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影何处诉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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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等候

王子敬忙着喂马,眼睛却未闲着。他四处打量,却见竹汝商下得车来,朝那屋檐下几位闲人走去。王子敬离屋檐处甚远,不知竹汝商说些什么。那几个闲人开始时,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后来不知为何,其中一位为首模样的人,从地上站起来,挥挥手,带着竹汝商,便朝寨子后面走去。

    竹汝商刚才找到为首者,偷偷露出那根木簪。那人一见木簪,二话不说,便将竹汝商请上峰去。竹汝商将王常二小,连带马车,请寨中方家人帮忙照看,便随这为首之人,往紫盖峰顶而去。

    方家人随手一指旁边一栋房屋,算是安排了二小的住处,便再不理会,又晃晃悠悠回到屋檐下。

    好在王子敬小小年纪,便孤身一人从康乐到关山口寻求机缘,早就习惯了自力更生的日子。此时竹汝商不在,王子敬便担当起主事之责。他见屋内灰尘积厚,便找来抹布扫帚,里外打扫一番,方才将常嫤琋请出马车,于屋内歇息。

    常嫤琋环顾四周,见桌椅地面打扫的颇为洁净,心道:“看不出,这人倒是挺勤快的,倒不是一无是处。”常嫤琋正思量间,耳边听到王子敬在隔壁大叫:“太好了,竟然还有锅碗瓢盆,灶台柴火。好极,好极!今天午饭有着落了。”说话间,隔壁便传来乒呤乓啷,锅碗瓢盆撞击的声音。

    常嫤琋独自一人待在厅堂中,心中有些寂寥,便寻了张长凳坐下。常嫤琋这样坐了片刻,隔壁声响依旧未见停止,王子敬仍然在忙活着。常嫤琋心中寻思,不能让王子敬一人忙碌,自己也应前去帮忙,搭个手才是。常嫤琋于是行到隔壁,见到王子敬不知从哪里拎来一桶水,正在忙着刷锅洗碗。常嫤琋怔怔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才能插上手。她从小娇生惯养,被父母捧在手心中长大,家中洗衣做饭、粗工细活从不需要自己动手,可以说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子敬,忙东忙西,自己却不知从何做起。

    常嫤琋左右张望,瞧见旁边有一块抹布,便拿过抹布,用水打湿,开始擦拭灶台。常嫤琋平日未做过家务,不一会,便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王子敬刷完锅碗,抬头见常嫤琋笨手笨脚模样,不禁噗嗤笑出声来。常嫤琋听到嬉笑声,心中恼怒,将手中抹布往王子敬丢去。哪知王子敬眼疾手快,一手接住抹布,反而笑得愈加响亮。

    常嫤琋气得轻嗔道:“臭无赖。”一顿足,扭头便朝外间走。王子敬见状,连忙上前拉住她,强忍笑意,用手指着常嫤琋的脸蛋。常嫤琋初始以为王子敬意图无礼,登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瞪,正欲发作,突然又醒悟过来,赶忙掏出随身镜子,却见镜子中,自己白皙的脸上,黑灰混着汗水,形成一道道黑印,分外明显。

    常嫤琋呀的一声,甩开王子敬的手,跑到水桶旁,将汗巾打湿了,对着镜子,仔细地将污垢擦去。王子敬待常嫤琋清洁完面容,好像想起什么似地,摸着后脑勺,吞吞吐吐道:“这桶水…好像…我刚用来洗锅…”

    王子敬话未说完,常嫤琋又呀的一声,将手中汗巾在地上,作势欲打王子敬。王子敬连忙后退一步,连连摆手,道:“嫤琋莫恼。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这桶水干净得很,一点都不脏。”

    常嫤琋小脸涨的通红,两眼瞪着王子敬,想要痛骂他一顿,却又不知如何骂出口。最后,用力踢了一脚王子敬,扭头跑出厨房。只留下王子敬抱着右脚,雪雪呼痛。

    直到午饭时,常嫤琋始终沉着脸,一副压根不理睬王子敬的模样。哪怕是王子敬将饭菜端到她的面前,嘴上又不停好言好语哄她开心,仍然毫无效果。常嫤琋目不斜视,正眼都不瞧他一眼,自顾自的添饭夹菜。吃完后,常嫤琋便躲到另一房间,给王子敬一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王子敬吃过午饭,便拿了一条长凳,坐在厅堂门口,不住张望。可是一直到夕阳西下,长庚星冉冉升起,王子敬都未见到二先生从紫盖峰顶下来。

    王子敬心中逐渐焦躁,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他心中暗暗思忖,二先生方才离开之时,并未明说何时返回。想来应是不会耽搁太久时间,否则二先生必定会特意道明,以便让我二人有所准备,不致乱了分寸。可现如今已近黄昏,二先生上峰顶已是有三个时辰之久,莫不是二先生与方家人起了冲突,遭了毒手不成。

    王子敬旋即自己否定这个念头。二先生是八段御空影师,乃是属于绝顶高手,这世间少有敌手。自己也见识过二先生的本事,不说是通天彻地,至少是深不可测,冠绝一时。这方家早已没落,哪里能对二先生构成威胁。那么,到底是何事,能让二先生迟迟未归?

    王子敬的脑袋中,各种念头翻来覆去,如同走马灯一般,纷乱繁杂。王子敬越想越不对,心中烦躁不已。正当他站起身来,意欲前去寻方家人,询问情况之时,身后传来声音:“你何必如此不安。二先生修为盖世,视紫盖峰如履平地。你好好将心放在肚子里便是。”

    王子敬转头一看,不知何时,常嫤琋已经站在身后。常嫤琋早在红岚岭启程时,就已换去身上孝服。此时她一身鹅黄衣裙,头挽双平髻,一双明眸依旧望着别处,仿佛方才是在与空气说话。

    王子敬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半长凳,拍了拍长凳,道:“坐吧,嫤琋。你还在生我的气么?值当么?”

    常嫤琋没有吭声,直直坐到长凳上,始终一言不发。王子敬碰了一鼻子灰,直感无趣,自我打趣道:“我向来言语无状,开起玩笑来便肆无忌惮。便是二先生跟前,我也毫无拘束。没想到遇到你这位大小姐,半分唐突不得。算小子无礼,常大小姐大人大量,就原谅则个。”

    常嫤琋轻哼一声,板着脸,仍然未言语。只是这时,一声腹鸣,不合时宜的响起。王子敬顿时狡黠一笑,道:“我道常大小姐为何出来,原来是五脏庙抗议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常嫤琋登时满面通红,恼羞成怒,握着粉拳,连连捶打王子敬。王子敬也不还手,左躲右闪,口中还不住调笑对方。两小儿闹成一团,笑声与娇叱声不绝于耳。

    天色渐晚,今夜云厚星稀,明月无光。屋内一盏油灯,昏黄黯淡。王常二人已经草草吃过晚饭,坐在桌旁,等待竹汝商返回。可是直到油灯亮起,也未见门口有任何动静,两人渐感百无聊赖。

    王子敬性情跳脱,哪是安分守己的主。他不时左顾右盼,又不时抓耳挠腮。常嫤琋瞧在眼里,忍不住笑话他,真像一只小猴子。二人已经熟络许多,不像之前那般生分。王子敬闻言,并不生气,反而满心欣喜,嘴上反驳道,自己属鼠,并不属猴,何况自己长得如此壮实,与猴子哪有半点相似之处。

    常嫤琋对他一白眼,道:“你何曾有过一刻安静,话语多得,就如那树上的树叶。我说你是小猴子,哪里有错。以后本小姐便叫你小猴子,小胖猴子。嘻嘻!”常嫤琋扳回一局,终是小儿心性,心中洋洋得意,不禁捂嘴而笑,双眼弯弯,如同一对月牙儿。

    王子敬第二次见到常嫤琋笑容,依旧呆住,讷讷不能成言。他心中只觉得,那一对月牙儿真好看。王子敬愣了片刻,方才清醒过来,正要反击,却见常嫤琋拿出两块玉玦,一手一块,正欣赏把玩。

    王子敬连忙上前,双手捂住玉玦,同时四下张望一番,一脸紧张,小声道:“快快收起来。此处人生地不熟,万万不可大意。”

    常嫤琋眼睛眨都未眨,淡淡道:“那又如何。我收起来便是。不过,你是否应该先把你的臭手拿开。”常嫤琋实际上被他唬了一跳,见王子敬一脸紧张不似假装,知晓此处不是宝物轻露之地。只是她不想在王子敬面前露怯,故意装作安然若素。

    王子敬这才发现,方才他情急之下,将常嫤琋的双手连同玉玦,一起按在手下。他讪讪地收回双手,满脸故意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道:“二先生之前便叮嘱过你,万事小心为妙。你这小姑娘,真是少不经事,率性而为。”语气中尽是老气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