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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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夕如环(2)

第9章 一夕如环(2)

很多人的眼睛都盯在了楚幽的身上,想让楚正拿楚幽抵偿赌债。若非有楚太太一力周旋,变卖了所有的嫁妆首饰,甚至不惜于厚下脸皮回去娘家,给他筹集欠下的赌债。

正当楚太太所有的首饰都已经变卖一空,楚幽放学途中,却遇见了千金门的谭少坤。谭少坤的千金门,是当地首屈一指的赌坊。而楚正,更是千金门的常客。

谭少坤得知了楚幽和楚正的关系以后,令手下敞开了借钱给在楚正,当楚正清醒过来时,他已然欠下了千金门高额的债务。几生几世难以还清的债务,以及千金门在当地的势力,楚正竟然答允了谭少坤的条件。让楚幽进入谭家,而他和谭少坤之间的赌债,一笔勾销。

这段往事,琉璃曾听二哥南宫琰详细跟她说过。每每想起,琉璃仍是忍不住一阵阵后怕。当年若非二哥每年会去一趟千金门,若非每次她忍不住央求二哥代替她去看一看楚幽,也许,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为了一劳永逸,南宫琰将楚家和楚幽交给了谭少坤照顾,更是将楚正带去了上海。

楚幽母子总算是过上了安定平静的日子。

而杨柳,是唯一一个始终陪伴在楚幽身边的女子。

杨柳是一个温柔婉约、却又细致聪明的女子。

总是在楚幽略感惆怅寂寥的时候,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陪着他,却不说一句话惹他厌烦。

总是在楚幽想要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她会站在距离他最远的地方,静静地守候着他。

楚幽只是性子清冷,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相处得时日久了,他觉得其实有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身边也没有什么不好。若是将来有一天自己要娶妻生子,那这个人,一定会是杨柳。

杨柳在他身边停留的时间越来越多,越来越久。

他们常常的出双入对。

当越来越多的人称赞他们是天生一对的时候,杨柳含羞带怯,满心欢喜,楚幽无动于衷,却不否认。

就这样,一直到楚正带着楚幽出现在南宫家,出现在南宫琉璃的面前。

南宫琉璃合上了卷宗,掩卷深思。心中有些不舒服的感觉,隐隐的,却挥抹不去。

她不懂这种感觉,也无心探究。

她只知道,虽然杨柳的出现令她不快,但,楚幽的现在和未来,将只属于她一个人。

凤九天数度备好礼物,遣人去南宫珺的府上拜访,皆被管家以南宫珺不在为由,将人连带着礼物一起遣了出来。

洪帮内,凤九天和张子骞望着堆放在桌上,被南宫珺退还的礼物,一筹莫展。

凤九天道:“张先生,难道南宫珺对其父将大权交至南宫琉璃的手中,竟会全无半点怨言?”

张子骞轻轻摇首道:“九爷,但凡有点血性的男子,便不能容忍一个女子对着自己高高在上,发号施令,更何况是南宫珺这般人中龙凤的男子?他的心中,对南宫少钦,对南宫琉璃,必是积怨已久。”

凤九天不解地问道:“那南宫珺为何始终对我们不理不睬?莫非他无意与我们合作?”

张子骞道:“在上海,南宫少钦的朋友不在少数,他的敌人亦是遍布,只是他的势力庞大,只手遮天,有几个他的仇家敢公然跳出来与之叫嚣抗衡?南宫珺若想要掌控青帮,以其实力,还是略显单薄。他若想要成事,必要找一个颇具实力的合作者联手。放眼整个上海,这个合作对象,还有谁能比九爷您更合适?”

凤九天更不解了:“张先生,你说南宫珺原本就属意于我,那为何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拒之门外?”

张子骞沉吟道:“我想他是有两点考虑,一是他有所顾虑,青帮与洪帮是数十年的死敌,一旦他与洪帮有所往来的消息走漏了风声,以南宫少钦行事之果决与狠辣,他将再无出头之日。因此,他行事必须小心谨慎。二是他在试探你,他要知道你到底有几分扳倒南宫少钦的决心。但是,对南宫珺而言,这两点恐怕还不是最重要的。”

“他还会有何顾虑?”

“他最大的顾虑是,扳倒南宫少钦以后,他有几分把握能够从九爷你的手中保住青帮。或者说,他还可以掌控青帮的几成势力。”张子骞审定期限地笑道,“不过九爷尽管放心,南宫珺选择与你合作,不过是迟早的事。一切,都将会掌控在你的手中。”

“听了张先生的分析,顿时解了凤某心中的疑惑。”凤九天面呈几分焦灼,“只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他的深思熟虑和时机成熟。”

张子骞笑道:“九爷怎么忘了南宫珺与南宫少钦父子反目的根本原因呢?那是因为南宫珺的生母、南宫少钦的二太太白珊,与南宫少钦夫妻反目在先的缘故,才导致了南宫珺的不满。而白珊其人,据我所知,自私任性,虚荣浮华,视财如命。上海滩名流界举办的舞会,她几乎场场不落,此次当场。而且每一回她的出现,服装与饰品,无不极尽奢华,且从不重复。若只算南宫珺明面上的收入,只是给其母亲置办饰品都不够。南宫珺怜其母亲境遇,倒也尽量满足她于物质的要求。只怕,南宫珺的退让,只是助长了白珊更大的渴望。”

凤九天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凤某明白张先生的意思了。”

张子骞与凤九天四目相视,会心一笑。

下午三时,爱多亚路,茂盛珠宝店。

白珊坐在贵客厅里,铺着厚厚的红色灯心绒的圆桌上,一串白色的珍珠,在白珊白皙的手中,反复把玩,不忍放下。

这串珍珠,珠圆玉润,颗颗拇指般大小,且大小匀称。

其实,细细观看,白珊美丽而精致。只是她的妆容太过浓艳,服饰太过华丽,于高贵之中,落了几分俗气。

茂盛珠宝店的老板白相仁,已经相陪了一个时辰,白珊依然不曾出言买下这串珍珠。白珊是他们店里的常客,且出手大方。否则,白相仁才不会耐着性子陪她这一个时辰。

白相仁心中不满,脸上却是堆满了笑容:“二太太,这串珍珠是南海产的上等的珍珠,最为难得是,六十六颗珠子一般大小。一颗倒不见得有多稀奇,而难得的是六十六颗同等品质的珠子,若说价值倾城,亦不为过。”

白珊慢条斯理地问道:“东西倒是好东西,只是价格贵了点,就不能再便宜点了吗?”

白相仁赔着笑脸道:“这个价钱,我们也就是冲着您的金面。换个人,这个价钱我们都不会给。”

白珊思忖片刻,终于道:“可以给我留几日吗?”

白相仁面露几分为难之色道:“二太太也知道我们店里的规矩,先出钱者先得。”

白珊道:“我也算是你们店里的老主顾了,给我留到明日。明日,我一定给你一个准话。”

陈浩的父亲是南宫珺的母亲、白珊的娘家陪嫁的仆佣,到了陈浩这一代,他做了南宫珺府上的管家。

南宫珺的别墅坐落在静安寺路,陈浩没有特别的嗜好,只是习惯了每日黄昏后八时许,沿着静安寺路,遛鸟。每一回散步,他的手上总是托着一个精致的鸟笼,鸟笼里是一只陈浩爱不释手的鹦鹉。这只鹦鹉很有几分灵气,两三个字的简单句子,总是教几遍便学会了。吉祥话,会说得不少,颇为讨喜。陈浩闲来无事,总是逗弄着这只鹦鹉。

陈浩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他喜欢在夜深人静时分,关紧房门,将他多年的积蓄,数过一遍又一遍。

这日黄昏,陈浩又托着鸟笼沿着静安寺路遛鸟,就在他准备返身回去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他的身旁。打开车门,凤邪那张美得妖冶的脸孔,出现在陈浩的面前:“陈管家,可否上车一谈?”

陈浩冷下了一张脸孔:“我和你没有什么可谈的。”

陈浩知道,凤九天用尽心机,想要接近大少爷,只是大少爷始终对他不理不睬而已。

凤邪举手将一根金条不露声色地塞进陈浩的手中,语气婉转道:“只是说几句话,陈管家这个面子也不给吗?”

陈浩面孔阵青阵白,心中天人交战,终是舍不得掌心中这块金灿灿沉甸甸的金条,上了凤邪的车子。

关上车门,风邪一笑,灿若桃李。黑色的眉毛,星辰般的眼睛,却有着邪气而甜美的笑容:“陈管家,何必这般敌视?其实家父并无他意,只是颇为赏识珺少,诚心结交而已。”

“大少爷的事,我一个下人怎能做得了主?你们找我何用?”

凤邪道:“陈管家过谦了,陈管家是照看着珺少长大的,只是这份情谊,珺少也是对陈管家另眼相看的。家父也不予令陈管家太过为难,只是烦劳陈管家将这个交到二夫人的手中,并说明家父诚心相交之意。然后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我与家父对陈管家,都是万分感激的。这根金条,权作我与家父的谢意。”

陈浩沉吟道:“若只是如此,我倒是可以为你们父子行此一遭。”

“那就有劳陈管家了。”凤邪抱拳谢道。

白珊望着那串再次出现在自己手中的珍珠项链,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那日回来后,她曾苦苦哀求南宫珺,可是南宫珺却是义正言辞地一口回绝:“娘,那条项链不是一条普通的项链,整个上海滩的小姐太太们,都在较着劲想要买下来。你平日里生活奢靡,频频初入声色犬马的场合,爹对您已是诸多不满,只是睁只眼闭只眼而已。这条项链的名气实在太大,你若是买下,十之八九会传到爹的耳中。一则爹会更加深恶痛绝你的浪费,二则爹会对我起了疑心,这么多钱,我是从哪里得来的?你若是嫌我们母子二人死得太慢,你就尽管去买。你若是还没有活够,就趁早死了这份心!”

白珊知道儿子说得都有理,只是想着那条项链,将不会属于自己,就感到一阵一阵的心痛。但是儿子不同意自己买,不给自己钱,她也买不起。

而就在这时,这条项链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心中的欢喜,自然是不言而喻。

陈浩婉转地说出了凤九天凤邪父子的心意,白珊一口应承。只是设法让自己的儿子和凤家父子一道吃个饭,便可得到这串珍珠项链,此事还需要选择吗?

接连几日,白珊洗尽铅华呈素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守候在家中,为南宫珺煲汤。

南宫珺惊讶之余,又有几分愧疚,后悔前两日对母亲说的话太重了。他道:“娘,你如果在家里呆得时间太久,觉得家里闷得慌,就出去逛逛街,做两套新衣裳。”

白珊却道:“珺儿,你说的话,我反反复复在心里想了很久,确实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我尽想着自己心里的那点不痛快,却没有替你的立场着想。我想了很久,已经决定了,以后我不会再频频出门。那些酒会宴会,我尽量少参加,实在推却不过的,我也会让你陪着我。”

南宫珺柔声道:“娘,谢谢你。”

白珊笑道:“傻孩子,我是你娘,我不为你考虑,谁能为你考虑呢?”

南宫珺许诺道:“娘,我知道你喜欢那串珍珠项链,只是此时我不方便出手买下。但是你放心,我在此向你保证,那条项链,最后一定是你的。”

“我也不要你给我买什么劳什子珍珠项链了,你陪我出去吃餐饭便好。”

“好。”南宫珺一口应允,“我去换件衣服。”

白珊是一个颇喜欢情调的人,去餐厅咖啡馆,总是喜欢坐在临窗的座位。望着窗外的星光霓虹,心情也不由得悠扬起来。

母子二人正其乐融融之间,凤九天与张子骞出现在桌边。凤九天客客气气地说道:“珺少,好巧。相请不如偶遇,不知,凤某有没有这个荣幸,请珺少和二太太吃饭?”

南宫珺冷冷道:“九爷,不好意思,我与家母已经用好餐了,恕不奉陪了。”

坐在车上,白珊心中有几分忐忑道:“珺儿,有一件事我不能瞒你。凤九天前几日找过我,将那串珍珠项链送给了我。他的意思我明白,他就是想与你见面,商量合作的事。我有想过,你一直在找合作的人,其实没有人比凤九天更合适。”

白珊纵然再爱那串珍珠项链,在她的心中,怎可能有她的儿子重要?若是真的累及儿子的计划,她宁愿不要:“瑾儿,你若是从来无意于凤九天合作,那么,我就把那串珍珠项链退还给人家,也免得在你父亲那里落了口实。”

南宫瑾冷峻的唇角,溢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不必了,你还记得我说过,这串珍珠项链早晚是你的,不过是假借一下他人之手而已。”

白珊亦不愚蠢,立刻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你早已经有意与凤九天合作?”

“是。”南宫瑾坦然承认,“从前只是时机不到,我才对凤九天始终避而远之,也免得我爹得到了消息,事情败露。如今,万事俱备,只欠凤九天这道东风。他一直想尽办法与我接近,自是因为自忖对付我爹没有十成的把握,这才想方设法与我合作。他没有办法接近我,自会将主意打到你的身上。”

南宫瑾道:“娘,我知道你心中喜欢那串珍珠项链,可是我们实在不方面露面。只好将计就计,让凤九天做了这个人情。”

白珊眼眶一热,眼中水意晶然:“瑾儿,娘就知道,你对娘最好了。”

南宫瑾低声道:“爹这一生负你良多,我不对你好,谁又能对你好?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满足你所有的心愿。这一两年,你先暂时忍耐。终有一日,我要让你在这个上海滩,呼风唤雨,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