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秋水深潭
八月初一。
阳光不甚明媚，却依旧灼热。
“堂主。”梅雪阁前，一弟子道。
“来者，可是秋水？”她问，“若是，令她到忘心楼见我；若不是，请将我的逐客令送到。”
忘心楼内
冷月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将杂乱的书籍挪开，总算腾出了足够两个人交谈的地方。
两人跪坐在一张矮桌前，冷月为秋水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碧绿的茶叶立在水中。这种茶叶，名曰“千岛银针”，产自江南。
“江南夏季多风雨，空气也闷热。姑娘走遍这大江南北，如今却要留在这里，实在让冷月有些不好意思了。”冷月一边斟茶，一边想着法子搭话，“不过，今天天公也是赏脸，也有几束阳光，似乎也是邀秋水妹妹来着寒舍一坐。”
茶，斟满。冷月重新坐好，眼中锐光一闪。
“姑娘，可曾有过一个姐姐？”
秋水的眼神，忽而涣散起来，正如出见时那为沙影。
摇头。
“在绝恋那里待久了，连手足情都会淡忘？”冷月清抿一口茶，语气中百味杂陈。
许久。
“秋水……秋水的确有一个姊姊，只不过……嗯，她的名字是——”秋水犹豫着，低着头，说的很急，又说不利落。
“好。”冷月伸出两根指头，轻触秋水红唇，示意她不必再说。“吃茶。”
于是二人不语，专心品茶。
半晌，秋水开口道：“大人？”
“嗯？叫我姐姐吧。”
“嗯，姐姐。那块手帕，你可还留着？”
“留着。”
“请焚毁它。秋水在石掌柜门前看到您后，再没有去见过绝念。这么做，已经违反了沙影的禁令，如今进退等死，还请千语大人帮忙销毁我作为沙影得证据。”
“好。”
抽水起身，走到房间中央。“扑”，跪下。
“秋水不才，望姐姐收我为徒！”
“秋水，你起来……”冷月下了一跳，慌忙道
“姐姐……”秋水长跪，双眼噙泪。
“……好。”
秋水又是一拜，“谢，掌门。”
“起来，快起来吧！”冷月连忙去扶她。
“妹妹，你是千语派的弟子了。”冷月道，“你可知道东宫的规矩？”
摇头。
“不要下跪。”
秋水起身，用她美丽的眼睛望着冷月——那个并不比她大多少的师父。
点头。
半晌。
“姐姐？”
“嗯。”
“有那么一刻，我忽然觉得，一个人，他只能做自己，他也只能是自己。我学习易容术，易容，却不能易心。是吗？”秋水说话时习惯低头，“可是，要做自己，真的不简单呢！”因为低头，她错过了冷月的一脸惊愕。
“嗯……嗯……对，对啊。……的确不简单呢！”冷月结结巴巴地搪塞着。
冷月精通易容术，却一直讨厌它，可能，真的——“易容，却不能易心”。
“我带你到外面转转吧。”冷月转变话题。
出了忘心楼，自然是那眼清泉。冷月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它，但秋水却似乎很好奇。
“秋水！”
秋水应声回头，不解地望着冷月。
“呃，你看到什么了吗？我是说，泉……嗯，没什么，这泉水可能不太干净。”
“刚流出来的水，为什么会不干净？”秋水一脸天真，问道。
“那个，我们先到别处看看吧。”忽然，冷月很尴尬，她没法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一出生，便是“不祥”。
“姑娘，想做自己吗？我可以教你。”
妖媚的男声响起，为四周的草木镀上了一层真正属于初秋的色彩。
“姐姐……姐姐……是那泉水……它在说话吗？”
“泉水怎么会说话？妹妹……是妹妹多虑了。”握住秋水微微颤抖的手，冷月尴尬地回答，“妹妹先去找接你的那个姐姐吧，她在忘心楼下。你认得路吗？认得？好的，去吧。”
“秋水姑娘，你先别走。”
那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响起。
“姐姐，姐姐我怕。”
“秋水不怕，不怕啊。姐姐在呢……”冷月极力安慰着她。
“秋水，我，在尽头，等你……”
该死。
等等……尽头？什么尽头？溪水的尽头？是那儿？！
好狠。
“青竹！”冷月喊道。
“在。”镇静的声音，显然没有受到刚才的惊吓。
“带秋水去房间，把东西给她。明天拜师大会，你准备好。”冷月吩咐道，又转身对秋水道，“这是你师姐，青竹。跟她走，别怕，好不好？”
一声稚气未脱的“好”。
目送她们俩走远，冷月终于松了口气。
转身。
“滚出来！”
毫无反应。
“我让你给我滚出来。”一字一顿，“霍。凌。”
一道暗紫色的身影慵懒而快速的出现。
霍凌打了个哈欠，“息怒，息怒……”
“息什么怒啊你我息你个头怒我快被你气死了你出来就一句息怒啊你是想吓死人家秋水啊还是要吓死我老人家啊你得寸进尺厚颜无耻恬不知耻你整天跟着我干嘛啊你我生气了你知道吗你后果很严重啊知道吗？！……”
霍凌连忙后退一步，作揖道，“大人您息怒。是在下错了，掌门大人骂那么久都不用换气儿，看见肺活量之大，内力着实深厚。让在下自愧不如，是在下输了。”
“……”
冷月着实被噎住了。倒不是因为霍凌的一顿夸奖，而是——
“喂，你居然还穿着那件女款白色弟子服啊？”
果然，紫袍下，白色长裙。呃，套用一个之前用过的词——“柳腰隐现”。
“喂，你说点正事行吗？”霍凌表示无语。
“哦，我改天帮你设计个男款。”
“……”
“哦，对了，以后少给我装神弄鬼，你要是敢把人带到禁地那去，我饶不了你。”冷月的怒气消了一大半，把斥责化为了警告。
“是。”霍凌道。
寝室中，青竹已经为秋水准备好了弟子服。
“秋水，你试一下这套衣服吧。”青竹道，“你怎么总是闷闷不乐的？要多笑笑啊！”
“好的，师姐。”秋水抿一抿唇，挤出一丝微笑。
“别叫我师姐。我才十四岁，可别把我叫老了！”青竹笑道，“有什么烦心事吗？”
“嗯？啊，没有啊。”秋水慌忙答道。
“那——我先走啦，回头见！”
秋水更衣，右手不自觉地轻抚左臂。
“听说，千语妹妹已经在物色新弟子了呢！”四季园——千秋寝室后院，千秋对迎面走来的冷月道。
“是呢，”冷月道，“姐姐好兴致，摘这些白梅，是要去吸引新弟子了吧？”
“妹妹见笑了。这哪里比得上梅雪阁的梅花呢！倒是梨花开得正好妹妹若要，便摘些去吧。”千秋笑道，“不过，那新弟子的容貌，可否让我一睹？”
“姐姐真是心急哩！不过呢，看在姐姐如此温柔美丽的份上呢，我正是来邀请姐姐参加明日的拜师大典的。”冷月眨眨眼，道。
“哎哟，妹妹手脚倒是利索，这么早，不怕错过了更有天资的吗？”
“就算有，恐怕，我也会选她吧？”冷月喃喃道，又露出一个笑脸，“姐姐不要担心这个了嘛！快带我去摘梨花吧！”
“好好好，傻妹妹。我四季园的梨花四季想哦！”千秋没有在意冷月的前半句话，笑道，“你姐姐我还找不到称心的人选呢！唉，真是……”
“哎呀，姐姐，看看你这岁数，该找个男弟子啦！”冷月笑道。
“你呀你……这丫头，该不是看上霍凌了吧？”
“姐姐！”
世界每天都在变化。
唯初秋的水，从泉眼流出，依然愉悦。
阳光不甚明媚，却依旧灼热。
“堂主。”梅雪阁前，一弟子道。
“来者，可是秋水？”她问，“若是，令她到忘心楼见我；若不是，请将我的逐客令送到。”
忘心楼内
冷月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将杂乱的书籍挪开，总算腾出了足够两个人交谈的地方。
两人跪坐在一张矮桌前，冷月为秋水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碧绿的茶叶立在水中。这种茶叶，名曰“千岛银针”，产自江南。
“江南夏季多风雨，空气也闷热。姑娘走遍这大江南北，如今却要留在这里，实在让冷月有些不好意思了。”冷月一边斟茶，一边想着法子搭话，“不过，今天天公也是赏脸，也有几束阳光，似乎也是邀秋水妹妹来着寒舍一坐。”
茶，斟满。冷月重新坐好，眼中锐光一闪。
“姑娘，可曾有过一个姐姐？”
秋水的眼神，忽而涣散起来，正如出见时那为沙影。
摇头。
“在绝恋那里待久了，连手足情都会淡忘？”冷月清抿一口茶，语气中百味杂陈。
许久。
“秋水……秋水的确有一个姊姊，只不过……嗯，她的名字是——”秋水犹豫着，低着头，说的很急，又说不利落。
“好。”冷月伸出两根指头，轻触秋水红唇，示意她不必再说。“吃茶。”
于是二人不语，专心品茶。
半晌，秋水开口道：“大人？”
“嗯？叫我姐姐吧。”
“嗯，姐姐。那块手帕，你可还留着？”
“留着。”
“请焚毁它。秋水在石掌柜门前看到您后，再没有去见过绝念。这么做，已经违反了沙影的禁令，如今进退等死，还请千语大人帮忙销毁我作为沙影得证据。”
“好。”
抽水起身，走到房间中央。“扑”，跪下。
“秋水不才，望姐姐收我为徒！”
“秋水，你起来……”冷月下了一跳，慌忙道
“姐姐……”秋水长跪，双眼噙泪。
“……好。”
秋水又是一拜，“谢，掌门。”
“起来，快起来吧！”冷月连忙去扶她。
“妹妹，你是千语派的弟子了。”冷月道，“你可知道东宫的规矩？”
摇头。
“不要下跪。”
秋水起身，用她美丽的眼睛望着冷月——那个并不比她大多少的师父。
点头。
半晌。
“姐姐？”
“嗯。”
“有那么一刻，我忽然觉得，一个人，他只能做自己，他也只能是自己。我学习易容术，易容，却不能易心。是吗？”秋水说话时习惯低头，“可是，要做自己，真的不简单呢！”因为低头，她错过了冷月的一脸惊愕。
“嗯……嗯……对，对啊。……的确不简单呢！”冷月结结巴巴地搪塞着。
冷月精通易容术，却一直讨厌它，可能，真的——“易容，却不能易心”。
“我带你到外面转转吧。”冷月转变话题。
出了忘心楼，自然是那眼清泉。冷月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它，但秋水却似乎很好奇。
“秋水！”
秋水应声回头，不解地望着冷月。
“呃，你看到什么了吗？我是说，泉……嗯，没什么，这泉水可能不太干净。”
“刚流出来的水，为什么会不干净？”秋水一脸天真，问道。
“那个，我们先到别处看看吧。”忽然，冷月很尴尬，她没法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一出生，便是“不祥”。
“姑娘，想做自己吗？我可以教你。”
妖媚的男声响起，为四周的草木镀上了一层真正属于初秋的色彩。
“姐姐……姐姐……是那泉水……它在说话吗？”
“泉水怎么会说话？妹妹……是妹妹多虑了。”握住秋水微微颤抖的手，冷月尴尬地回答，“妹妹先去找接你的那个姐姐吧，她在忘心楼下。你认得路吗？认得？好的，去吧。”
“秋水姑娘，你先别走。”
那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响起。
“姐姐，姐姐我怕。”
“秋水不怕，不怕啊。姐姐在呢……”冷月极力安慰着她。
“秋水，我，在尽头，等你……”
该死。
等等……尽头？什么尽头？溪水的尽头？是那儿？！
好狠。
“青竹！”冷月喊道。
“在。”镇静的声音，显然没有受到刚才的惊吓。
“带秋水去房间，把东西给她。明天拜师大会，你准备好。”冷月吩咐道，又转身对秋水道，“这是你师姐，青竹。跟她走，别怕，好不好？”
一声稚气未脱的“好”。
目送她们俩走远，冷月终于松了口气。
转身。
“滚出来！”
毫无反应。
“我让你给我滚出来。”一字一顿，“霍。凌。”
一道暗紫色的身影慵懒而快速的出现。
霍凌打了个哈欠，“息怒，息怒……”
“息什么怒啊你我息你个头怒我快被你气死了你出来就一句息怒啊你是想吓死人家秋水啊还是要吓死我老人家啊你得寸进尺厚颜无耻恬不知耻你整天跟着我干嘛啊你我生气了你知道吗你后果很严重啊知道吗？！……”
霍凌连忙后退一步，作揖道，“大人您息怒。是在下错了，掌门大人骂那么久都不用换气儿，看见肺活量之大，内力着实深厚。让在下自愧不如，是在下输了。”
“……”
冷月着实被噎住了。倒不是因为霍凌的一顿夸奖，而是——
“喂，你居然还穿着那件女款白色弟子服啊？”
果然，紫袍下，白色长裙。呃，套用一个之前用过的词——“柳腰隐现”。
“喂，你说点正事行吗？”霍凌表示无语。
“哦，我改天帮你设计个男款。”
“……”
“哦，对了，以后少给我装神弄鬼，你要是敢把人带到禁地那去，我饶不了你。”冷月的怒气消了一大半，把斥责化为了警告。
“是。”霍凌道。
寝室中，青竹已经为秋水准备好了弟子服。
“秋水，你试一下这套衣服吧。”青竹道，“你怎么总是闷闷不乐的？要多笑笑啊！”
“好的，师姐。”秋水抿一抿唇，挤出一丝微笑。
“别叫我师姐。我才十四岁，可别把我叫老了！”青竹笑道，“有什么烦心事吗？”
“嗯？啊，没有啊。”秋水慌忙答道。
“那——我先走啦，回头见！”
秋水更衣，右手不自觉地轻抚左臂。
“听说，千语妹妹已经在物色新弟子了呢！”四季园——千秋寝室后院，千秋对迎面走来的冷月道。
“是呢，”冷月道，“姐姐好兴致，摘这些白梅，是要去吸引新弟子了吧？”
“妹妹见笑了。这哪里比得上梅雪阁的梅花呢！倒是梨花开得正好妹妹若要，便摘些去吧。”千秋笑道，“不过，那新弟子的容貌，可否让我一睹？”
“姐姐真是心急哩！不过呢，看在姐姐如此温柔美丽的份上呢，我正是来邀请姐姐参加明日的拜师大典的。”冷月眨眨眼，道。
“哎哟，妹妹手脚倒是利索，这么早，不怕错过了更有天资的吗？”
“就算有，恐怕，我也会选她吧？”冷月喃喃道，又露出一个笑脸，“姐姐不要担心这个了嘛！快带我去摘梨花吧！”
“好好好，傻妹妹。我四季园的梨花四季想哦！”千秋没有在意冷月的前半句话，笑道，“你姐姐我还找不到称心的人选呢！唉，真是……”
“哎呀，姐姐，看看你这岁数，该找个男弟子啦！”冷月笑道。
“你呀你……这丫头，该不是看上霍凌了吧？”
“姐姐！”
世界每天都在变化。
唯初秋的水，从泉眼流出，依然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