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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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章 一叶平天

    fri sep 30 08:25:20 cst 2016

    《沧澜经》有言:天内有修士,修士逆天行。

    所谓修士,是修练道法之人物,其或为长生、或为强大、或为心安,缘由自有其说。修士一般都有过人之处,或是体力、或是气息、或是寿元,可谓各有神通。大多数修士来自于寻常人家,有所修成以后回乡发力发话,无可厚非。所以修士与常人并未太过疏远。

    在吴犁国内,基本每个家族都有修士身影,修士还往往充当顶梁柱,守护着家族之安危。而势力与势力之间,修士之强弱,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地位高低。如骆家之类大宗族、大势力,有多位修士坐镇,不在话下。

    与之相对是一些闲散修士。常常栖居高山深洞,苦修也好,钻研道法也罢,既有潦倒终生也无人知悉之流,也有举世瞩目却遍寻不得之辈。

    而无论闲散修士、座上宾客,不可避免会谈及修行之究极目标:是为与天同寿,还是为替天行道。

    各人有各人之道,于修士之中,有孜孜问道者,也有辍而务业者,也有兼顾而行者。

    梁城之离欢,正是兼顾问道与务业之有名修士。

    离欢平常束发如柴丕,衣物破烂,无处不是补丁。其相貌张扬,国字脸、一字眉、酒糟鼻、狮子口,面上油光与泥垢斑驳,体味奇臭。每日端着一只破锈铁碗穿街过巷,他人见之,或是靠墙而走,或是远远调头,唯恐避之不及。

    最开始时,无论旁人如何呼喝斥责,离欢概不理会。到后来,有三位梁城青年联合几个外乡人埋伏在角落,伺离欢经过,投以毒刺、飞镖之类,离欢无事,反而其中有两位梁城青年中毒身亡。死者家人怒不可遏,要离欢拿命抵偿。离欢却带那些家人去了一处地窖,见到十几个汉子被牢牢捆在墙上,旁边一位青年虎目圆瞪却动弹不得。一番审讯,人们才知那里杀害了七百一十五名流浪汉,饮血、食肉、磨骨,不留痕迹。有人惊愕,有人悲愤,梁城对待流浪人员之政策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最后梁城只是颁布一道禁令,不准伤害流浪人员,事情不了了之。从此,离欢依然特立独行,而梁城之人再不轻易招惹离欢。

    之后,梁城之人并非没有试过将离欢遣走,甚至曾设立特别规定,限制离欢此类流浪人员自由活动。但那离欢三番四次回到梁城,还常常出手阻止偷摸盗窃行为,梁城之人渐渐也是苦苦忍着,并称其为治保专员。

    梁城之内建筑并不合理,大小街道歪斜交错,门店小摊这里一处那里一处,随意散落,也无人管辖。唯一最气派是城内一条通达大道,从西到东,长十二里,宽二十丈,全由青石板铺设,名曰:青云路。与青云路相接之梁城巷道不下三千之数,能将之悉数记清并随口指明之人,整个梁城不超过三人,离欢正是其一。

    离欢作为治保专员,以其邋遢装扮、尚算称职之行为及修士之身份,成为梁城有名人物不足为奇。然而其真正出名之处,是每日总会在青云路上大走一趟,自东向西或自西向东,或早或晚,一步不差。

    梁城之人知离欢之名,却罕有人知其是叶家门徒出身,并曾戴一面罩为其师父复仇孤身闯进山寨当中,面对近三百人,不杀一人,只废一人武功,全身而退。

    那山,为北原山。那寨,为天平寨。那事,时称“一叶平天”,久为盛传,广受赞誉。

    梁城之人怎能想象,在八十里外闹得天翻地覆之人竟在自家门前形同乞丐。

    当离欢如常走在青云路上之时,梁城之人如常看着青云路上人来车往。近处吆喝戛然而止,远处叫卖此起彼伏。时而热闹,时而喧嚣,太阳底下,一片欣然。

    李张一、姜解、莫东良三人正与离欢擦肩而过。

    忽然地,有人暴跳而起,“咻”一声从腰间抽出软剑,一抖,“叮!”

    高声夹气浪,犹如晴空霹雳。周围大多数人不明情况,纷纷扭头去看,直到有人高喊一声:“杀人啦!”

    一石惊起千层浪,三字吓得人人仓惶。

    青云路上,这里还惊疑不定,那里就你推我攘。马踢人,人策马,不多会儿就留出五六丈阔圆形空地。离欢站在北边,李张一等人在南边,恰是相对而望。

    “噢哇!”北边人群一阵骚乱,人人干呕着挣扎拉开与离欢之距。其它方位之人无不偷笑。

    才往空地上看。一人持剑,剑舞如花,却是步步后退。另一人负手而立,眼带冷笑,凛然不动。复看持剑之人,退得四五步,剑舞猛地一滞,右肩随即爆出一道血雾,剑舞更是破绽百出,左胸、左肋、右肋齐齐裂开近尺长伤口。

    眨眼便见持剑之人弹飞老远,如被蛮牛猛撞,洒落不少血迹。西边围观者又是一阵骚乱,让其重重跌在地上。

    那负手之人看也不看,转身直直离去。脚步之轻松,脸色之淡漠,仿佛方才发生之事并不是事。东边围观者自觉让开一条路,任其离去。

    其他之人,有人离去,有人留下,有人说三道四,有人指指点点。离欢兀自默默上前将倒地者抬起,抱到路边阴凉之处放下。却听有人说话:

    “在下莫东良,拜见离欢前辈!前辈可记得在下?”

    离欢扫了莫东良三人一眼,一声不吭往旁边走去。莫东良毫不介意地跟上前去,熟络地搭着话。二人跟在后面,姜解郁闷地捏着鼻子,李张一则是满眼疑惑,显然都不知莫东良之意图。

    “一段时间不见,离欢前辈修为精进不少,可喜可贺。在下有急事要与那位大人面谈,还请前辈引见。”

    说着话,莫东良脚下动了两步,横在离欢身前。离欢视若无睹,大步迈着,脚一落,人便出现在七八尺外,身法之诡异,匪夷所思。更诡异是莫东良纹丝不动,却稳稳横在跟前。看不清到底如何动作,二人已在四五丈外,所过之人竟是毫无察觉。

    姜解与李张一不由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你就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吗?”

    离欢漫不经心地说:“英雄出少年,说说什么事吧?”离欢之声略略沉重,双眼直勾勾看着,让人感觉那似一种野兽之狂。

    莫东良笑道:“黑尸出世。”

    “此话当真?”

    “当真。”

    离欢与莫东良面对面站着,话音不高,神色平常,颇为低调。但因离欢装束奇特,而莫东良高挑儒雅,过往之人还是会回头多看。

    “你先交待两位同伴,再随我来。”

    “这恐怕有点为难。”莫东良故作回头看看,说:“稍稍魁梧那位是符京姜神算,与黑尸交过手,相信那位大人会很看重。”

    “辟谷三层也能做到这种地步啊?”离欢微微一叹,默默转身,脚步轻抬,道:“不过要见凤雪大人还差许多。”

    真是人移境换,眼看心乱。离欢一步落下,便不见了踪影。莫东良只觉忽觉眼前,凭空出现一道虚晃之门,看不真切,如洞似廊。周围之人非但懵然未见,从中穿过甚至未有丝毫不同,仿佛不存在一般。

    莫东良在原地等姜解二人靠近,那二人也是不得见之。莫东良无奈,简单交待,迈了进去,凭空消失。

    李张一怔怔看着,与姜解面面相觑。转头便按其所言,寻个地方落脚等候。二人并不知道,那扇法门打开之际,梁城之内有几位修士猛然趋往,却因修为太浅无能得见,而在莫东良进入之后便悄然关闭散去。

    且说辅川京龙短暂静修之后,从一堆积雪当中走出,与徐涛碰面。

    彼时晨星犹在,树影婆娑,辅川京龙浑身漆黑,如着夜行衣,肩披黑蓑,头罩黑纱。见到徐涛站着茫然四顾,沙声问道:

    “其他人呢?”

    徐涛看去,惊惧之情一览无遗。还是恭敬回答,说:“见过前辈,莫前辈让晚辈过来转告,他们先去梁城办事。”

    “是何大事,竟让你来传话?是认为,你是可以与本座说话之人吗?”

    好大架子!徐涛心中莫名恼怒,全身却是无故僵痛,不得不颤巍巍地说:“晚辈不敢!晚辈……”

    “哼!”

    辅川京龙不语,徐涛更是如鱼在俎,不知如何是好。

    “你有何要务?”

    “回前辈,莫前辈交待,将此锦囊亲手交给梁城张员外。”

    徐涛急忙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恭敬捧着,不敢轻慢。那锦囊如掌心大,金丝纹绣,绒线束口,挂红流苏,极是精致。

    “好个莫家宵小,敢用本座作奴!”辅川京龙欲说还休,恨恨道:“罢了,本座且就送你一程。你可知道,你现今是何身份?”

    “额,活尸吗?”

    “愚蠢之辈!岂可如此妄自菲薄!你要记住,你是兵王之躯。以世言论,就是金秋霸主!可不能妄听谗言!”

    辅川京龙暴怒斥责,吓得徐涛讷讷不知所措。

    “是!是!晚辈一定记住!”

    “天道无错,莽夫短见。你出现得于此地,是天意。你幸得听本座之言,是命不该绝。今后是祸是福,由人由己,全凭自己造化。明白吗?”

    “晚辈明白。”

    徐涛眼睁睁地看着此人,不明白为何有此一番话,心中却是添了几份好感。

    未等答谢,一张黑幕从徐涛脚下倏地钻出,以眨眼之势将其裹在其中。徐涛即欲挣扎,忽然听到辅川京龙之话音从四面八方传入耳中:

    “隔墙有耳,有话路上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