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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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仙道难寻

    sun sep 11 07:48:31 cst 2016

    黑压压的人影,寸寸退去,如同一片片幽灵,来时无声无息,去时不留痕迹。

    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那个布满他童年回忆的小小角落,终究是在暴雪中,支离破碎。那刺目的嫣红,那锥心的嘶吼,终究是在朵朵白花之下,被掩去了它最后存在的痕迹。

    或许现在,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还记得,这里曾经有过什么……

    天已大亮,十年磨剑,却还未等到出鞘,便在一夕之间倾覆。

    鱼念失魂落魄的从枝头坠落,双目之中失去了许多神采,蜷缩着瑟瑟发抖的身影嵌入厚厚的积雪之中,一只手在胸前无意识的摸索着,却始终触碰不到他那戴了整整十年的苍翠玉佩,那个赋予他名字、由他未曾谋面的父亲所留下的唯一物品。

    “啊――”

    鱼念“腾”的从雪地里弹起,双拳紧握,抬起头,对着乌黑的云朵,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几息之后,沉默着低头,跪倒在地上,几颗滚烫得如同鲜血的纯净液体在显得少许晦暗的雪面上烙印下几个斑点,又被很快掩去。

    人,不能永远活在悲痛之中,那不是情深义重,那是懦弱。何况,那些你爱的和爱你的人,更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你。

    “我会振作的,我会的……”

    想起自己的父亲,鱼念又是一阵迷惘,他听的清,那个带头的人说,鱼昶,早就死了。

    他小小的身子,有些艰难的从地面爬起,直立起来,身上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压迫着,直至压进心里,压的他有些喘不过起来。

    忽的,他爬回树枝上,小心翼翼的捧起那枚鸟蛋,有些自嘲的笑笑:“我只剩下你了……”

    生命是顽强的,却同样,也脆弱的不堪一击。或许,这光滑的外壳之内,早就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了。

    他步履维艰的跑到那个他眼睁睁看着被淹没的地方,双手早已被冻僵,却仍是不理不顾的在雪中使劲刨挖着,找到了那枚玉佩,累的瘫倒在地上,终究是没有再不自量力的去将族人一个个埋葬,唯有神情恍惚的将鱼万飞怒睁的双眼轻轻合上……

    十年光阴,转瞬即逝,想不到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鱼念将鸟蛋周围包裹了许多棉花,又放进一个小小木盒之中,放在一边,旁边还有他从残破的屋舍之中翻找出的一些易保存的干粮,包成了一个大大包袱,挎在自己小小的肩上,换了一身干净些的衣服。

    路,还长,只是,要一个人走。

    正午,也没有为他洒落多少暖人的阳光,所有的绚丽与美好,都被那厚厚的乌云所遮挡,只露出一丝丝可怜的细小夹缝。

    除了和鱼万飞出过几趟村子去买卖生活用具之外,鱼念所有的时光都是在村子和大山里。

    还好,这连绵的几座大山,他都相对熟悉,也还记得那个小镇大致的方向。

    他的目标很模糊,有些不知道何去何从,到了小镇该怎么做,又能怎么样……

    或许首要的,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活下去。

    在雪地之中行走,最可怕的就是,你不知道前进的方向,身后的脚印留不下几秒,让人觉得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还好,还有那或高或低的大山,可以让他粗略的辨认方位,饿了,就啃几口干粮,渴了,就吞几口雪,那冰冷的感觉,还能够使疲惫的身子稍稍精神一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至少是几日之后了,在这人迹罕至的路径上,也没有遇到第二个人,而这天,积雪渐渐少了,鱼念终于看到有人在周边游荡,还有那遥遥在望的比他的小村子繁华了无数倍的小城。

    “咚!”

    鱼念紧绷的神经一放松,终于坚持不住,轰然晕倒在路上。

    “哎呦!这是谁家的孩子?”

    一个穿着朴素的大娘快步走到鱼念身旁,口中不停念叨:“小小年纪,带个行李,这是出远门吗?哎呀,太可怜了,可怜死了……”

    大娘神情有些紧张的四下张望了一下,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着:“定是被那些说书的洗了脑了,向往着闯荡江湖,偷摸着跑出了家。却不知道,江湖险恶啊!现在的孩子,真是让爹娘不省心啊,也罢也罢,大娘我心善,便帮帮你……”

    她解下鱼念的包袱:“都是什么破东西,连口水都没有……”

    说着,走到不远处抓了一把雪塞到鱼念口中,然后带着鱼念的包袱渐行渐远……

    “江湖险恶啊,孩子,不是那么好闯荡的,你早些回家去……”

    或许是那大娘发善心在鱼念口中塞的那口雪起了作用,并没有过去多久,他就缓缓醒来,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下,才发现,包袱不见了。

    鱼念连忙去摸怀中,见玉佩还在,才松了一口气。显然是那大娘都没有想到,他一个穷小子竟然还能有一块看上去成色不错的玉佩。

    “这下,我连你,都没有了。”

    他想起那颗鸟蛋,自嘲的笑了笑。心里也并没有去追回包袱的意思,或许,在他心里,那些东西,包括那颗鸟蛋,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累了,真心累了。

    他很饿,没有钱。以前和鱼万飞出来,采取的都是以物易物的方式,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破烂衣服和一枚玉佩,而这枚玉佩,是绝对不能失落的,这是他全部的精神支柱了。

    夜又深了,鱼念只能找到一个树脚,蜷缩着,忍着饥饿,把头埋在胸口。

    而当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却忽然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感所惊醒,忽然想起,自己这十年。

    “唯有寒冷,可以缓解。”

    鱼念一跃而起,脑海中只有一个目的,只想赶紧跑到雪地之中,以缓解疼痛。一瞬间,他真的感觉浑身都要炸裂一般。

    这十年,每一次都是提前去雪地之中,而这时,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疼痛,原来这么多年自己在雪地里所忍受的,仅仅只是皮毛而已。

    却没有想到,他这一跃,竟然直挺挺的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摔倒的时候被那人一把抓住,这才站稳。

    鱼念连忙低头:“对不起,对不起……”

    “哪来的野孩子,竟敢冲撞项家主!”

    一个家仆立刻横眉立目,直欲拳脚相向。

    “阿丙,不得无礼!”

    项家主大袖一挥,阿丙顿时噤若寒蝉,连忙退下。

    鱼念偷偷观察,忽然感觉自己会不小心冲撞了对方,是因为对方就是冲着他走来的。

    项家主是个中年男子,身材魁梧,竟也是个练家子,因为以鱼念的力气,哪怕是个壮汉,也不该这样稳如泰山。

    他对着鱼念和善的笑了笑:“你不是临雪城的人。”

    “嗯。”

    鱼念看了项家主一眼:“实在是对不起,冲撞了您,我……我这就走……”

    项家主见鱼念额角青筋暴起,面色苍白满头虚汗,还以为是害怕所致,轻轻拉住鱼念的肩膀,爽朗一笑:“没关系,我并不计较。只是,对你比较感兴趣。”

    疼痛席卷着鱼念整个身心,他却依然强自保持着冷静与清醒。

    项家主见鱼念没有说话,接着说道:“刚才你那一撞,可是撞得我手臂现在还酸疼,力气不小啊!”

    旋即他手一摆:“可别再说对不起,我可不是要追究你的意思。看你这模样,应该不是乞丐,怎么会沦落至此?父母亲人呢?”

    鱼念沉默了少许,回应:“父母早亡,无亲无故。”

    项家主叹息一声:“看你情绪这般低落,想必最后一个亲人,是近日离世的吧?”

    “家主,时辰要迟了……”

    阿丙拉了一下项家主,项家主一摆手,他又退下。

    “倒是个可怜孩子,看你身强力壮,想必也是随着长辈自幼习武,应也明白,闯荡江湖,生死难料,莫要太过伤心了。你可有去路目标?若暂无目的,何不来我项府做事,虽不至飞黄腾达,至少也不会流落街头。”

    “此……此话当真?”鱼念不由惊喜,疼痛感似也随着这惊喜减轻了少许。

    “阿丙,你送……哦对了,小兄弟怎么称呼?”

    “鱼……鱼念!”一瞬间,鱼念忽然想说个假的名字,终是怕愧对一片善意的项家主。

    项家主点了点头,赞了一句:“不错,温文尔雅!”

    忽的,他又捏了捏鱼念的胳膊:“肌肉甚是结实,可曾与人比过武?你可要有心理准备,我找你来,不是为了找个端茶送水的下人,而是找一个能替我项家摆平事端的江湖门客!所谓有志不在年高,孩童胜过大汉的例子比比皆是,年纪小,有些时候反倒是好事。那么,你可有能耐?”

    鱼念沉住气,对着项家主说道:“家主一试便知!”

    鱼念忽然变得格外平静,不喜不悲,如平静的海面一般不起波澜。

    项家主忽然眼前一亮,真正出乎意料的大赞:“好!不知是何等人物将你小小年纪就**至此。心一向纯静,有事触亦不动,由摄心熟,坚固准定矣。这分明是入了第五时的征兆!”

    “殊不知,修仙的第一个条件,便是入第五时!”

    “修仙?”

    鱼念心中一动,他对修仙知之甚少,但是也听过一二,尤其是那日来犯之人曾言,鱼昶,拜入过仙门。

    项家主见鱼念有些兴趣,忽的自嘲一笑:“年轻人心生向往很正常,想当年,我也一心求仙却不得,最后导致心烦意乱,难以静心,由第五时直接跌落凡人。后来又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巩固回去。”

    他叹息一声:“仙之道啊,只知其有道,然道不得寻!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