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意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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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节外枝

    密林幽暗,重叠无尽。层层树木遮挡住视线,茂密的草丛更像是垂死之人挥舞的手臂,让人避之不及。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森林中,会感到毛骨悚然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如果不只是,没有人呢?丁靖析感觉得到,这里,几乎连可以被称之为“活物”的东西,都没有。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当你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来得及不寒而栗。哪怕是这些不会动的草木,也毫无灵性。它们都像是被强行搬到这里,僵硬的摆出这些姿势。怪不得,它们看上去,都那么像在垂死挣扎,徒劳想要抓住一些,不存的生气。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阴森,绝对的死寂。



    这里是一片,绝对的死地。



    无论谁走到这里,都会给此处下这样一个定义。



    然而,谁又能想到,当今道门宗派的圣地“三清天”,就在这片死地之后,自称一片洞天福地。



    那里,有高山、有瀚海、有清水、有灵兽......传闻中所有一切美好之物,在那里,全都应有尽有。



    又为什么在福地的前面,却又是一片死地呢?



    否极泰来?



    倒也并非如此。



    当初创立道门的前辈虽神通广大,但也没想得这么多。



    执意如此的话,显得更加矫情,反而有违道家清净无为之心。



    那么这一片生死相依之地,又是如何形成这等奇景的?



    其实,这算一个偶然。



    原本道门三清天,是只有福地,没有死地的。



    而这一片死地,就是曾经魔门肆虐后,最终所留下的痕迹。



    历经亘古岁月,依旧长存于此。



    虽因种种原因,三清天内始终不曾被魔道染指,可是站在这里,仍旧在提醒你,哪怕是传说中的道门出世之地、所有修道者心中的无上净土,群魔兵峰,也曾一度直指于此。



    何等,恐怖的威势。



    不过到了现在,它反而成了三清天外一层天然的屏障,阻隔着所有人窥视的视线,如果想要真的了解道门的情况,也就必须先跨过这里,深入其中,才能一探死寂背后的真相。



    而丁靖析,现在就在这条路上。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条路真的是太冗长、太阴暗了。无所不在的黑障遮挡了整片天穹,一丝一毫的光线都无法透过这里。外在的阴暗,似乎又能引出人内心的阴暗,四下观望,不寒而栗。这里的确起到了一个屏障的作用,一般人如果没有预先准备贸然闯入这里,毫无疑问会直接迷失方向,被永久地困在这里。可以穿过这里到达三清天的,除了那些经常穿行于此、早已熟悉道路的老手,剩下的无一不有着自己辨识道路的方式。



    或者用指引法宝,或者用敏锐灵兽,但凡敢走入这里的,一定都是带着自己的“本钱”。



    但丁靖析之前是对此一无所知的。



    实际上直到他真的踏入了这里之后,才开始意识到这个事实。丁靖析只是直到三清天就在这里的后面,但这里的情况到底怎样,也从没有人告诉过他。



    那么,丁靖析实际上,也等同于直接闯入到了这里。



    看起来和曾经常有的一些冒失的年轻人,没什么不同。



    不过还是不一样。



    其实在丁靖析的灵识笼罩下,无论是白天黑夜,都没有什么不同。一切在他的感知中纤毫毕现,清晰的如同将这个世界的本源,直接剥开让他仔细查看。



    那么,迷路的问题,是不用担心了。



    可是他又是怎么分得清方向的?



    在这里面,又是往哪个方向走,才能走到三清天?



    丁靖析也不知道。



    惯常于走这条道路,来往于道门和外界的人,都是知道一些捷径的,那些是最为快速的道路。



    而对于丁靖析来说,他所能认准的,只有一个方向。



    与来时相反的方向。



    既然福地是在死地之后,那么就朝着这一个方向走,总是可以到达那里。



    这是多年的本能,所带给丁靖析的敏锐直觉。



    丁靖析现在已经感觉到,自己离这一片黑障后的世界,已经越来越近了。



    可是忽然间,丁靖析听到了一些,别的声音。



    ......



    “快点走,别磨蹭!”一个粗野大汉朝着一群人蛮横地挥了挥手,极为不耐地道。



    这一群人很有意思。



    有意思在于,他们都带着武器,看着却既不像武师,也不像修炼者。



    比之武师,他们少了一些硬气;比之修炼者,少了一分灵气。



    不过他们也多出了一种,精明之气。



    看他们疲惫的面容,想来是赶了很远的路所导致的。



    行路阻远、手执武器,而且还各个精明,他们的身份,应当也呼之欲出了。



    他们是商人。



    或者严格来说,是商人中负责运送货物的那批人。



    然后,有意思的地方就来了:



    明明是一群商人,却不见他们要运送的货物,只见他们连赶路的必备品也没有带,就这样一个连着一个,排成一条笔直的线朝前走,跟在那粗野大汉的身后。说得滑稽一点,就如同大汉牵了一群打败仗的俘虏,准备回去交差的样子。



    而看他们一个个不满的表情,更像佐证了这滑稽的猜测。



    不过实际上这些商人所有的不满,其实只是针对于那粗野大汉一人的。



    “妈的,神气什么,明明就是一个领路的,居然敢和我们这样说话!”队伍中一个商人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和他身边的人如此说。



    “就是,他以为他是谁!”接茬的人说的就更为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大汉的背影,就像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下来。



    想来这些人在他们自己的地方,也都是名声显赫、受人尊敬,何尝像这样被当作奴仆般呼来喝去。



    “我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接这一单了,一路上不是被那莽汉呵斥,就是被他嫌弃休息的太久了一顿臭骂。想我李则纵横一生,何尝受过这等鸟气!真是气煞我也!”第三个名为李则的商人颇为恼火地道。



    “你们还是少说两句吧!”第四个声音冷冷插了进来,而听到这人说话,之前三人也都默不作声。这四人在这一队伍中最为特殊,因为他们本是结拜兄弟,最后说话的人名为罗世成,是他们的结拜大哥,平素里最有威信。



    “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就老老实实按人家说的做,少给我废话丢人!”罗世成道。



    “可是大哥,这钱也不好赚啊!”老二张放,还是不满地说:“他们给的钱的确不少,但我们什么时候跑过这么难的生意。一路上吃穿用度都得听人家的,稍有不如意就又打又骂,简直拿我们当囚犯!而且处处挑见不到人的地方走,生怕被看见一般。我们这干的是什么事,至于这么见不得人吗!”



    “就是!”李则说:“我们又不缺好买卖,赚一顿管一年的生意也不是没做过,干嘛要来这受这个鸟气!”



    “而且大哥,”老四董政稍稍冷静下后,说出了他最为担心的事:“我主要是对这笔买卖不太放心,你看,我们之前什么时候结果这样的生意,处处避着人不说,运这些货还非得用这些东西。”说着,他把怀中的东西拿出来给罗世成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咱们都知道,这东西有多金贵。现在居然只是拿来当一个容器。你们想想,那里面放着的东西,岂不更......”



    董政知道,在这里每一个商人身上都有着他刚才拿出的那件事物,这一趟买卖,他们要运送的,实际上也就是这些。



    “你们四个在嘀嘀咕咕什么呢!还不赶快跟上来!”那粗野大汉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呵斥道。



    四人略一噤声,赶快跟上,等到大汉不再注意他们后,罗世成才说:“我们是商人,在商言商,接了人家的生意,就要好好完成。至于那大汉,宰相家奴大如官,既是雇主的人,忍他一忍又有何妨?你我本出身贫寒,曾经也受过无数白眼侮辱,难道现在就连这点都忍受不了吗?”



    “这倒不是忍受不了,大哥。只是兄弟们觉得,实在是不值啊!”李则狠狠瞪了大汉背影一眼。



    “那你还要杀了他不成?这里我们也是第一次来,根本不知道情况。如果没有他带路,只怕你我都要死在这里!”



    “但一开始我们也犯不上非要接这一单啊。”张放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大哥当初要力排众议,非做这一笔生意不可。



    单看报酬是够丰厚,但似乎也比不上他们的付出。



    “你们懂什么!一开始这笔生意,就从没有我们的份!好不容易可以搭上这个关系,当然要好好把握。”罗世成冷哼道。



    “大哥,那你的意思是,在这之后还会有大生意?”董政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



    罗世成再不说什么,但看他的神色,兄弟几人也都猜了个大概,一时精神振奋起来,路途上的劳累似也消散了很多,飞快地跟上队伍,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