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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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春雪(1)

    wed sep 14 07:36:25 cst 2016

    *十二天前*

    我躲在蟠龙镇外树林中的灌木丛中。周府的人没有追来,我开始担忧起宋飞哥的安危,但我只能等在这里。

    在我们赶来蟠龙镇经过此地时,我们曾约定如果跑散了就在这里会合。现在我感觉这里阴森湿冷,真不是长时间逗留的好地方。

    最折磨我的不是酸痛的腰身或发麻的腿脚,而是各种在我心中纠缠翻滚的情绪,悲恸、愤怒、紧张、忧虑,这些在生活中与我绝缘的感情现在集体搅动着我的内心。

    此时,我本该和宋飞哥在东山上忙碌,像这几天来一样,我采摘着溪边的野栗,宋飞哥忙着为林中待建的木屋砍伐木材,但是噩梦突如其来,比夏日的暴风雨还要猛烈。

    那些可怕的情景到现在一直梦魇般纠缠着我,让我头痛欲裂。当我们望到山脚下冒起的浓烟,我便拿起放在洋槐树下的宝剑,跟着宋飞哥一同向山下冲去。

    但我们发现得太晚了,我们的宅子被烧成了废墟。

    乡亲们有的抱头痛哭,有的无助地提着水桶,上来安慰我们。

    我们透过慌乱的人群,看到正在被乡亲们抬出的已被烧得不成模样的爷爷。我悲恸地差点晕过去,宋飞哥扶着我的身子,我看到他怔怔地咬着牙,脸上青筋暴起,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乡亲们说是蟠龙镇周府的人干的,他们包围了宅子,然后再闯进去杀人。我真的不敢相信,世上为何会有如此歹毒之人,竟不放过一个年逾古稀的善良老人。

    我瘫软地坐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宋飞哥蹲下来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带着哽咽的语气轻声地安慰我。我靠到他厚实的肩膀上,眼泪染湿了他的衣襟。

    我们用上好的棺材埋葬了爷爷。我内心的悲恸逐渐被复仇的欲望取代,尽管从小就跟爷爷练习武术,但我从来都不忍心伤人,哪怕对于宋飞哥用红缨飞刀打猎一事,我都心存芥蒂,然而我知道马上我就将大开杀戒,现在我恨不得立刻就痛饮那罪恶之人的血。

    稍后我们在乡亲的家中吃了顿便饭,我剪短了头发,脱下长长的白色襦裙,换上轻便的裋褐,将红缨飞刀插在腰间。

    当我们离开青石村时,夕阳正落下山去,余晖映在宋飞哥棱角分明的脸颊上,一股冷峻刚毅的气质从他的眉宇间直透出来。

    去蟠龙镇只需穿越片田地和树林,奔袭四五个时辰便到,对我们来说却是段漫长的不归路。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我们都猝不及防,我本以为我们可以一辈子活在那种无忧无虑的世界中。等东山上的木屋建好,宋飞哥就会迎娶我,那时刻已经在我的梦中预演了好几回,怎么可能会有所差错?我们可怜的爷爷本可以见证那幸福的时刻,他一生乐善好施、宽厚仁慈,把我们从儿时无助的境地中解救出来,像亲爷爷般养育我们。他本该得到福报,颐享天年。

    在经过林中一棵挺拔傲立的香樟树时,宋飞哥停下脚步,紧紧抓住我的手,温情地注视着我。随后将我抱到怀里。

    我把头靠在宋飞哥的肩上,忍不住流下激动之泪。尽管我们对自己的武功足够自信,但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去夺人性命。

    我们默默地相拥着,仿佛时间在那一刻静止。良久,宋飞哥在香樟树下挖了一个坑,随后从腰间拔出一把红缨飞刀,轻轻戳了一下手掌,鲜红的血液立刻浸湿了刀尖。他让我跟着那样做,我们要在树下完成这场庄重的婚礼,这也是爷爷未竟的心愿。

    我把沾着我的血液的红缨飞刀递到他手中。宋飞哥吻了一下还带着我体温的刀身,将两把红缨飞刀的刀尖交叉着叠在一起,放入挖好的坑内,再小心翼翼地埋好。

    他说我们的血液会永远凝结在一起,像花香化入春风,晨露溶于细雨,红缨飞刀和香樟树是这个**仪式的见证。

    我记得那晚的月光分外皎洁,大片大片银色的光划过布满繁星的夜空,瀑布般飞快地穿过树林上空的枝叶,泻在我们两人的头顶上,像是一块水晶织成的华丽帘幕。

    我听到夜莺在风中的枝头上歌唱,看到遍地的野菊花铺成了金色的地毯。宋飞哥用他有力的臂膀搂着我的腰身,用温热的嘴唇贴着我的脸颊,在我的耳边说着爱的蜜语。

    之后,我们在香樟树下热吻,他的吻像熊熊火焰般炽烈,瞬间燃遍我内心的原野。我恍惚地回忆起我们曾躲在东山顶上的洞中相吻,那些吻是多么温柔缠绵、小心翼翼,然而这一刻我们却恨不得马上跳入炽热的炼炉中化作一体。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在迅速升温,头脑被幸福感冲击得有点晕眩,要是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滚烫的泪水又在从我紧闭的眼睛中溢出来。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时间的流逝,我压制着内心的恐惧,我告诉自己必须坚强地面对这一切,从此以后,我要彻底收起柔弱的那一面,释放那关在我内心的牢笼中、只有跟爷爷习武时才偶尔迸发出的血性。

    “等报了仇,我们就去南方。我要为你建一座宅院,在院子里栽满桃树。”宋飞哥总能体会我的心思,世上还有什么花朵能比桃花更美?

    “哥,要是有追兵,我们就先往西跑,造些假象。这样我们才能在南方住得安稳。”我提醒道。

    宋飞哥点了点头。他习惯于听从我的意见。

    当时,因为事起突然,强烈的复仇欲望控制了我们的思绪,现在想来,我们应当事先慎重地制订计划。既然那些杀人凶手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就算立即前去复仇,至少也应当制订逃跑的路线,约定逃跑的方式。

    我现在独自蹲在矮树丛中,天色即将破晓,冰冷的雾气包围着我,此时我才对先前那些鲁莽的行为感到后悔,要是我们当时压制一下冲动的情绪,形势可能不会发展到如此糟糕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