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做守信之人
唐归不及多想，直接将制动系统锁死。
飞速驰骋的钢铁猛兽骤然减速，车身两侧飙射出橘黄色的火星，以及在轻烟里飘荡的焦糊味。那是六只轮胎与刹车盘碰撞，再从粗糙路面上磨擦而过的缘故。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疼的撕裂声，六轮战地车滑行了数十米才堪堪停住。
尘土烟气同时腾起，与四周浓雾搅和在一起，视野里一片朦胧。
许久。
在极度压抑的氛围中，尘烟消散，浓雾翻滚，车头正前方，渐渐行出一个纤细瘦小而又倍感落寞的身影。
她像是被父母抛弃在百鬼荒原，在浓雾中迷失了方向的普通女孩，满身脏兮兮地踩着碎石子走过来。
破烂的睡裙在风中摇摆，露出遍布划痕的白皙小腿。
耐生融合种——灰灰！
唐归仿佛在自证清白似的，双手搭在方向盘的最高处，示意自己并没有手握武器。
乔乔则干脆将双手枕在脑后，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然而实际情况是，晶体枪就摆在二人的膝盖上，若有必要，他们会在半秒钟内将晶体枪踮起来，完成握枪瞄准再扣下扳机的一系列动作。
每天的工作便是一群正常人中找出感染者的巡荒者们，只要在出任务期间，就会让自己时刻处在战斗状态里，以应对任何突发事件。
如果不是灰灰跟他们有交易在先，并且曾在他们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先救下乔乔，再待他们返回灰镇，那么巡荒者与耐生融合种碰面之时，又岂会如此相安无事？早就枪炮齐射，不死不休了！
“你来了。”长久的沉默后，唐归率先开口。
灰灰先前走了几步，大半截身体被遮挡在宽大的战地车前脸后，更显其渺小脆弱，仿佛只要一狠心踩下动力踏板，就可以把她那还没发育完全的骨头撞成齑粉。
她抬起遍布伤痕、似乎被某种野兽撕咬过的小手，指向浓雾深处，唐归和乔乔下意识扭头看去，又心头微凛，迅速转回头，紧张到膝盖一阵抖动，几乎快要把晶体枪踮起来了。
灰灰无视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更不在意他们怀疑自己的动机，只是仍旧指着那个方向，嗓音清清脆脆，“那边，是灰镇。记住了吗？”
唐贵点头，“记住了。”
“你开这么远，还找得到家吗？”灰灰睁大双眼看着他们。
唐归奢望能从她的眼眸里找出一丝担忧来，然而并没有。
她的询问，只是出于一个小女孩的好奇心罢了。
哪怕她已变成了耐生融合种，成了人类公敌，可那颗躲藏于胸腔下，未被病毒入侵的心里，仍旧住着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啊。
唐归笑了笑，“有你指引，当然找得到。”
乔乔拿手指捅了他一下，先是竖起大拇指，然后拇指倒转朝下。
“哦。”灰灰的皮肤还没有甲壳化，半边脸娇嫩如初，另外半边脸则带着细碎的纹理，像是会发光的鳞片，又像是用亮粉绘就的漂亮纹身。
唐归拿起扶手箱里的棉布袋，抓起来轻轻抛过去，“送给你。”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仅让他出乎意料，还差点让乔乔紧张得抓起晶体枪扣动扳机！
在口袋还未飞到灰灰面前时，她突然抬起一条手臂，娇嫩且遍布划痕的肌肤在一瞬间甲壳化，白嫩嫩的小手不可思议地蜕变成巨大的蟹鳌，而后，有亮银色的气泡从蟹鳌里无声射出，击碎了坠落的棉布袋，再化作无数细小气泡将里面的东西裹起来递到眼前。
这一切发生在半秒钟内。
从唐归和乔乔的视角看出去，就像是一大团折射着雾气的空气炮弹射出来，眨眼间便覆盖了全部视野。
待灰灰童心未泯般，拿手指轻戳着气泡里的小玩意儿时，唐归才吁了口气，发现自己背上的作战服都被冷汗打湿了。
如果对方有心攻击他们，恐怕晶体弹还没将那团气泡炸裂，他们就已经死不瞑目了。
唐归与乔乔对视了一眼，心底里同时浮起同一个念头：她进化了！
“这都是什么呀？”灰灰的笑容在脸上漫开，细碎的发光鳞片恢复成嫩白的皮肤，再瞬结成猩红色的甲壳，有几道被利爪抓过的伤痕，便在脸上时隐时现。
唐归答道：“急救用品，压缩饼干，饮用水。还有……”
“裙子！”灰灰轻快地叫了起来。
“对，还有鞋子。”唐归看着她，忽然发现，她似乎长高了几厘米，并非如相关资料上所写的那样，在彻底蜕变成怪物之前永远也长不大。
耐生融合种，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
灰灰用手指戳破了气泡，直接当着他们的面换穿起来。
唐归和乔乔立刻转移视线，不再看她。
其原因并不是两个男人心思龌龊，看小女孩也会产生非分之想，而是因为在破烂裙子包裹下，有无数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交错着嵌进瘦弱苍白的皮肤里。
他们不忍心看，不忍心看到这世界是如何残忍地对待一个孩子。
稍微能令唐归感到欣慰的是，曾被他用晶体枪轰中的部位，并无一丝疤痕。
“谢谢你啊。”灰灰已穿戴整齐，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用金线织就的袖口玫瑰。
“还有这个。”唐归抬起手，将装有麻虱血液的玻璃容器，丢到灰灰面前。
上一刻还满脸天真可爱的女孩子，这一刻便如被最邪恶的阴灵附体，脸颊、脖子、手臂、胸口等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都遍布着有圆形突起的猩红色甲壳。
她用巨大的蟹鳌将那一小块玻璃容器含住，嗓音凛冷如裹夹着严冬里的冰雪，“你很守信。”
唐归已把手放在了晶体枪上，强作镇定，“若没什么事，我们回去了。”
灰灰低下头，似乎在看着自己的新鞋子，也可能在酝酿着最狂暴的杀招，许久，她才轻声问：“你还记得家的方向吗？”
唐归想转回头指出那个方向，大腿却被乔乔猛地掐了一下。他端坐不动，甚至脖子都没扭一下，笃定道：“记得。”
“那你现在就回去吗？”耐生融合种出奇地多管闲事。
唐归坦诚道：“先在附近转一转。”
“那……”灰灰看着被蟹鳌撑碎的金线玫瑰，“祝你们好运吧。”
话音未落，她已将空中浮动的所有气泡收起来，向着翻腾不休的浓雾深处狂奔而去，在那落寞而瘦小的背后，是一溜腾起的尘土。
唐归知道，若还能活到重见她的那一天，或许女孩子身上的衣裙，会再次破烂不堪吧。
“靠，还好我说话声音小，如果被她听见了我要开枪打她，那咱俩今天可都得死在这儿了！”乔乔看着灰灰隐没进浓雾中，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唐归摇了下头，“也不见得。”
乔乔没心情去揣测唐归的自信从何而来，他打了个响指，意气风发道：“你守信，我也没丢人，这么大的事儿都陪你干完了，那么下一件，前往不动河畔！”
六轮战地车喷着白色的烟气重新启动。
浓雾缭绕翻滚，渐渐将他们二人吞没。
数分钟后，一辆微型动力车出现在他们停留过的位置上，弧面风挡玻璃弹开，满脸胡须的男人跳下车，遥望着灰灰消逝的方向，阴沉一笑，“这情报有点意思，能卖个好价钱！”
飞速驰骋的钢铁猛兽骤然减速，车身两侧飙射出橘黄色的火星，以及在轻烟里飘荡的焦糊味。那是六只轮胎与刹车盘碰撞，再从粗糙路面上磨擦而过的缘故。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疼的撕裂声，六轮战地车滑行了数十米才堪堪停住。
尘土烟气同时腾起，与四周浓雾搅和在一起，视野里一片朦胧。
许久。
在极度压抑的氛围中，尘烟消散，浓雾翻滚，车头正前方，渐渐行出一个纤细瘦小而又倍感落寞的身影。
她像是被父母抛弃在百鬼荒原，在浓雾中迷失了方向的普通女孩，满身脏兮兮地踩着碎石子走过来。
破烂的睡裙在风中摇摆，露出遍布划痕的白皙小腿。
耐生融合种——灰灰！
唐归仿佛在自证清白似的，双手搭在方向盘的最高处，示意自己并没有手握武器。
乔乔则干脆将双手枕在脑后，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然而实际情况是，晶体枪就摆在二人的膝盖上，若有必要，他们会在半秒钟内将晶体枪踮起来，完成握枪瞄准再扣下扳机的一系列动作。
每天的工作便是一群正常人中找出感染者的巡荒者们，只要在出任务期间，就会让自己时刻处在战斗状态里，以应对任何突发事件。
如果不是灰灰跟他们有交易在先，并且曾在他们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先救下乔乔，再待他们返回灰镇，那么巡荒者与耐生融合种碰面之时，又岂会如此相安无事？早就枪炮齐射，不死不休了！
“你来了。”长久的沉默后，唐归率先开口。
灰灰先前走了几步，大半截身体被遮挡在宽大的战地车前脸后，更显其渺小脆弱，仿佛只要一狠心踩下动力踏板，就可以把她那还没发育完全的骨头撞成齑粉。
她抬起遍布伤痕、似乎被某种野兽撕咬过的小手，指向浓雾深处，唐归和乔乔下意识扭头看去，又心头微凛，迅速转回头，紧张到膝盖一阵抖动，几乎快要把晶体枪踮起来了。
灰灰无视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更不在意他们怀疑自己的动机，只是仍旧指着那个方向，嗓音清清脆脆，“那边，是灰镇。记住了吗？”
唐贵点头，“记住了。”
“你开这么远，还找得到家吗？”灰灰睁大双眼看着他们。
唐归奢望能从她的眼眸里找出一丝担忧来，然而并没有。
她的询问，只是出于一个小女孩的好奇心罢了。
哪怕她已变成了耐生融合种，成了人类公敌，可那颗躲藏于胸腔下，未被病毒入侵的心里，仍旧住着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啊。
唐归笑了笑，“有你指引，当然找得到。”
乔乔拿手指捅了他一下，先是竖起大拇指，然后拇指倒转朝下。
“哦。”灰灰的皮肤还没有甲壳化，半边脸娇嫩如初，另外半边脸则带着细碎的纹理，像是会发光的鳞片，又像是用亮粉绘就的漂亮纹身。
唐归拿起扶手箱里的棉布袋，抓起来轻轻抛过去，“送给你。”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仅让他出乎意料，还差点让乔乔紧张得抓起晶体枪扣动扳机！
在口袋还未飞到灰灰面前时，她突然抬起一条手臂，娇嫩且遍布划痕的肌肤在一瞬间甲壳化，白嫩嫩的小手不可思议地蜕变成巨大的蟹鳌，而后，有亮银色的气泡从蟹鳌里无声射出，击碎了坠落的棉布袋，再化作无数细小气泡将里面的东西裹起来递到眼前。
这一切发生在半秒钟内。
从唐归和乔乔的视角看出去，就像是一大团折射着雾气的空气炮弹射出来，眨眼间便覆盖了全部视野。
待灰灰童心未泯般，拿手指轻戳着气泡里的小玩意儿时，唐归才吁了口气，发现自己背上的作战服都被冷汗打湿了。
如果对方有心攻击他们，恐怕晶体弹还没将那团气泡炸裂，他们就已经死不瞑目了。
唐归与乔乔对视了一眼，心底里同时浮起同一个念头：她进化了！
“这都是什么呀？”灰灰的笑容在脸上漫开，细碎的发光鳞片恢复成嫩白的皮肤，再瞬结成猩红色的甲壳，有几道被利爪抓过的伤痕，便在脸上时隐时现。
唐归答道：“急救用品，压缩饼干，饮用水。还有……”
“裙子！”灰灰轻快地叫了起来。
“对，还有鞋子。”唐归看着她，忽然发现，她似乎长高了几厘米，并非如相关资料上所写的那样，在彻底蜕变成怪物之前永远也长不大。
耐生融合种，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
灰灰用手指戳破了气泡，直接当着他们的面换穿起来。
唐归和乔乔立刻转移视线，不再看她。
其原因并不是两个男人心思龌龊，看小女孩也会产生非分之想，而是因为在破烂裙子包裹下，有无数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交错着嵌进瘦弱苍白的皮肤里。
他们不忍心看，不忍心看到这世界是如何残忍地对待一个孩子。
稍微能令唐归感到欣慰的是，曾被他用晶体枪轰中的部位，并无一丝疤痕。
“谢谢你啊。”灰灰已穿戴整齐，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用金线织就的袖口玫瑰。
“还有这个。”唐归抬起手，将装有麻虱血液的玻璃容器，丢到灰灰面前。
上一刻还满脸天真可爱的女孩子，这一刻便如被最邪恶的阴灵附体，脸颊、脖子、手臂、胸口等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都遍布着有圆形突起的猩红色甲壳。
她用巨大的蟹鳌将那一小块玻璃容器含住，嗓音凛冷如裹夹着严冬里的冰雪，“你很守信。”
唐归已把手放在了晶体枪上，强作镇定，“若没什么事，我们回去了。”
灰灰低下头，似乎在看着自己的新鞋子，也可能在酝酿着最狂暴的杀招，许久，她才轻声问：“你还记得家的方向吗？”
唐归想转回头指出那个方向，大腿却被乔乔猛地掐了一下。他端坐不动，甚至脖子都没扭一下，笃定道：“记得。”
“那你现在就回去吗？”耐生融合种出奇地多管闲事。
唐归坦诚道：“先在附近转一转。”
“那……”灰灰看着被蟹鳌撑碎的金线玫瑰，“祝你们好运吧。”
话音未落，她已将空中浮动的所有气泡收起来，向着翻腾不休的浓雾深处狂奔而去，在那落寞而瘦小的背后，是一溜腾起的尘土。
唐归知道，若还能活到重见她的那一天，或许女孩子身上的衣裙，会再次破烂不堪吧。
“靠，还好我说话声音小，如果被她听见了我要开枪打她，那咱俩今天可都得死在这儿了！”乔乔看着灰灰隐没进浓雾中，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唐归摇了下头，“也不见得。”
乔乔没心情去揣测唐归的自信从何而来，他打了个响指，意气风发道：“你守信，我也没丢人，这么大的事儿都陪你干完了，那么下一件，前往不动河畔！”
六轮战地车喷着白色的烟气重新启动。
浓雾缭绕翻滚，渐渐将他们二人吞没。
数分钟后，一辆微型动力车出现在他们停留过的位置上，弧面风挡玻璃弹开，满脸胡须的男人跳下车，遥望着灰灰消逝的方向，阴沉一笑，“这情报有点意思，能卖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