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相爱

    

    

    顾如风走进书房时，老爷子正靠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拿着只笔在纸上随意书写着。顾如风怎么看，都觉得这幅画面似曾相识，想了好半晌，才想起昨天在家里时，他的父亲也是这幅模样。倒还真是爷儿俩，顾如风兀自笑了笑，走到老爷子面前。

    

    听见脚步声，老爷子抬了抬眼皮子，懒洋洋地瞥了顾如风一眼，有气无力。

    

    “很好笑吗？”老爷子一开口，便是不怒自威。

    

    顾如风仔细掂量了一番顾老爷子的神情，发觉这次这事，是闹大发了。

    

    从小到大，顾如风都是不怕这个爷爷的，因为他宠极了自己。小时候，若是他做了什么错事，惹得父母暴跳如雷，那么只要跑去爷爷家就好了。顾老爷子总是会一脸和气地说，不过是个孩子而已，犯了什么错，需要这么上纲上线？

    

    可是现在，顾如风看得出来，老爷子是真的有些不悦。 

    

    他忙低下头，低声道，“没什么好笑的。”

    

    说完，顾如风便端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与顾老爷子面面相对，一本正经。

    

    老爷子的手握着笔，他正肆意地纸张上书写着什么，他的字龙飞凤舞，任谁都看不清写了些什么。

    

    老爷子也不急着说话，只是随心所欲地书写着，像是面前没有做个人似的。

    

    顾如风坐得笔挺，就像小的时候上幼儿园一般，一脸严肃。闲来无事，他打量起老爷子来。其实他这个爷爷，与同龄人相比，倒算是显年轻精神的。顾老爷子今日穿了一套中山装，衬得他看起来更加严厉了，深灰色的领口最上头微微敞着，又似乎是随意的。顾如风突然想起，这身衣服，似乎是江轻言给他送的。看来老爷子倒是对这个孙媳妇万般玩意，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仍穿着她给自己买的新衣。

    

    过了许久，老爷子才把笔放了下来。他拿起手中的纸张，摆在远处看了看，又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拿回桌上放好。

    

    “知道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顾老爷子抬了抬眼皮，淡声问道。

    

    顾如风摇摇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反正他这会儿来，必定是要受教训了。

    

    果不其然，顾如风这头才刚摇到一半，便听见砰一声，顾老爷子的手掌重重地往书桌上一拍，横眉竖目，一脸怒气。

    

    顾如风没被吓到，只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平静地站在老爷子面前，淡淡道，“爷爷，你叫我过来有事么？”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个孙子居然仍好意思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顾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和我的孙媳妇到底闹什么别扭？我问过你爸了，他说你这次是铁了心要离婚了！这是个什么说法？轻言这么好一个女孩子，你怎么就没法让她满意了？”

    

    顾如风抿着薄唇，听着顾老爷子说的一番话，心中有些狐疑，又有些无奈。从头到尾，都没人这么指责过他，也没人说过，他们俩要离婚，是因为江轻言对自己不满意。这是哪儿跟哪儿？

    

    “反正我不管，无论如何，你给我去把轻言给留下来！这个孙媳妇我是认定了，不管换了谁，我都不要！”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居然还有几分孩子气，难怪人家说，老小老小，其实老人与小孩的某些性格是共通的。

    

    看来江轻言倒真是讨人喜欢的，顾如风的脑海中滑过江轻言笑嘻嘻的样子，眼中闪过了意味深长的光芒。也难怪，像她这样的女孩，有几个人不喜欢？

    

    只可惜，有时候光是喜欢，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顾如风的眼神中透着几分坚定与淡然，他轻启薄唇，缓缓道，“爷爷，抱歉，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

    

    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他与江轻言之间存在着太多的问题。这些问题随意拎出一件来，或许不足以伤了他们的感情，但是，一天一天，一幕一幕，这些过往汇集在一起，终于造就了这局面。

    

    顾老爷子心中一震，他拧了拧眉，看着顾如风，“一点余地都没有？”

    

    顾如风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不卑不亢道，“爷爷，别的事情我都能听你的。但是，我的人生，我还是想自己做主。”

    

    顾老爷子沉默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顾如风许久，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末了，顾老爷子摆摆手，无奈道，“你出去吧，把轻言给我叫进来。”

    

    顾如风有些犹豫，他站在原地，踌躇不定之时，顾老爷子闷声道，“即便你们俩要离婚，她现在也是我的孙媳妇，我和孙媳妇多说几句话都不行？”

    

    顾如风走出书房时，江轻言正在厨房里与佣人聊天。最近，她爱上了下厨，总是在家里捣鼓着些新鲜食材，至于这食物经过她的手之后是否美味，顾如风就不知道了。这一切，也是他偶尔回家时，吴嫂告诉他的。

    

    顾如风可以想到江轻言系着围裙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模样，过去，他们的美好回忆也曾停留在这一刻。 

    

    只可惜……

    

    “少奶奶，这不是这样——”

    

    顾如风忽然回过神来，他迈开长腿，径直走到江轻言身边。

    

    “叩叩叩——”

    

    “进来。”

    

    江轻言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到老爷子面前。

    

    她本来是以为老爷子会像顾妈妈一样，给她些脸色看，但观察了半晌，江轻言发现老爷子对她倒还算是和颜悦色的。

    

    江轻言松了一口气，她笑着说道，“爷爷，这衣服还不错，挺合身的。”

    

    之前，她逛商场的时候，恰好看见了这套中山装。那一刻，江轻言便立马将这衣服买了下来，直接告诉她，老爷子会为她送的这份礼物而感到高兴。

    

    果然，老爷子对这礼物爱不释手，说是等天气稍稍暖和一点，就要穿上。

    

    当时，江轻言与顾如风相视一笑，她还皱着鼻子小心地说，看她这个孙媳妇多得老人的心。

    

    没想到这回见到老爷子穿上这衣服，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江轻言心中流转出一丝物是人非的怅然，但很快，她便压下了这份无奈，笑了起来。

    

    “是啊，这衣服我很喜欢。你的眼光很好。”老爷子笑着对江轻言说着，全然没有几分钟前面对顾如风时的严厉。

    

    或许是因为心中各自藏着心事的原因，两个人谈完了衣服，倒立马没什么话题了。他们沉默着，江轻言低着头，老爷子则是观察着她的表情。

    

    顾老爷子活了这么几十年，不敢说是阅人无数，但基本上，还是能看清楚一个女孩的。直觉与经验告诉他，江轻言并不像惠灵说的那样，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孩。这些日子，他亲眼看着这小俩口腻歪的样子，虽然有时候，他们也会闹些小别扭，但是眼神中的互相依恋，是骗不了人的。

    

    沉思一阵之后，顾老爷子站了起来，他向着江轻言勾了勾手，说道，“轻言，来这里坐吧。”

    

    江轻言乖顺地跟着老爷子，在红木沙发上坐下。

    

    老爷子这才开诚布公地与她聊起来。

    

    “轻言，你也知道，一直以来爷爷都是为你着想的。以前啊，惠灵怀孕的时候，我就希望她这肚子里的是个女孩，你说说，一个备受宠爱的掌上明珠，多好。”顾老爷子笑了笑，或许是回想起几十年前的事情，他的目光都变得柔和了许多，“不过后来，出生的是如风，他机灵可爱，我倒也算是喜欢的。”

    

    江轻言微笑着，她的视线落在了老爷子书桌上的相框上。那相片里的，是他们一家子的全家福。顾如风满面笑容，站在老爷子边上，顾妈妈挽着顾爸爸，一家子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的。那个时候的顾如风，眼神中还带着温暖，而顾妈妈的笑容还是洋溢着幸福的光芒的，想来当时顾爸爸的那些令人不开心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过。

    

    江轻言将视线移开，她笑道，“我出生的时候，我爷爷还有点不高兴呢。他一直都有些重男轻女，不过还好，我爸爸妈妈没理会他，仍是对我很好。”

    

    “哦？这么好的一个小姑娘，如果是我孙女，我要高兴坏了。你不知道如风小时候有多调皮，动不动就磕得全身都是伤。”

    

    想起现在这样冷冰冰的顾如风，小时候居然还是个熊孩子，江轻言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本以为只是普通唠唠家常而已，江轻言说着自己的过去，老爷子也说着些体验感悟，可说着说着，老爷子话锋一转，又将话题带到了顾如风身上。

    

    “所以后来，如风娶了你，我是很满意的。轻言，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如果你们还爱着彼此的话，你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顾老爷子几乎是苦口婆心地在对江轻言说着这番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一把年纪了，还来跟你们说什么相爱不相爱的话，好像很奇怪。但是你们年轻人，不就是这样的吗？你们天天把爱情挂在嘴边，怎么就不能再想想清楚再决定？”

    

    顾老爷子的问题，江轻言是回答不出来的，因为这一次，执意离婚的人并不是她。

    

    想到这里，江轻言一时失语，她咬着唇，有些无奈又无助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