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红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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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迟暮老人

却说孤芳竹一行人被官差围住刑场中央,不得出路。正惶恐时,见四面火起,街外急急奔来数十人,手持刀剑。孤芳竹一声大喝,长剑挥过,铮铮削掉四五个脑袋。众官兵大惊,想要逃散时,萧摩诃已拿过弓箭,喝住:“嗟!敢擅退者,斩!”官兵被他一喝,当时便不敢退后,只硬着头皮上前,持刀之手战战兢兢。

    官兵本就是持的短刀,不及几人长剑;更兼几人武功非凡,是以虽然围住厮杀,却奈他们不得。王进此时正忙于四处调遣救火,一面还要抵挡杀来的那数十人,无暇发号施令。萧摩诃擒住弓箭,大声道:“司马云!陛下方下旨赦你,你又要做反不是?”言讫,司马云迟疑片刻,依旧持剑拼杀,只是口中道:“在下无意造反,只是孤芳竹必须死在我手上。”

    萧摩诃笑道:“既如此,现下正是机会,何不杀了她?”司马云却道:“趁人之危,胜之不武,君子不为也。”萧摩诃听了冷笑,手头却不含糊,早一个双龙追月射了出去。那时孤芳竹正在杀人间,听得破空之音,连忙回身抵挡,一剑砍下箭羽,却不料令一只短矢紧随其后,登时射中她右肩。

    司马云见此大惊失色,双目骤红,狂吠一声,瞥下官兵,单剑驰萧摩诃杀去。周遭官兵被他摄住,不敢拦他,竟放了他过去。萧摩诃大骂,腿上功夫施展,一跃退出数丈,嗖嗖又是一箭。司马云已知底细,大剑去时,两只箭矢齐声迸裂。萧摩诃没了法度,只得与他游走。

    却说这壁,孤芳竹受伤,司马云又走,只剩得陈贞与赵凡生两人,堪堪不敌。忽刑台一震,又几人从台底破木而上,趁官兵不及,杀开一道口子。陈贞见此大喜,与赵凡生各携一人,突了出去。出来时,原来是慕容莲。话尤不及,几人匆匆汇合场外数十北朝高手,叫了司马云,一同望城外逃去。

    见其离去,王进惶恐道:“萧将军,何故不追?”萧摩诃一面收拾弓箭,一面道:“王统领不必惊慌,董公公早已安排妥当,那群贼子插翅也逃不出董公的天罗地网。”听罢,王进始觉宽心。萧摩诃收拾停当,校点了少半兵士,同他前去西门,其余留下救火。

    话分两头。却说慕容莲一行人自离了刑场之后,不敢停顿,径直投西门而去。只因众人商议时,救人之后,京城无所容身,又兼北朝高手业已接应,故则回兴武盟为上。而兴武盟位于建康西面,故投西门。待到西门外,徐德言领了几人早等在那里。

    众人合璧尔后,亦不容叙言,匆惶辄走。才几步,四合八方猛窜出数百官兵,不由分说,见面便砍。众人见有埋伏,将伤员护在中间,一齐向四面突围。甫一接刃,只听一声唆响,一箭飞来,贯两名官兵。那两人尚未倒地之时,又是三五箭贯通。敌我两方俱是惊恐,不知所措。

    但听司马云嚷道:“萧摩诃汝来得甚好,在下正欲与汝清算!”见状,慕容莲急忙拦下他道:“唉你别慌,那是卢公子!”果然,箭矢过后,西边缓缓走来一人,手持长弓,背负箭篓,青衣白皂,苍颜衰鬓,正是卢钟。司马云疑道:“卢公子不是患有眼疾么?”

    言讫,听卢钟大笑道:“哪个又在说老夫了?老夫虽然招子使不得,一对耳朵却不比常人。世间万物,莫不有息。倘仔细聆听,可见双眸不可见之事物也。当年老夫凭籍一招追风箭,战南阳五十豪,一战成名,那时候还没有你咧。”

    言未及完,官兵之中早有人不耐烦,詈道:“爷爷我奉旨剿贼,哪个不知好歹的直娘贼糟老头子,竟敢阻你爷爷公干?左右,快快杀了来。”然方才一箭之威尚在,众人皆不敢动。卢钟笑道:“你们先走,此处交由老夫料理。”

    官兵头子詈道:“直娘贼尚敢口出狂言,看老子杀将你来。”言未竟,一只箭矢正入口中,倒地死得僵硬。又听卢钟道:“放!”见他单手一挥,后方射来数十箭矢,官兵反应不及,倒下一片,正在西面开了一个出口。兴武盟一干人等急忙出去,与卢钟道谢,尔后匆匆奔逃。

    刚然走离,萧摩诃已带了人来,望见卢钟就是一发。卢钟也不懈怠,举弓六连矢,好似严冬雪梅,六出丰年。当先一失,与双龙奔月第一矢交锋,自前端裂开,合成两面木锣。其后五矢,接连抵上短矢,至末一矢时,帛碎声响,六支箭矢齐声炸成木支。萧摩诃奇道:“何方高人,竟接得下我双龙奔月?”

    卢钟呵呵笑道:“原来那夜便是你么?向昔与萧袂兄一别,没想到如今再会故人之子时,老夫已双鬓斑白,你也这般大小了。真是世事苍苍,动如参商。”萧摩诃道:“如此说来,那夜也便是你了?你究竟同家父乃何种关系?”卢钟哦道:“你竟不知?令尊对你是只字未提么?想来也是了,令尊虽则威风,可往事毕竟不甚光彩,没提也罢。老夫也不便多言,只消你记得,当年老夫与令尊乃是八拜之交。”

    萧摩诃道:“那又如何?横竖今日乃永别之期。”卢钟笑道:“老夫想走,还没几个人能够拦下。今日叙旧也已,老夫即便告辞,你有本事,尽管前来拦阻。”言竟,拂袖转离。萧摩诃本欲下令,却见后面烟尘滚滚,百十人跃空而过,随着卢钟远去。萧摩诃估计一番,恨恨下令收队。

    再说兴武盟一行人,自逃离京都,人不停步马不驻足,奔走了大半日,见再无追兵,方才休息片刻。这行人中,多半带伤。北朝诸人前次夜战,伤今未愈;孤芳竹先前遭董宣一掌尚未好转,今又遭中一箭,牵动前次伤势,是半点气力也使不出来了。

    闲话休提。见再无险要,陈贞方才说道:“各位,今番矫诏救人,定已惹恼了父皇,此处大概也没什么危险了,我就先行告辞。不然迟些回去,又该抹脖威胁父皇了。”徐德言亦跟着告辞,道:“如今之计,大家先回兴武盟乃是上策。小可就不随各位前去了,权且留在京中探听消息,伺机通报大家。”

    言讫,众人以安危之故劝阻,徐德言无奈,只得告知陈贞救他一事,众方安心。又打趣一番,才放他们离去。又歇息一会子,众人才缓缓起身。行未几,遥见一座长亭,似乎驻有军马。待到近时看清,皆大吸一口凉气。原来此亭两旁,列队了数百官兵,而亭中赫然坐着董宣。

    只听董宣道:“咱家在此等候各位多时了,何故此时才至?行的如此缓慢?”寻视一番,又道:“乐昌公主何在?”慕容莲道:“贞姊姊早回去了。你找她作甚?倒是你,怎么知道我们要走这里?”董宣舒了口气,笑道:“此处乃皇都到兴武盟的必经之地,你道咱家为何在此?咱家给你们一刻钟,趁早交代遗言,莫要下了黄泉才幡然悔悟。”

    慕容莲大笑道:“哦哟哟,了不得,了不得,这就交代遗言啦?是了,不说董公公武功登峰造极,单这几百喽啰,我等伤残人士也已力不从心了。罢,罢,我这就交代,董公公可听好了。”言讫转身,朝众人挤兑眼色,随后大叫:“救命咧!太监要淫辱妇女咧!”董宣听得气极,高声道:“任凭汝怎般叫唤,此处荒山野岭,咱家看有谁来救?左右,与我快快杀之。”

    言未竟,一阵马蹄声由远驰来,倏尔已至跟前。只见奔来数十骑,个个都黑衣面纱,胸口绣着紫云;唯有领头一人,腰间多秀了一朵紫云。慕容莲大喜,连忙道:“原来是你!卢公子只说必有救兵,没想到竟是姊姊你。我尚不知道姊姊姓名,可否告知呀?”

    她轻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区区贱名,不提也罢。”笑盈盈又道:“董公公,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今日可不幸得很,这荒山野岭的,打巧被小女子碰上了天下第一奇观,太监也要施暴?了不得,了不得,由不得小女子不驻足观摩一番。董公公前请,还望令小女子大开眼界。”

    此时董宣已是气极,捶胸道:“好个油嘴滑舌的贱蹄子。你邪云教销声匿迹十余年,怎的?皮股痒了?竟敢出来犯事。既如此,今日且同兴武盟一并消失!”女子笑道:“我邪云教的存亡,就不劳董公公费心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日前来,专为救人。还请董公公看小女子区区薄面,放上一马?”

    董宣道:“如有本事,自行离去。”女子高兴道:“多谢啦。”又对众人道:“尔等先走,我们断后。”兴武盟诸人也不推辞,一个提携一个,遥遥离去。董宣大急,忙令追杀。女子轻笑,一挥手,上百暗青子招呼过去,登时倒了一片。见此,董宣大怒,抽刀便要上前。

    女子见了,急忙下令,数十骑四散开来,各自为战。董宣虽狠,却杀不得许多人。由是心中一定,竟丢下部队,一人跃过邪云教,只身前去追赶。兴武盟众虽多,却多半带伤,定奈何不得他。女子也知此节,匆忙点了数骑飞奔而去。

    董宣寻着足迹追了许久,终是赶上,大喊:“贼斯休走!”三两步赶将上去,望见就是一刀,将一人劈成两半。诸人大荒,司马云赵凡生领着十数人且战且退,慕容莲背着孤芳竹,杨兴奇提携蒲未兆,众人抢命而逃。慌不择路,仓促间,死伤大半,被逼上悬崖。

    却见崖边背立一人,玄青色衣裳,白发苍苍,扬声道:“董贤弟,阔别许久,戾气怎不减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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