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戟狂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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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女孩与疯子

    “姐姐,姐姐,勿要碰得那疯子!”说话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牵了一头年迈的老牛,像是刚从田里逾步回来的,白背心沾的那结块泥巴,染的七横八竖。

    “良庆,你今个怎么这么早便回来哩?”被称作姐姐的是一个十八岁妙龄女孩,肤色白皙,梳得漆黑单尾,张的大大的双眸,如浩然夜空的星辰,细细的鼻梁之下抿着一口樱桃小嘴,见弟弟呵斥,有些慌张,红彤彤的两颊陷着浅浅酒窝,煞是可爱。

    “哼,我怎的怪奇此些日子这疯子常站得我家门前,赶也赶不走,哪晓得姐姐给了他个吃!”

    “他也蛮是可怜,被村里痞子石子丢砸,也没个地方去得,瘦的甘竹一般,定是挨饿。”

    “姐姐,你那菩萨心肠,俺们姐弟俩亦不得吃饱,爹早早去得,娘平日里恍恍惚惚,时而记得,时而像是个陌生,是爹在世时乡里关系好些,弟弟我才能跟着下个田,那些碎钱,姐姐也能织得布衣,卖些闲钱,亦是不多。”

    “是是,好弟弟,姐姐晓得。”女孩面对着弟弟,两手反背,手里隐约见得一块碎饼,悄悄地塞给“疯子”。“疯子”一头泥发,布片衣物塞得几扎干草,面上染得湿灰,睫毛都粘了一块,一口大黄牙,还咯咯笑个不停,却见得那干饼,眼目发亮,嗖的一下便从女孩手中拿住,大把大把往嘴里塞,五指也大半截入了口里,吧唧吧唧地吃个欢,吃完又咧着嘴,盯着女孩身后傻傻地笑着。

    良庆将牛绳套在一颗粗大的树干上,赶忙跑过来一把拉过姐姐,对着“疯子”呵斥道:“走开走开!滚一边去!”说完不甘,硬要上去踢那“疯子”几脚。那一脚上去,良庆便后悔了,那脚踢得身上,就如那磨刀巨石一般坚硬,后脚没站稳,摔了个趔趄,一嘴扑进那草堆里,吃了几口马尾巴草,赶忙呸呸。“疯子”站在原地,笑得像个傻子!

    “良庆,你没事吧!”女孩赶忙扶起弟弟,眼中满是心疼。

    “走吧,吃了便走吧!”

    “疯子”听得,面上便落了苦涩,沮丧得往后走,不忘瞄一眼女孩,见女孩没有望他,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如同个木头,痴痴地望着地,也不看前面,旁出的大婶挽着竹篮,像是里边放了些糕点,见得“疯子”赶忙远远地绕开。

    “姐姐!你听弟弟一句,那疯子不要顾得,且不说多久,半月前那黑子虎扒,村里谁是敢惹,也不是被这‘疯子’打折了腿。这厮要是不疯,怕人怕的要死,要是疯起来,谁都怕他怕的要死。”

    “那你还拿腿踢他。”女孩抿得小嘴,咯咯得笑起来。

    “还不是怕他欺负姐姐!”良庆面色通红,极力抗争道。

    “是哩,我的好弟弟,今个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地主家今个富贵子说是要被送到了‘九令派’!故而地主老爷便放了俺们回家。”

    “九令派?”“那是什么”女孩指尖碰着唇间,两颗大眼扑闪扑闪,好奇地扭着头。

    “俺们这处穷乡僻壤,却也是不曾听得,之前良庆也是和姐姐这般,好奇得很。”

    “俺就是听那马厩杂役王祥富说得。”

    “此人平日里嘴巴大大咧咧,喜欢吹皮,俺们耕民一堆在他身后听些野事,也是欢乐很哩!”

    “这王祥富养马倒是极有一套,他养的马膘肥体硕,温顺步劳,被地主看重的很,故而家里闲事也不顾忌他听……”

    “良庆,姐姐还是不知道什么是‘九令派’呢!”女孩见弟弟跑偏了话题,赶忙止住。

    “嘿嘿,‘九令派’呢就是那传说中大仙住的地方!”

    “大仙?”

    “是哩,俺可听说那里的大仙,个个活的长久,少说可有两三百岁!”

    “你可吹嘘,两三百岁,那不是快老成泥人哩!”

    “那可不是,这些仙人,衰老可慢,他们滴三四十岁女徒弟,可比姐姐水嫩!”

    “真的?”

    “真的!”

    “那不是人人想去当个大仙?”

    “也不是,要成那大仙,定是要那资格,要么便是有些关系,咱这回的富贵子,便是托了些关系,他那大舅,在‘九令派’里干灶堂炊事,烧得一手好菜,被升到管事厨头,也算是个大官,那群仙人就爱他那两手!”

    “仙人还得吃饭呢?”

    “仙人也吃饭,也不吃饭,不吃饭那会叫辟谷!”

    “那还不是要吃饭!”

    “起码不用像俺们,早上吃得晚上饿得,几天吃一回,便足矣。”

    “哦,听那王祥富说,这回镇上就是那‘九令派’要来招募子弟,此些村民便要去瞧瞧仙人,手中活都不得干,地主们索性就放了伙计,休息三天!”

    “嘻嘻,良庆,姐姐明早想去镇上瞧瞧,如何!”少女右手亲昵地抚摸着弟弟束发,眼眶中弥漫着憧憬。

    “弟弟也是这么想的!”

    这天傍晚,当夕阳抚过山峦,赤色余晖挤过山坳,将要坠入地平,天上火云烧得辉煌,静染清风扫大地,与万物告别,淡色弯月低悬当空,迎来暮色,星辰浩渺闪烁苍天,地上万家灯火,弯弯龙曲,村子宁静安详,一家矮房,一处阁楼,有一女孩,双手湾湾托着下额,瞭望着天处星河,心若其中。

    “咦?”女孩回过神来,只见下方斜左处站着一个黑影,细而一看,正是那个“疯子”!

    看着一身蓬头垢面的“疯子!”女孩心中突然燃起了一丝疑虑,这疯子是何时出现在村子中的!

    便是如此,两人互看了许久。

    只见女孩突然离开窗台,在闺房中打开一处红箱,里面一叠整齐的衣物,本是她打算送给弟弟的新物,女孩将其放入竹篮,便起身步下楼去,平日里母亲早已睡下,弟弟也有出去观赌的习惯。此时家里便只有她一人醒着。

    叫到“疯子”,“疯子”面上露出愉悦。

    “你听得懂我说话?”

    “疯子”点了点头。

    “我叫‘萧天心’,你叫什么名字?”

    “啊~啊~”

    “你会不会写字?”女孩清澈温眸注视着慌乱的“疯子”。“给,在地上写写看!”递给“疯子”一根小芽枝。

    “疯子”慢慢地伸出脏乱的手,把枝丫攥在手里。

    “写呀!”

    “疯子”似乎在吃力地回忆着什么,“字……字……”反复重复着,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不要怕!慢慢想!”天心听见“疯子”竟然可以说出话来,也有些诧异,芊芊细手抚摸在“疯子”头上,“乖孩子,不要怕。”

    “疯子”盯着天心清澈如山泉清水般的双眸,缓缓正定下来,挑起枝丫来,在地上画了个“文”字!

    夜色越发黑暗,如若黑幕遮住双眼,只剩皎洁月色透下零星银色,天心依旧是看了出来,“文!你真的识字!”她心中欣喜。

    “你叫什么?”天心满怀期待。

    “文……文……”“疯子”双手大力在头上抓着乱发,“啊~啊~”他再次陷入狂乱,着实把天心吓了一跳。

    “天上雨夜无星辰,清泉无鱼失人渔,一生相逢便是缘,一世相思便是苦,静静心心是轮回,年年岁岁是时常……”天心口中唱起温婉清亮的歌,如长沙大漠中绿林泉边的一碗甘水,如夏日炎炎烈日里的一抹微风,如秋夜野里的丰丰硕果,给人安宁,这是天心在母亲无法宁静时会唱的一首歌,歌里的词都是她平日里想出来的。

    天心依旧在唱着,沉浸其中,而一旁的“疯子”也慢慢地静下来,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天心。

    “吾……我叫刘鹜!”半响忽然传来一句男声。

    “啊!”天心突然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天心一阵欣喜。

    “我……吾叫刘鹜,我年方……年方……”

    “我叫‘萧天心’,今年十八,住在王屋镇萧家村!”

    “吾叫‘刘鹜’,这是几年?住在五台镇刘家村!”

    “五台镇刘家村?我好像并没有听说过,今年是丁丑年。”天心轻轻挠了挠马尾。“你知道怎么回家吗?”

    “吾,我不知道。”刘鹜似乎还是不是很清醒,“丁丑年,丁丑年,一,二,那吾便是,便是……二十五岁!”

    “你说话真奇怪!”天心说道。

    “吾无以想起!”

    “你慢慢想,哝,这篮子里盛着新衣服,去河边沐浴!可脏了,洗完后换上。”

    “沐浴,唔,吾我身上好臭!”刘鹜闻了闻自己,“汝怎可忍受于吾!”

    “什么汝啊吾啊的!我!你!赶紧去洗身,我弟弟快回来了!”

    “嗯,嗯!”刘鹜接过篮子,“往前走便是!”天心指着前方。天心说罢便快步进了屋子里。刘鹜来到河边,扒个精光,咚的一声没入了清河里。夏日里的河水格外清凉,刘鹜沐浴其中畅快地享受着这份清爽,脑中传来支离破碎的记忆,但硬是无法全部拼接一齐。

    沐浴了许久,刘鹜爬上岸来,夏日清风扫下了身上的粒水,他穿起篮中的衣物。“天心!”“唔,衣物有点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