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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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两面判官

    无头城对过往灵魂的盘查显然没有鬼城严苛。我拉着晓月直接对着城墙撞穿过去。

    当魏酒嬉皮笑脸地找到我时,我正躲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看着我惊悚未寂,魏酒明白我这次是真的被吓得够呛,因而阎婆他们顺理成章地以为都是等活王给我的教训,表面上谁也没再追究晓月为什么走丢的情况。

    无头城,被两种不同的裁处方式分割成两爿。城东区的首席联合仲裁会,仲裁主席是鬼魂们闻风丧胆的魏判官和陈判官。魏判和陈判就跟其他的阴间人一样,他们也有迥异于阳间常人的地方——铁面无私的魏钟陈和冷酷无情的陈钟魏是双子体。什么是双子体?就是一个躯体没有背面,两面都是正相,魏钟陈的背面就是陈钟魏的正面,区分他们的唯一办法是魏钟陈脸色黝黑,陈钟魏铁青面孔,他们融合绑定的身躯有一层幻化出来十分威武的判官服。平时从正面看他们,和常人无异,除了肤色过于特别,同样是健全的四肢和端正的五官。

    无头城里一共是四个判官。除了黑判魏钟陈,青判陈钟魏之外,就是西城区诉讼委员会的红判陆崔袁和死刑袁崔陆。虽然公正廉明的陆崔袁和天理难容的袁崔陆也是双子体,但西区绝大多数魂魄魂体的罪业审判,袁崔陆几乎从不出面。只有那种天理难容的灵魂,通过业界黄金一路打点关系到这里的,无需审判,袁崔陆那双差点就和脸上白的成为无缝连接的眼珠,只要一扫,就可以看出对方的伎俩。然后就是牙牌落地,堂上的四只大力鬼出其二,直接将犯罪的灵魂拖出午门立即行刑!行的什么刑?斩首对于一只灵魂来说简直是再轻不过的教训!在无头城两区相交的午门广场,有一根铜柱。在晚上受刑的灵魂也就受点身处熔岩之中的炮烙之刑,可到了白天,阳光的摧残就会让他们切斯底里地喊叫求饶。然而求饶是没有用的,一旦这只灵魂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不是甘愿受罚,那么陈钟魏就会闻声而至。在受业者烧烤露营之外,给他降降温,陈钟魏那支可以把火神祝融的骨头都能冻脆的判官笔,二话不说就会插进受刑者第九块脊椎骨的位置,要不是我们魂魄早已没有骨髓,受刑者当场就会被冻成聻!成了聻,并不是说鬼死债两清。在地狱里,受罪是按时间算的,除非真心改过或者他在活着的时候无意间的行为给他积攒大量可以销恶的福报,否则,他就得一如既往,循环往复的在受刑地受刑,直到刑满释放,入十世旁生道,到人间去再受十世刀刮骨表,利刃切肤之痛,方能重新量刑转入正常轮回。

    我触目惊心地细细品读衙门实体墙壁上的每一条阴间律例。当我看到最后一行,我才发现,这座城为什么叫无头城!原来,只要在人间有投机取巧行为导致他人受害的魂魄魂体都要到后堂去硬生生地拧下头颅,从今往后的投胎路上,他将无头可见,无念可想,就像是湘西的赶尸受了黄符的役使,再也没有他自己的一捏捏主见。

    “吕先生里边请。”陆崔袁热情地引着我们行往内院。苏式的园林建筑,让谁都想不到这里就是叫魂鬼们谈之色变的判官府。陆崔袁是红脸,他后脑勺上的袁崔陆一脸煞白闭着眼睛,一眼都不看我们一下,仿佛是睡着了。“这气氛太膈应人了,让一个对着我们的人带路,这事儿也就只有阴间才碰得到。”我细声的发着牢骚。晓月“啪”地打我一下,佯作不耐地说:“你少说两句!”听着晓月不同以往开朗许多的口气,我忍住话头,并没有问出来——她在等活王的想想地狱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使她整个人都由内而外产生阳光般的变化。

    陆崔袁:“委屈吕先生今晚就在鄙府暂住,人祸不断,地狱不空,罪业不灭。今晚外面的酷刑仍在继续,以免沾污吕先生将来的法眼。”

    魏酒哂然一笑:“切!他哪是什么法眼?就是一对色眯眯的狗眼!”

    “哼!”我翘着下巴往前飘,“人不风流枉少年~哼!晓月都不管我,要你管?哼!哎哟哟哟~疼疼,晓月!放手!我错了!”

    米晓月大庭广众之下,把我的耳朵拉长了足有半尺。

    其他人一阵哄闹……

    ……

    月儿当空照,虫儿对我笑。晓月和我依偎着坐在西城区判官府的屋脊上,沉浸于那份甜蜜中。可又有谁能想到,就是这样浪漫的星空下,街头正在数以万计的行刑。

    晓月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问我:“先哥,你知道等活王是谁吗?”

    “难不成是你亲戚?”我开玩笑说。

    晓月嘻嘻一笑,故作神秘的说:“虽然没有猜对,但是近了!”我一脸不能置信:“不至于吧?你在阴间就这么吃得开!地狱拿你没办法,地方大佬也一个个的不是有关系就是你亲戚?”晓月娇笑一阵,说:“你不也有个人人都怕的大靠山?”我佯作不屑地说:“我死猪不怕开水烫。要是老凌能把你留给我,那我才把他当靠山!”

    “那也不必。”晓月对我神秘一笑,说,“等活王叫邓阿三。是我妈的师父。”

    其实晓月的话才说了一半,我已顺手捂住晓月的樱桃小口。我左闪右脱的甩着自己的目光,深怕周围就有隔墙之耳。我捂着晓月的嘴巴,把自己的嗓音也压得更低更沉,说:“别说来出!我能感觉到的。”

    晓月一脸困惑和迷茫:“先哥,你?”

    我放开晓月,说:“在想想地狱之前,你都一直表现得比较沉闷。可今天你从想想地狱里出来后,性格一下子开朗不知道多少!”

    晓月脸上刚刚露出一副释然的模样,可很快又忧形于色,问:“那阎将军他们?”

    我贼眉鼠眼似的看看四周,然后再说:“他们或许也已经起疑。只是对你抱着一种难言的希望。”晓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接着分析:“那么说来,等活王也是谢东明那边的人?”

    “不是。”晓月回答得很干脆。

    “那他是?”我问道。

    晓月听了我的劝告,没有说出来,而是在我手里写字:“我爸是普通人。我妈本来也是等活王手下的义工,帮着料理被他吃掉的那些灵魂的后事。”

    我抓过晓月手,写道:“都被吃了,还有什么后事?”

    晓月在我手里写:“魂魄能量的来去也得有人做好登记。我妈就是在那时候认识我爸的灵魂的。”

    我好奇地写着问:“孟婆汤没喝?”

    晓月轻捶我一拳,笑骂一声“笨”,继续写道:“我妈又不用喝,记得我爸投抬到哪里不就成了?”

    “嘿!”我自拍脑袋瓜,然后写道:“那你还会和谢东明合作吗?”

    晓月沉默了许久,没有直接给我答案,而是写道:“等活王不同意我去找我爸的命运痕迹。”

    “哦~”我随口应承,再写,“阿姨去哪了?”

    晓月神情激动地写出来:“她在六道中枢,被囚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