。浓墨般的夜色里,南宫琰如暗夜般的眼睛,精光微闪。

南宫琰依然趴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只是他的右手悄无声息地扬起。只是他的手掌尚未落在楚幽的脖颈上,楚幽的背后仿似长了一双眼睛,就地一滚,躲开了南宫琰的这一掌。

楚幽半跪在地上,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他炯炯地望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琰轻叹一声,苦笑道:“时日不长,你真是变了不少,我倒是小看了你。”

楚幽只道:“我要一个解释。”

事已至此,南宫琰也直言道:“楚幽,琉璃已经失去了太多,她不能再失去你。因此,我不敢冒险,将你置于险地。如果失去你,她一定会崩溃。”

楚幽目光沉静,漆黑如夜色,皎洁若月光:“我若是不能够与她并肩作战,只怕会从她的生命里消失得更快。这个乱世,容不下一个温室。而我,也没有你们想象得那般软弱,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她身上的责任,已经太多,太重,我身为一个男人,有义务为她分担。”

南宫琰的目光,由担忧转为安心,由保护转为信任。

草丛中,再度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趴伏在草丛中,数个时辰,一动也不动。

夜色寂静,可以清晰地听见江水流过的声音。一阵汽笛声,搅碎了宁静如墨的夜色。一艘中型货轮,渐渐地驶近,出现在南宫琰他们的视线中。

漆黑的江面,蓦然之间灯光大亮。江边的芦苇丛中,荡出了五六叶翩舟。每叶翩舟上大约一二十个黑衣人,人人荷枪实弹,手指长枪,将那艘中型货轮团团围住。

那些黑衣人本以为会遭到中型货轮上那些人的负隅顽抗,不曾想到那艘中型货轮忽然在江心停了下来,原地里随着水波打转儿。货轮上悄寂无声,仿似无一人在船上。

那些黑衣人深知,这艘货轮是南宫琉璃运黄金的船,他们与南宫琉璃交手不止一次两次,知道此女诡计多端,大当小当,更不知上过她多少次当,因此他们慢慢地靠近货轮,不敢贸然登船。

当他们距离货轮越来越近时,货轮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暗夜里,爆炸声连连,火光映亮了半边的天空。靠近货轮的几叶翩舟,皆被震得翻了船,落入水中的人,惨叫声此起彼伏。

炸死或是炸成重伤的人,直接沉入了江底。其余的人,拼命地向江边游去。只是他们刚刚靠近岸边,便传来一声枪响,正中他们的要害。一声枪响,一条人命,弹无虚发。

楚幽心中不忍,闭上了眼睛片刻,便又毅然睁开。因为他明白,如果南宫琉璃没有这样做,那么,此时被围困在江上,任人宰割的人,便有可能是南宫琉璃。很多事情,虽然残忍,却实属无奈。

但开枪之余,他终是手下留情,只是打中他们的腿部,是生是死,祸福由天。

当火光渐暗,枪声渐息,呼救声渐止,江面上又恢复了曾经的寂静。

洪帮内,此时却是酒宴打开,歌舞升平。

凤九天,凤邪,张子骞,三人围桌而坐,正在等待着诛灭青帮的喜讯。有了南宫珺这个帮手和内应,警戒重重的南宫府邸和青帮,便如履平地一般。

凤九天的笑容,得意而阴森。南宫珺不知道的是,凤九天对他的手下悄悄地又下了一道命令,那就是在洪帮得手以后,立刻清理南宫珺的人,杀至一个不留。

只是凤九天的得意尚未维持得太久,忽然有手下进来回报——南宫琉璃率人突袭洪帮。

凤九天的眸光瞬间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