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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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满口诗文惊天地 一书豪墨泣鬼神

    fri feb 26 13:10:33 cst 2016

    公子名叫司嘉,据他所说其母乃是益州大豪,从他那一身水一样溜顺的缎袍和腰间那块青色的团瑞古玉来看,至少这个豪字是差不到哪里去,不过想要在豪字前面再加上一个大字,那便不是仅仅靠着金银穿着就能够达到的了,那得是世家相传,不但要有钱财,更重要的是得有书香。

    这公子除去一身皮囊和一具行头特别有书香外,其他倒也稀松平常,不过山里人嘛,见识少,就冲这一身晃眼的装扮,你说大豪就大豪吧,反正大豪和土豪,咱都不认识――毕竟还没活到能够明白二者区别的层次。

    至于为何来到这里,用公子的话说,这个“吾少有鸿鹄凌云之志,又岂能偏安一隅,为一井底之蛙耶?”待看到一圈孩子茫然的眼神,于是狠了狠心,决定拉低几分自身的气质,将话说白了几分,“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然而这话毕竟也太过文艺,孩子们的理解能力显然有限,过了半天,只有那个屁股上还隐隐作痛的小天才一拍手掌,“原来你不会种田,做其他的也做不好,在老家混不下去了!”

    这群孩子方才恍然大悟,纷纷过去安慰他,“你放心,我们不会因为嫌你笨就不和你玩的。”

    “铁柱被胡爹带来的时候也什么都不会,现在村里的锄头可都是他打的,虽然还是很笨。”言下之意,你总不能比他再差了。

    公子勃然大怒,“我司氏诗书传家,安能为一农夫,又岂能将我与那鄙汉相提并论。”

    此刻铁柱刚好端着两盘菜挂着一坛酒摆上石桌,闻言不由翻了翻白眼,“我十分欣赏你的傲骨,又岂能让你与鄙汉同桌而食。”言罢就要端走。

    那公子一个大跨步坐到凳子上,伸手就挡住了铁柱,雪白的脸上变戏法般地敷上了春风一般的笑容,“铁柱兄哪里话,俗话说草莽间多豪杰,深山里多隐士,我一看铁柱兄就知道必是如此,不由十分想与兄畅饮一番。”

    “在下不敢高攀!”

    公子哈哈大笑,“无事无事!我可以屈就!”已经十分不客气地拍开了酒坛,满满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是夜,星罗密布。

    司嘉公子就着一块鸡肉,‘滋’地饮尽杯中酒水,满足地从石凳上滑落到地上,于是也懒得起来,干脆身子一倒平躺了下来,他两颊酡红,双眼迷离中,只见到漫天繁星,似是对着自己眨眼,醉意熏熏,恍惚自己卧在云端之上,不由得兴致大增。道:“如此良辰,怎能无诗文助兴,铁柱兄厚赐,唯有以一诗报之。”

    铁柱也是喝的多了,轰然叫好。

    那公子沉吟片刻,一拍手道“有了!一二三四五,星星满天舞,身旁有黑厮,名字是铁柱。”

    方才唱完,一手不知何时已经摸到了那把顶级工料的折扇缓缓扇动,醉眼迷离中翘起了二郎腿,醉醺醺地意甚暇,一副风流才子才华控制不住地横竖都溢的独孤恨天状。

    “此诗…简练而不简单…趣意盎然却又…大有深意…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千古流芳的…传世…佳作……”司嘉公子喃喃地叨咕着,声音和眼睑都越来越低,终于渐渐进入了梦乡。

    铁柱看着眼前狼藉的杯盘,脑中回荡着那一首千古流芳的传世佳作和他恬不知耻地自我评价,忽然很想把这个公子丢到门口的河里去。

    ……

    寨子里忽然多出了一个很白很白的俊哥儿,如此大事,自然引得各家的姑娘频繁登门。

    这公子开始几天倒也欢乐,只是毕竟语言方面有代沟,这些姑娘大多听不懂公子在说什么,不过,有的时候,交流是不需要语言的,高深的艺术是可以跨越种族的界限的,司嘉公子深信此点,因此总是在一群黑不溜秋的少女面前大肆作诗。

    只是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两天公子就腻了,原因在于,她们非但听不懂汉话,更没有显现出任何被伟大的艺术作品感染到的症状,这位自视甚高的公子又岂能开心!

    恰巧有一日,公子临河而望,方才作罢一首小诗。

    诗曰:“门前一条河,

    鸭子有五个。

    三个小孩童,

    两只大白鹅。”

    瞧着身旁几个毫无反应的女子,深感对牛弹琴时,便拦着恰好经过的铁柱道,“铁柱觉得方才那首诗如何?”

    除了在吃饭时,公子称他为‘铁柱兄’外,其他时间一律直呼其名。

    鬼使神差地,铁柱道,“此诗…简练而不简单,趣意盎然却又大有深意,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千古流芳的传世佳作……”

    那公子脸上的抑郁一扫而光,像是发现绝世宝贝一样的眼神死死盯着铁柱,激动道:“没曾想铁柱兄你的眼光如此高妙!竟然一语道破我诗中的真谛!铁柱兄,你可知若你这等品味,到了中土定会是一代人杰。可叹中土自诩人杰地灵,才子辈出,其实只是一群只知聒噪的庸夫耳,哪里及得上铁柱兄半分!季子成,韩潇湘两个老学究,妄称当代大儒,其他不说,但是这眼光与铁柱兄比,也只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

    铁柱心道你这么一评价,这两人的名誉估计是没跑了,于是问道,“季子成和韩潇湘是谁?”

    “两个死读书的,竟然评价我的诗‘狗屁弗如’,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当时就打断了他们的腿…此等俗人污了耳朵,说他作甚!”司嘉公子不断摆手。

    铁柱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腿,十分庆幸方才没有说出‘什么狗屁东西’这句话。

    自此以后,司嘉公子整日便跟着铁柱,时常要作诗之后,请铁柱点评,直到有一日,司嘉再问,铁柱道,“此诗简练而不简单,趣意盎然却又大有深意,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千古流芳的传世佳作……”

    司嘉过了前几天的兴奋劲,察觉出了一些异样,问道:“铁柱兄所言甚是,不过,兄为何每次所评都是一样?”

    铁柱愣了一愣,道,“可能这是你的风格。”言罢用眼角小心翼翼地偷瞅着司嘉,告诉自己一旦他面色有异,立刻拔腿就跑。

    只见那司嘉怔了一怔,过后却发疯似的癫狂大笑,铁柱正在踌躇到底是跑是留时,只听他道,“想那些名士,皆是在高古之年,才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我司嘉年方二十,竟已自成一派,当真是天纵之才,一代天骄,天生我才…”铁柱看他那一副鼻孔快要昂到天上去的神态时,心想我真的很希望天妒英才!

    两人走到铁柱家的门口,司嘉忽然停住了脚步,观察了一下道,“铁柱兄,你不觉的此地少了什么?”

    铁柱回过身站到他旁边,看了半天,门板,门槛都在,又抬头,屋檐也完好无损,不由道:“门窗都还在呀。”

    司嘉显然没有理会他这种故作的幽默,一个箭步冲进了屋里,没多时便捧着一方砚台跑了出来,只见他随手拿出一只毛笔,墨汁淋漓间,门边的两颗木柱上便多了一行对子。

    一番行云走墨之后,他将那岔了毛的笔随手一丢,哈哈大笑道:“此铁庐今日有此一书,必将流芳百世,铁柱兄,你不必谢我!这是好朋友应该做的。”言罢一撩衣衫,施施然进了屋,一身的风轻云淡。

    铁柱如呆鹅一般留在门前,看着那一行黑乎乎的墨汁,喃喃道:“你倒是告诉我,写的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