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乌鸦（2）
tue sep 20 05:43:43 cst 2016
我的这些想法可不是凭空杜撰出来的。尽管我现在是个标准的野鬼，比落水狗还要狼狈，但我可不是乱咬人的疯狗。要说证据，我可是信手拈来。就说那次追踪的练习吧。
当时正值盛夏，一个烈日灼人的当午，师父从山外归来。在带回一把仇人的宝剑，告知我们复仇成功的喜讯之时，师父把一个仇人的侄子、名叫马文的家伙押到我们跟前。马文身形伛偻，精神萎靡，长相丑陋得让人有上前一刀砍死他的冲动。此时他已经无力反抗，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像只病怏怏的老牛般但求一死。
师父养了他个把月。待他精神和体力恢复之后，一天早晨，师父把他放了。直到晌午时分，师父才把青龙叫到身前，命他出山前去追捕马文，必须当天将其带回山内。青龙没有让师父失望，在当天夜里子时之前将疲惫的马文抓了回来。师父笑盈盈地称赞了青龙一番。
接着，惊慌失措的马文又被师父圈养了两天。待其心神安定之后，第三天一早，师父又放走了他。这次轮到黑虎施展他的追踪之术，不负师父所望，黑虎在戌时便带着马文回到了山中。据黑虎说，这次这个狗崽子马文算是变聪明了，没有往一个方向死命奔逃，而是在山里找了个山洞藏了起来，这倒省了黑虎不少奔袭的时间。
师父又把意志错乱的马文养了起来压压惊，几天后轮到苍鹰出手。苍鹰也在当天戌时带着精神恍惚的马文赶了回来。苍鹰更是夸夸其谈，自称是在山外的树上将马文擒获，还吹嘘自己是靠着分辨夜间风声中树叶摩擦的细微的异样声，才找到了那个在树上猫成一团的狗娘养的马文。一旁的师父听着不禁拍手称快。
就这样如同猫耍耗子来回捉放一般，等到赤狐把马文抓回时，那个可怜虫马文已经近乎意志崩溃。满脸沾着泥土的泪水，把那张丑脸搞成了黑不溜秋的鬼样。
话说赤狐可不是吃素的，在那晚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之前便将马文带了回来。不但时间最早，擒获马文的难度也最高。
据赤狐说，那个该死的马文吸取了前几次的教训，脑筋转了个奇异的弯，不但改变了前几次逃跑的方向，还凭着出色的运气找到了一条宽阔的河流。这次他是铁了心玩失踪。当赤狐靠着蛛丝马迹寻到岸边，看着平静的河面，可真是犯傻了。放着别人毫无疑问会游过河去追捕，可赤狐还是在岸边探察了一番。直到在一棵高大的芦苇上发现其枝叶有被弯折的痕迹，赤狐才得出结论。顺着河岸搜索，赤狐果然在下游八百步远的地方发现了隐藏在河中、靠着芦苇杆呼吸的马文。
最后终于轮到我出马了。每次都在别人大快朵颐后去收拾他们的剩饭，这就是乌鸦的命。
那个蠢蛋马文除了还有一对只会跑的腿之外，全身都沉浸在了意识迷离所造成的紊乱之中。从之前的种种迹象来看，经过几次失败，这家伙已经完全演变成要跟你周旋到底的顽主了。
“不是逃，而是要跟你玩。”我相信变成这种心态的怪物能够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
追寻这么个怪物已经不是一项纯粹的教学任务了，而是师父精心策划的一次让我出丑的好戏。
整个追捕过程也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想，但万万没猜到的是怪物马文已经精神错乱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他的踪迹一直延伸到山外，直到在一处悬崖边才彻底消失。经过我在现场的反复探察，最终确定那个该死的马文确确实实是跳崖自尽了。
白白枉费了我大半天的工夫，最后我却要落得空手而归的下场。我怎么能够甘心？我又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空手去向师父交差？于是我硬是花了三天的工夫，绕了很长一段路才抵达山谷之中。
费尽周折，最后我终于在山谷里的一棵皂角刺树上找到了马文的尸体。这个怪物高高地悬在布满尖刺的树干上，五脏六腑被尖利的树枝戳成了烂泥，四肢和头颅歪斜地垂在半空中，跟着树枝一起随风摆动。
我原本想背它回去交差，可是当我把它从树枝上弄下来之后，看着这个血肉模糊的东西，想到曾经好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突然我就动了恻隐之心。那种悲天悯人的柔情总是在一些特定的时刻跳出来颐指气使，让我难以摆脱，乖乖地受它驱使去做些妇人才会去做的傻事。当时我糊里糊涂就在树下把它埋了，感觉就像埋了条死狗一样，心中充满了对这个畜牲的怜悯。
次日，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师父跟前，面对着师父的责难和师兄们的讪笑，我便立刻后悔了。师父不但一个劲地数落我，还当着我的面把宝剑奖给赤狐，这种耻辱让我终生难忘。
现在，当我失去了肉体之身，我才感到彻底挣脱了世间情感的枷锁。当我突然成了一个局外人，像看戏般面对过往的种种经历，我才真正明白了曾经禁锢在我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可恶的师父，一个偏心的小人，我现在要去阴间找他当面对质，听听他到底怎么解释，关于我的种种不公正待遇，必须要他交代清楚。
好吧，我要上路了，这讨厌的风声搅得我心神不宁，不知道阴间会不会安静一点。
我的这些想法可不是凭空杜撰出来的。尽管我现在是个标准的野鬼，比落水狗还要狼狈，但我可不是乱咬人的疯狗。要说证据，我可是信手拈来。就说那次追踪的练习吧。
当时正值盛夏，一个烈日灼人的当午，师父从山外归来。在带回一把仇人的宝剑，告知我们复仇成功的喜讯之时，师父把一个仇人的侄子、名叫马文的家伙押到我们跟前。马文身形伛偻，精神萎靡，长相丑陋得让人有上前一刀砍死他的冲动。此时他已经无力反抗，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像只病怏怏的老牛般但求一死。
师父养了他个把月。待他精神和体力恢复之后，一天早晨，师父把他放了。直到晌午时分，师父才把青龙叫到身前，命他出山前去追捕马文，必须当天将其带回山内。青龙没有让师父失望，在当天夜里子时之前将疲惫的马文抓了回来。师父笑盈盈地称赞了青龙一番。
接着，惊慌失措的马文又被师父圈养了两天。待其心神安定之后，第三天一早，师父又放走了他。这次轮到黑虎施展他的追踪之术，不负师父所望，黑虎在戌时便带着马文回到了山中。据黑虎说，这次这个狗崽子马文算是变聪明了，没有往一个方向死命奔逃，而是在山里找了个山洞藏了起来，这倒省了黑虎不少奔袭的时间。
师父又把意志错乱的马文养了起来压压惊，几天后轮到苍鹰出手。苍鹰也在当天戌时带着精神恍惚的马文赶了回来。苍鹰更是夸夸其谈，自称是在山外的树上将马文擒获，还吹嘘自己是靠着分辨夜间风声中树叶摩擦的细微的异样声，才找到了那个在树上猫成一团的狗娘养的马文。一旁的师父听着不禁拍手称快。
就这样如同猫耍耗子来回捉放一般，等到赤狐把马文抓回时，那个可怜虫马文已经近乎意志崩溃。满脸沾着泥土的泪水，把那张丑脸搞成了黑不溜秋的鬼样。
话说赤狐可不是吃素的，在那晚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之前便将马文带了回来。不但时间最早，擒获马文的难度也最高。
据赤狐说，那个该死的马文吸取了前几次的教训，脑筋转了个奇异的弯，不但改变了前几次逃跑的方向，还凭着出色的运气找到了一条宽阔的河流。这次他是铁了心玩失踪。当赤狐靠着蛛丝马迹寻到岸边，看着平静的河面，可真是犯傻了。放着别人毫无疑问会游过河去追捕，可赤狐还是在岸边探察了一番。直到在一棵高大的芦苇上发现其枝叶有被弯折的痕迹，赤狐才得出结论。顺着河岸搜索，赤狐果然在下游八百步远的地方发现了隐藏在河中、靠着芦苇杆呼吸的马文。
最后终于轮到我出马了。每次都在别人大快朵颐后去收拾他们的剩饭，这就是乌鸦的命。
那个蠢蛋马文除了还有一对只会跑的腿之外，全身都沉浸在了意识迷离所造成的紊乱之中。从之前的种种迹象来看，经过几次失败，这家伙已经完全演变成要跟你周旋到底的顽主了。
“不是逃，而是要跟你玩。”我相信变成这种心态的怪物能够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
追寻这么个怪物已经不是一项纯粹的教学任务了，而是师父精心策划的一次让我出丑的好戏。
整个追捕过程也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想，但万万没猜到的是怪物马文已经精神错乱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他的踪迹一直延伸到山外，直到在一处悬崖边才彻底消失。经过我在现场的反复探察，最终确定那个该死的马文确确实实是跳崖自尽了。
白白枉费了我大半天的工夫，最后我却要落得空手而归的下场。我怎么能够甘心？我又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空手去向师父交差？于是我硬是花了三天的工夫，绕了很长一段路才抵达山谷之中。
费尽周折，最后我终于在山谷里的一棵皂角刺树上找到了马文的尸体。这个怪物高高地悬在布满尖刺的树干上，五脏六腑被尖利的树枝戳成了烂泥，四肢和头颅歪斜地垂在半空中，跟着树枝一起随风摆动。
我原本想背它回去交差，可是当我把它从树枝上弄下来之后，看着这个血肉模糊的东西，想到曾经好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突然我就动了恻隐之心。那种悲天悯人的柔情总是在一些特定的时刻跳出来颐指气使，让我难以摆脱，乖乖地受它驱使去做些妇人才会去做的傻事。当时我糊里糊涂就在树下把它埋了，感觉就像埋了条死狗一样，心中充满了对这个畜牲的怜悯。
次日，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师父跟前，面对着师父的责难和师兄们的讪笑，我便立刻后悔了。师父不但一个劲地数落我，还当着我的面把宝剑奖给赤狐，这种耻辱让我终生难忘。
现在，当我失去了肉体之身，我才感到彻底挣脱了世间情感的枷锁。当我突然成了一个局外人，像看戏般面对过往的种种经历，我才真正明白了曾经禁锢在我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可恶的师父，一个偏心的小人，我现在要去阴间找他当面对质，听听他到底怎么解释，关于我的种种不公正待遇，必须要他交代清楚。
好吧，我要上路了，这讨厌的风声搅得我心神不宁，不知道阴间会不会安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