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独角牛头鬼
出了灰镇直向东行是连绵无尽的黑色山脉，转向东北是横亘在百鬼荒原，不知从何而来又流向何处的滔滔江水，东南方向则是一片坦途，偶有几棵焦黑的枯木孤零零地矗立着，在浓雾中像是百鬼荒原上的岗哨。
“我们往哪儿开啊？”乔乔伸手虚抓着眼前黑雾，又把手指凑到鼻尖嗅了嗅，“老哥，我觉得这雾气有股发霉的味道！”
“霉味最重的是哪一边？”唐归斜了他一眼。
乔乔若有所思，神情深邃，忽而抬手向东北方向一指，“我凭借自己独特而灵敏的嗅觉，可以肯定那边霉味最重！”
“你说你肯定？”唐归挑眉。
黑色浓雾如被剥了皮又重新粘合的洋葱，一层层向前翻开，又一层层在向后聚拢，将六轮战地车紧紧包裹着。
“当然！”乔乔抱臂当胸，语气笃定。
唐归莞尔。
这小子一本正经吹牛皮的样子可真叫人头疼。
就当是给危机四伏的荒原之行，增加点可以排遣寂寞的笑料吧。虽不知道他为人如何，但就目前来看，再差也差不到麻虱那种程度。
六轮战地车的引擎咆哮声，在这死寂如巨大坟场的百鬼荒原上，并没有轰轰隆隆地传至四面八方的旷野，而是就在耳边响起，让他们有种深处于铁皮罐头中的错觉，回音传荡到咫尺之外，又会猛地撞回来！
巡荒者无须担心引擎声会引来猛鬼，将战地车的动力开到最大，在一片坦途的荒原之上，如飞射的箭矢般在浓雾中穿行。
没隔多久，唐归便猛地按下刹车键。
战地越野车从飞驰状态到急停，突如其来的变化差点把两个巡荒者给甩飞出去！
“你干嘛……”乔乔刚要出声责问，便被唐归捂住了嘴巴。
江河流淌声随涌动的浓雾缓缓传来。
唐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乔乔立刻瞪大眼睛比了个“ok”。
战地车重新启动，只是这一次速度很慢。
浓雾被一点点撞开，水声渐渐变大。
唐归不记得自己在百鬼荒原游荡时，有没有见到过河水，但来到此地，却凭生出一种让他心脏不断揪紧的恐慌感。
像是浓雾中藏着一只无形的手爪，从河水的那一端探过来，靠得越近，探进胸腔的手爪就越有力。
始终被他压在心中不愿表现出来的惊惧，在这一刻被千百倍地放大，再难掩饰。
“老哥，你好像有点紧张，我们有枪啊，你怕什么？”乔乔的声音很轻，就像是老鼠要偷粮时的碎语，窸窸窣窣，却有着盛夏正午被阳光普照般的暖意。
唐归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在这个终日不见阳光又危机四伏的鬼地方，能多一个人在耳边说话，就会形成一种强烈的依赖感，仿佛在龟裂的河床里交换唾液互助求生的两尾小鱼儿。
或许，他肯为缨络如此付出，便是因为那段痛苦悲凉的时光里，从她身上汲取过一丝丝温情吧。
“还好，”唐归充满感激地看了一眼乔乔，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道：“你多加小心。”
乔乔笑了，将手中的晶体枪挥了两下，“你放心，神枪手这个词，就是用来形容我……我靠！”
唐归见他像是鸵鸟一样把脑袋塞进车座下面，不禁心头一凛，迅速躲在中控台后面，并且再次按下刹车键。
水声滔滔，如雷轰鸣。
浓雾在战地车前缭缭绕绕，却难以遮掩那条横亘在百鬼荒原，宽不见对岸、长不知始终的黑色江河。
它好像能够吸尽光线驱散雾气的黑色玛瑙石，表面看不出任何波澜如同凝固了一般，却有隆隆水声传出。周遭空气浓黑如墨，而它却又显得分外清晰，竟将河岸之地的景象隐映了出来。
这场面十分诡异。
唐归已在中控台上调出了车外影像，不断调整视角，从左到右地观察着。
忽地，他眼角一跳。
三点钟方向，二十米外，岸边泥地上坑坑洼洼，若仔细观察，会发现那里有着一大片圆环形印迹。
唐归立刻驱车赶过去。
离得近了，能看清那些圆环的中间已断开，左右半边完全对称。
“牛蹄印！”乔乔在后排座位惊叫出声。
“是。”唐归的脸色已沉了下来。
“鬼也有脚印？”乔乔说出了他的疑惑。
在灰镇边缘检测雾气浓度的那一次，他分明注意到，那些肩扛铁链在百鬼阵列中随雾而行的牛头鬼们，足下无声且不留任何痕迹。
怎么到了这处河边，便会有足印留下来？
再联想起任务中所说的“独角牛头鬼”，便觉这次行动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还要复杂。
鬼是一种灵化的东西，被晶体弹轰中会变成雾气再凝聚成影之琥珀。除此之外，在苍凉空旷的百鬼荒原上，又有什么能伤得了它们？
自相残杀？
另有敌对势力？
还是天生独角？
唐归满腹疑团，沿着牛蹄印缓缓向前。
河岸湿软，黑泥在旋转的车轮外飙飞。引擎咆哮声与江河流动声交织着，音调始终如一，竟让唐归觉得那刺耳的噪声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躲在浓雾中跟着他们前行。
“到百鬼荒原执行任务的巡荒者，我们算不算头一份啊？”乔乔的眼睛里闪烁着雀跃的光。
他倒是满不在乎即将到来的危险，也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唐归凝视着他，“如果能活着回去，就算头一份。”
乔乔那张俊美的脸蛋一下子变得惨白，“老哥你这么淡定是见惯生死了呗？”
“不，我比你更加紧张。”唐归顿觉索然无味，不再观察这个新搭档。
又不知开出去多远，雾气时聚时散，江河渐向东部山脉蜿蜒，在汽车引擎和水流滚动声中，突然有极轻微的咝咝声传来。
唐归陡然将脊背挺得笔直，竖起双耳仔细聆听。
乔乔抬手指了个方向，“老哥，我觉得在那边。”
唐归也隐隐地听出了声音的来处，不禁又多看了乔乔一眼，暗衬这年轻人似乎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幼稚。
战地车向前驶出一段路，雾气便如被无形的手轻轻拨散。
沉重的鼻息声，突然在耳边回荡起来。
呼哧……呼哧……呼哧……
唐归和乔乔屏住呼吸，只见河床上，一队扛着巨大石块的牛头鬼，正驼背缓行，粗壮的蹄子尽没入泥泞湿地中，一步，一步，不知将去向何处。
“我们往哪儿开啊？”乔乔伸手虚抓着眼前黑雾，又把手指凑到鼻尖嗅了嗅，“老哥，我觉得这雾气有股发霉的味道！”
“霉味最重的是哪一边？”唐归斜了他一眼。
乔乔若有所思，神情深邃，忽而抬手向东北方向一指，“我凭借自己独特而灵敏的嗅觉，可以肯定那边霉味最重！”
“你说你肯定？”唐归挑眉。
黑色浓雾如被剥了皮又重新粘合的洋葱，一层层向前翻开，又一层层在向后聚拢，将六轮战地车紧紧包裹着。
“当然！”乔乔抱臂当胸，语气笃定。
唐归莞尔。
这小子一本正经吹牛皮的样子可真叫人头疼。
就当是给危机四伏的荒原之行，增加点可以排遣寂寞的笑料吧。虽不知道他为人如何，但就目前来看，再差也差不到麻虱那种程度。
六轮战地车的引擎咆哮声，在这死寂如巨大坟场的百鬼荒原上，并没有轰轰隆隆地传至四面八方的旷野，而是就在耳边响起，让他们有种深处于铁皮罐头中的错觉，回音传荡到咫尺之外，又会猛地撞回来！
巡荒者无须担心引擎声会引来猛鬼，将战地车的动力开到最大，在一片坦途的荒原之上，如飞射的箭矢般在浓雾中穿行。
没隔多久，唐归便猛地按下刹车键。
战地越野车从飞驰状态到急停，突如其来的变化差点把两个巡荒者给甩飞出去！
“你干嘛……”乔乔刚要出声责问，便被唐归捂住了嘴巴。
江河流淌声随涌动的浓雾缓缓传来。
唐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乔乔立刻瞪大眼睛比了个“ok”。
战地车重新启动，只是这一次速度很慢。
浓雾被一点点撞开，水声渐渐变大。
唐归不记得自己在百鬼荒原游荡时，有没有见到过河水，但来到此地，却凭生出一种让他心脏不断揪紧的恐慌感。
像是浓雾中藏着一只无形的手爪，从河水的那一端探过来，靠得越近，探进胸腔的手爪就越有力。
始终被他压在心中不愿表现出来的惊惧，在这一刻被千百倍地放大，再难掩饰。
“老哥，你好像有点紧张，我们有枪啊，你怕什么？”乔乔的声音很轻，就像是老鼠要偷粮时的碎语，窸窸窣窣，却有着盛夏正午被阳光普照般的暖意。
唐归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在这个终日不见阳光又危机四伏的鬼地方，能多一个人在耳边说话，就会形成一种强烈的依赖感，仿佛在龟裂的河床里交换唾液互助求生的两尾小鱼儿。
或许，他肯为缨络如此付出，便是因为那段痛苦悲凉的时光里，从她身上汲取过一丝丝温情吧。
“还好，”唐归充满感激地看了一眼乔乔，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道：“你多加小心。”
乔乔笑了，将手中的晶体枪挥了两下，“你放心，神枪手这个词，就是用来形容我……我靠！”
唐归见他像是鸵鸟一样把脑袋塞进车座下面，不禁心头一凛，迅速躲在中控台后面，并且再次按下刹车键。
水声滔滔，如雷轰鸣。
浓雾在战地车前缭缭绕绕，却难以遮掩那条横亘在百鬼荒原，宽不见对岸、长不知始终的黑色江河。
它好像能够吸尽光线驱散雾气的黑色玛瑙石，表面看不出任何波澜如同凝固了一般，却有隆隆水声传出。周遭空气浓黑如墨，而它却又显得分外清晰，竟将河岸之地的景象隐映了出来。
这场面十分诡异。
唐归已在中控台上调出了车外影像，不断调整视角，从左到右地观察着。
忽地，他眼角一跳。
三点钟方向，二十米外，岸边泥地上坑坑洼洼，若仔细观察，会发现那里有着一大片圆环形印迹。
唐归立刻驱车赶过去。
离得近了，能看清那些圆环的中间已断开，左右半边完全对称。
“牛蹄印！”乔乔在后排座位惊叫出声。
“是。”唐归的脸色已沉了下来。
“鬼也有脚印？”乔乔说出了他的疑惑。
在灰镇边缘检测雾气浓度的那一次，他分明注意到，那些肩扛铁链在百鬼阵列中随雾而行的牛头鬼们，足下无声且不留任何痕迹。
怎么到了这处河边，便会有足印留下来？
再联想起任务中所说的“独角牛头鬼”，便觉这次行动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还要复杂。
鬼是一种灵化的东西，被晶体弹轰中会变成雾气再凝聚成影之琥珀。除此之外，在苍凉空旷的百鬼荒原上，又有什么能伤得了它们？
自相残杀？
另有敌对势力？
还是天生独角？
唐归满腹疑团，沿着牛蹄印缓缓向前。
河岸湿软，黑泥在旋转的车轮外飙飞。引擎咆哮声与江河流动声交织着，音调始终如一，竟让唐归觉得那刺耳的噪声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躲在浓雾中跟着他们前行。
“到百鬼荒原执行任务的巡荒者，我们算不算头一份啊？”乔乔的眼睛里闪烁着雀跃的光。
他倒是满不在乎即将到来的危险，也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唐归凝视着他，“如果能活着回去，就算头一份。”
乔乔那张俊美的脸蛋一下子变得惨白，“老哥你这么淡定是见惯生死了呗？”
“不，我比你更加紧张。”唐归顿觉索然无味，不再观察这个新搭档。
又不知开出去多远，雾气时聚时散，江河渐向东部山脉蜿蜒，在汽车引擎和水流滚动声中，突然有极轻微的咝咝声传来。
唐归陡然将脊背挺得笔直，竖起双耳仔细聆听。
乔乔抬手指了个方向，“老哥，我觉得在那边。”
唐归也隐隐地听出了声音的来处，不禁又多看了乔乔一眼，暗衬这年轻人似乎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幼稚。
战地车向前驶出一段路，雾气便如被无形的手轻轻拨散。
沉重的鼻息声，突然在耳边回荡起来。
呼哧……呼哧……呼哧……
唐归和乔乔屏住呼吸，只见河床上，一队扛着巨大石块的牛头鬼，正驼背缓行，粗壮的蹄子尽没入泥泞湿地中，一步，一步，不知将去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