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忍气吞声
江旭将自己的身世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他的眼神中没有半点躲闪，那光明正大的样子就仿佛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谎话一般。他的心理素质，江轻言是佩服的，他的演技，江轻言也是佩服的，在座的那么多人，无一不为他的身世所感慨，像是觉得他的命运实在是多舛。
他江旭的命运凄惨吗？不，他只会制造凄惨，他只会装模作样。真正凄惨的是她，是江轻言，她的一切都被他毁了，她不知道自己这辈子算不算完了，不知道。
许是感受到江轻言的动容，顾如风搂着她，低声问她怎么了。江轻言笑着摇摇头，“没事，就是觉得我哥哥太可怜了。”
是啊，江旭的语言表达能力真棒，把自己的悲惨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这个时候，若是不为他掬一把同情泪，反倒是她这个妹妹太无情了。
很显然，顾夫人也动情了，她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子也不容易，还好遇到了一个好人家收养了你。不过，若是你这个孩子的人品不够出众，也是走不到今天的。”
顾夫人的言谈之间，丝毫没有对江轻言的抱歉之情。
江轻言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她的确无所谓，顾夫人对她的态度，她早就习惯了，总不至于天真到认为被错怪之后，顾夫人的态度就会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吧。
江旭摇摇头，笑着对顾夫人说，“我很感谢我的父母，他们重新给了我一次生命，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在哪里，做些什么。”说着他还转过脸，看着江轻言，目光真挚，语气和缓，“轻言，不论说什么，都无法表达我对你们江家的感激。”
“哥，什么我们江家，你们江家，我们是一家人。”江轻言淡淡道。
顾如风晲了江轻言一眼，不动声色，眼神中却有意味深长。江旭将她送上自己床的过去仍是历历在目，他不觉得江轻言有以德报怨的品质，她究竟是有什么打算？
一直坐在边上没有说话的顾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中有质疑，也有困惑，更有几分期待。
“江旭，你以前是住在哪个孤儿院里？”顾父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他有一百个期盼，他期盼自己的小儿子没有死，期盼孩子活得好好的，他甚至期盼，若是那个小儿子能像江旭这般能干而又玉树临风就好了！这样，他也就不会太责怪自己，不会觉得自己过于对不起孩子的母亲如依。
江旭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慈爱福利院，那个时候我还小，具体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
顾父的眼睛陡然明亮了起来，他直勾勾地盯着江旭，问道，“你们的福利院过去好像起过一场大火，是不是？”
江旭有些狐疑地看了顾父一眼。这个老头是怎么回事，老是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他有些不耐烦，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他怎么记得清？既然已经知道他是孤儿院里出来的了，那又何必再问东问西，知道这些细节有意义吗？
虽是烦躁，可江旭倒也不至于将此表现出来。
他说，“不好意思，我记不清了。”
顾父哦了一声，有些遗憾，心中的期盼没有被打消，仍是直直地看着江旭。他越看，越觉得江旭和自己的孩子有些相似，他甚至觉得江旭的眉眼之间与如依太像了，有几分倔强，有几分淡然。
顾如风的脸色越来越沉，他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就像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个男人与自己并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江旭，你多大了？”顾如风问道。
这一家子人，真是太奇怪了。江旭开始觉得这些个问题似乎挺有趣的，他们家，他们两父子究竟是在隐瞒些什么？此时江旭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人，好好调查一番这两人到底是隐藏着什么秘密。
江旭说道，“我二十六了。”
此言一出，顾父的眼底是昭然若揭的失望。他摇摇头，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也对，江旭的眼角是没有疤痕的。当时的伤口那么深，怎么可能没留下任何疤痕呢。
顾如风看着顾父的眼神里有嘲弄，他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和不满，顾父愣了愣，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我去厨房帮忙开饭。”
顾父的步履在今天看来似乎是格外缓慢，顾如风这才发现，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过去造成的伤害是他的错，那样的伤害对整个顾家所有人的人生造成了翻天覆地的影响，错误已经酿成，他为什么还是要继续将其发酵？
视线落在自己的母亲身上，顾如风不怪她了，她也只不过是个可怜人而已。
“轻言，你刚才是不是说自己有些不舒服？”顾如风问道。
江轻言一怔，张了张嘴，刚想说并没有，忽然像领悟了他的意思。
“对啊，我有点头晕。”江轻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虚弱道。
顾如风连忙说道，“妈，上次轻言住了几天医院，医生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要不我先带她回去了，你们吃吧。”
顾夫人拧了拧眉，她看不过眼江轻言，便理所应当地觉得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在伪装。
“不舒服？”顾夫人由上而下打量江轻言的眼神让人看着并不太舒服，她抬起眼皮问道，“你不是怀孕了吧？”
“当然不是，我只不过是有些累了。”江轻言连忙反驳。
可是顾夫人的话语，仍是吓了大家一跳。
魏嫒第一个反应过来，“轻言，如果你真的怀孕了，可要好好休息。对了，那天在医院，你验血了吗？”
她比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江轻言怀孕，可是事到如今，她又能怎么办？只能用最心平气和的语气关心江轻言，毕竟她是顾哥哥的妻子，而现在顾哥哥也在场，魏嫒就是再不甘心都好，也不能流露出分毫。
“妹妹，你怀孕了吗？”江旭皮笑肉不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如果爸爸妈妈在天有灵，看见你现在过得那么好，一定会很欣慰。”
江轻言心知肚明，江旭对自己是否怀孕是毫不介意的，可是这也不影响他装模作样，继续演出他好哥哥的形象。毕竟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已经装了很长时间了，这一整个下午，大家都对他的过去表示同情，对他的能干表示欣赏，那他便更加要乘胜追击了。
魏嫒见状，也在边上笑着说，“轻言，如果真的怀孕了，不用不好意思承认的。你真幸福，不知道生出来的宝宝是像你，还是像顾哥哥呢？”
白木语对江轻言的好命很是嫉妒，可也不好说些什么，便尴尬地笑了笑，随意敷衍道，“恭喜了，真是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
江轻言歪着脑袋看她，像是带着嘲弄的语气，“嫂子，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白木语一时语塞，咳了一声，下意识看了江旭一眼，却发现自己的丈夫此时已经转过脸去，眼神中带着深深的厌恶。
他一定是在厌恶江轻言吧！厌恶江轻言太过伶牙俐齿，对自己的嫂子一点都不尊重，是不是？白木语在心底恳求着这个可能性，却仍是忐忑，便不再费心与江轻言唇枪舌战了。
顾如风已经受够了，他讨厌这个家中的那些个女人，将这个本就冰冷的家变得像是个后宫一般。他不耐地站起来，搂着江轻言，对顾夫人说，“你记得跟爸说一声。”
顾如风并不是在询问自己的母亲是否同意他提早离开，只不过是在通知她罢了。
江轻言感觉到顾如风搂在自己腰间的手，也感觉到身后人的目光。随着管家的道别声，江轻言的一只脚踏出大门外。
清新的空气拂入她的鼻腔，一时之间，她感觉到豁然开朗。若是终日待在这样的地方，怕是连寿命都要短个几年吧，她苦笑。
“是不是很委屈？”顾如风一把将江轻言拽到自己的怀中，他的鼻尖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带着淡淡的宠溺，“那么多人欺负你，你就这么忍受下来了？”
江轻言抬起眼，嘴角微微抿着，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你说的那么多人，包括你妈妈么？”
她的言下之意，是再明显不过了。正是因为他妈妈也在场，所以她能忍下白木语对自己的那些恶意。毕竟，若是在那个情况下发飙，那么顾夫人的颜面肯定是挂不住的。
她是晚辈，必须要尊重长辈，这是从小到大，她的父母教会她的。爸爸妈妈说过，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做人最基本的原则是不能丢弃的。
她没有忘，从头至尾都没有忘记。
顾如风勾了勾她的鼻尖，有几分埋怨，“以后出门在外，如果被欺负了，不能忍气吞声。若真的不是别人的对手，就回来告诉我，我会加倍帮你讨回来。”
他的这番话，是霸气的，是笃定的。听着这一个字一个字串联成的话语，江轻言有微微的失神。
真的可以吗？若是她被欺负得够呛，顾如风真的可以站出来，帮她讨回公道吗？
江轻言咬着唇，直勾勾地盯着顾如风，也不说话，仿佛在思考他刚才那一番承诺到底是有几斤几两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