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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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传奇

    民谚有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国地大物博,在领土面积达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拥有太多自然奇观和神秘事件,例如河北冰冰背、四川悬棺葬、神龙架野人、贵州贞丰双乳峰等等数不胜数,但这些自然奇观大多都在地面上,神秘的地底世界,还有很多奇妙的景象待人发掘。

    由这些自然奇观和神秘事件衍生出了很多传奇人物,一般来说,传奇人物都是以身高八尺、眉清目秀、一身正气的扮相出场,但我的祖父不在此列,他的人生只占了传奇二字。

    我的祖父叫刁应财,他长得很有特点,额头瘪嘴皮薄,个头矮小,身体单薄,村里的老先生曾对我的曾祖父说刁应财的体质属于阴盛阳衰,本来是个女娃,结果阎王老头手一滑给登记成了男人,必须娶个阳气充足的老婆才能阴阳调和。

    一九五零年春,刁应财刚满十八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按说这个年纪的农村小伙可以委托媒婆找个手脚勤快的媳妇儿了,可刁应财的模样实在不太讨姑娘们的喜欢,见着他都躲得远远儿的,再加上家里穷得叮当响,裤衩都穿不上,头上还有几个哥哥打光棍,娶媳妇儿这事,想想还可以,甭当真。

    刁应财身体羸弱,干不了农活,干不了也就意味着挣不到钱,我的曾祖父心里着急,这样下去岂不成废人了?于是四处请客吃饭,花光了兜里的钱,这才托了个关系,把刁应财送到城里的棺材铺,让刁应财今后靠手艺养活自己,于是刁应财摇身一变,成为了棺材铺的学徒。

    在棺材铺里的日子,让刁应财吃尽了苦头,师父一把年纪气力不足,杵着拐杖走路都费劲,就把所有的重活都交给了他,整天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干活让刁应财烦闷不已,但在当时的社会,有口饱饭吃就算不错了,刁应财别无选择,只能继续熬着。

    师父家里没有多余的床铺,把刁应财安排在棺材铺里住,同时也方便守铺子,两三个月后的某天深夜,睡在二楼的刁应财翻来覆去睡不着,正是烦躁的时候,天上响起惊雷,不一会下起了瓢泼大雨。

    约莫两个时辰过去,雨渐渐停了下来,刁应财趴在窗户前往外看,只见外边已经出了月亮,为城里的老房子披上了银色的薄纱,整个老城区四下寂静之余,还有些诡异。

    还是先睡觉吧,刁应财这么想着,准备回到床上,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脚步声,刁应财低头看去,不知从何时起,楼下的小路上来了群人,这群人大概有十来个,全都穿着黑色的长袍,在月光的照射下,这些人的脸色惨白兮兮的,目光呆滞,被带头的那人用细细的绳子拴着手腕,静静的往前走着。

    这群人走到棺材铺前停了下来,其中有个老头走进了棺材铺,刁应财一愣,好嘛,原来是来偷棺材的,准备操起家伙下去找老头理论一番,可刚走到楼梯口却突然想起,棺材铺的大门早在天黑之前就已经锁上了,师父每天回家前都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锁好门避免“三只手”进来偷东西,对此刁应财的印象很深,绝不会有疏忽大意。

    想到这里,刁应财头皮发麻,该不会是遇到脏东西了吧?自己下去了,那鬼见棺材铺里还有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年轻后生,掏了自己的心肝下酒如何是好?可万一真是来偷棺材的盗贼,丢了棺材师父准得发火把自己赶回家,家里的老爷子还不得把自己给踢死,两头为难之际,刁应财干脆蹲在楼梯口,观察来人究竟是人是鬼,等看清了再做计较。

    老头轻飘飘的走到了漆好的几幅棺材前,伸出手左敲敲右打打,似乎在看棺材的质量如何,几分钟后,老头挑好了棺材,转过身走出铺子,走到门口的时候,竟然穿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刁应财惊出了一身冷汗,哆哆嗦嗦回到了窗户边,只见那群人已经朝着城头走远了。

    第二天一大早,刁应财把晚上发生的事跟师父说了一遍,师父也吓得不轻,他做这行几十年了,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事情,就是师徒二人愣神的时候,铺子里来了群披麻戴孝的人。

    原来是昨晚下大雨,附近的村子山体滑坡,石头从山上滚下来压死了十几个人,这帮人是来买棺材的,已经买得差不多了,就差一个老头的没有着落,说来也怪,这家人的小孩梦到了死去的爷爷,他爷爷说自己已经挑好了棺材,就在刁应财所在的棺材铺里,家里人半信半疑,不管是真是假,死者为尊,还是来看一看为好。

    那小孩走进棺材铺,来到了一口棺材前,说他爷爷要的就是这幅棺材,刁应财大惊失色,这幅棺材,就是昨晚那鬼最后敲的那副!

    等到这些人把棺材抬走,师徒二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这时刚好有个云游的道士从门口走过,师父急忙出去把道士拉进了铺子。

    这道士的年纪看起来比刁应财大不了多少,却仙风道骨,颇有几分高人的神态,刁应财把事情的经过跟道士一说,道士便告诉他,这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刁应财能看到,只是因为他体内的阳火燃烧得很弱,五行缺火,以后说不定还会见到,不过无须担心,就当没看见好了。

    可刁应财实在不想再见到脏东西了,跪在地上抱着道士的大腿央求道士给他想想办法,道士想了想后,对刁应财说:“你不适合干与死人有关的工作,必须待在阳气充足的地方,部队里男人多,阳气十足,去当兵是个好出路。”

    可在当时那个一人当兵全村光荣的年代,不是说想当兵就能当兵的,除非有门路走关系,巧的是道士刚好认识个将军,道士便给这位将军写了封信,让刁应财拿着信去找他。

    这位将军姓张,他的部队驻扎在东北,刁应财收拾行囊辞别了师父,一路往北。

    张将军是个厚道人,见到道士的信后,二话不说就把刁应财编进了自己的部队,至此,刁应财又通过关系,成了光荣的人民解放军。

    一九五零年秋,朝鲜半岛局势持续恶化,各国都在摩拳擦掌,想要从战争中捞点好处,美国多次派出轰炸机轰炸我国丹东地区,战火蔓延到了鸭绿江边。

    十月,我国正式宣布进行抗美援朝战争,由于张将军的部队驻扎在东北,顺理成章的被编入志愿军入朝作战,成为首批入朝作战的部队。

    进入朝鲜境内后,张将军的部队遇到了麻烦,想要赶赴战场,必须要经过一座石桥,可这石桥被李承晚的部队控制着,战事不容耽搁,部队必须尽快赶到战场。

    通过当地民众,张将军了解到,只有十几个人守着石桥,只是石桥周围布满了地雷,需要小心应对才是。

    听到守卫石桥的是南朝鲜军时,张将军笑了,其实南朝鲜军的战斗力很差,不是志愿军的对手,为了付出最小的代价,张将军决定当夜派出小股部队去歼灭守桥的南朝鲜军,等天亮再扫雷通过。

    接到任务的,正是刁应财所在的班,当夜,刁应财跟着班长和八个战士坐着缴获的吉普车出发了,陈将军的部队经历过抗日战争,后来隶属三野,打过很多硬仗,对付十几个南韩士兵不在话下,战士们信心十足,只是刁应财第一次参加战斗,不免有些紧张。

    班里有个东北大汉,平日里对刁应财很是照顾,此时见刁应财紧张得直流汗,拍拍刁应财的肩膀,对他说:“兄弟你噶哈?瞅你内磕碜样,怕呀?就内几个虎啦吧唧的小崽子,老子一会上去拧巴拧巴,把脑袋弄下来给你当球踢!”

    班里另一个四川战士对大个笑道:“你说啥子?打几个瓜娃儿我来就行咯,大个,一哈儿你保护好小刁,兄弟伙些消灭了敌人,晚上回去吃火锅!”

    为了隐蔽,也为了防止被敌人抓住,战士们都扮成了农民的装束,这个班是攻坚班,战士们是从各个连队挑选出来的精英,张将军准备等战斗结束就把他们编入自己的警卫连。

    午夜时分,战士们来到了离石桥不远的山坳上,从山坳到石桥有条小路,小路上布着地雷,战士们一边排雷,一边接近石桥。

    石桥上有个堡垒,守卫石桥的十几个南朝鲜军都在里边猫着,由于天上下着大雪,气候寒冷,没有人警戒,石桥上黑漆漆的,战士们如同黑夜里的幽灵,一步步接近石桥,等到了可以丢手榴弹的范围,班长却让刁应财退后,说如果他们行动失败,就让他回去叫增援,于是刁应财又回到了山坳上。

    战斗在瞬息之间打响,战士们奋勇当先,没几分钟就把堡垒里的敌人歼灭了,可不幸的是,在撤回的途中,不知哪个战士踩到了还没排到的雷,引发了一连串的爆炸,刁应财亲眼见到战友们在爆炸中牺牲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八个兄弟被炸成碎片。

    等到爆炸结束,刁应财哭喊着冲下山坳,只见满地的胳膊大腿,血把周围的雪染得通红,悲伤中,刁应财把战士们支离破碎的遗体一块块搬回了车上,直到凌晨,刁应财才终于把战士们的遗体全部收集起来,想起平日里照顾自己无微不至的战友们全都牺牲了,还没落个全尸,刁应财悲从心中起,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刁应财的肩膀,抬起头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已经牺牲了的大个,在他身后,是班长还有其他的七个战友。

    “瞅你内熊色儿!哭啥玩意儿,俺们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为俺们报仇!”

    说完,几个战士给刁应财挥手告别,踏着军步走向了遥远的东方,两小时后,张将军带着增援部队赶到,把战士们的遗体送了回去。

    在道士写给张将军的信中,说刁应财是道士的外甥,道士曾经救过张将军的命,张将军见整个班只剩下了刁应财一个人,不想再让他跟着自己出生入死,想给道士留下后人,以后遇到道士也好有个交代,就把他的名字也列入了牺牲名单,安排在附近的农夫家里,等到大军完成任务再回来接他。

    刁应财左等右等,等了两年等不到张将军,这时战争已经结束,志愿军取得了胜利,刁应财跟着撤回的部队回到了国内,后来他听说张将军在战斗中被流弹击中,不治身亡,他的部队在战斗中为了牵制美军力量,被几个军包围,等到援军到来时只剩下了几十名战士。

    那些鲜活的生命在战争中尸骨无存,只在心里留下了一张张憨厚的笑脸,再加上张将军已死,刁应财心灰意冷,准备领路费回家,但刁应财的名字已经列入了牺牲战士名单,被部队里的军官当成骗子轰了出去。

    部队已经被整编,想要从几十万大军中找到原来的战友证明自己的身份谈何容易?牺牲的人实在太多,人员资料太难理清,找了几天还是没能找到战友证明刁应财是张将军的部下,万幸的是虽然战士们认为刁应财是个骗子,却还是自愿凑了些钱,让他回老家。

    一路辗转之后,刁应财终于回到了兴仁,等他回到棺材铺,已是人去楼空,打听之下刁应财才知道,原来师父经过那次惊吓,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没过几月便撒手归西了。

    师父已经去世,自己又不想干农活,万般无奈之下刁应财去了政.府,想凭借着自己志愿军人的身份找个稳定的工作,但他的说辞并没有人相信,都说他是骗子,事情越闹越大,惊动了县长。

    县长姓丁,是部队里出来的,曾经打过抗日战争,还是个团长,他听说有个无赖冒充志愿军人,勃然大怒,令人把刁应财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审问。

    审问中刁应财临危不惧,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丁县长见他不像是说假话,而且在战争中有人失踪是常事,找不到尸首的情况下会被加入牺牲名单,丁县长深有体会,相信了不少,心想万一这人真是志愿军战士,自己这般对待岂不令人心寒?于是就在富春园摆了桌酒席,为刁应财接风。

    酒过三巡,刁应财想起了自己被炸成碎片的战友,他们全都死在了冰天雪地里,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自己却在这大吃大喝,心中愧疚万分,饭桌上哭了起来,丁县长连声安慰,哭泣中,刁应财把自己在朝鲜战场上的经历见闻全都说了出来,丁县长察言观色,自己又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便相信了刁应财的话。

    丁县长曾经也失去过战友,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就叫他别回家干农活了,为国家做出贡献的人,应该好生照顾,便安排他看管烈士陵园,算是给刁应财找了个铁饭碗工作。

    几年过去,刁应财还没找到媳妇儿,丁县长看在眼里心中着急,不顾家人反对把自己二十岁的女儿下嫁给了他,婚后一年刁应财和媳妇儿生下了个女儿,取名刁永淑,小两口深爱着对方,日子过得虽然清贫,却很幸福。

    后来刁应财的媳妇儿又给他生了四个儿子,取名永德、永贤、永贞、永忠,希望他们以后德贤贞忠。

    再后来,那个云游的道士回到了兴仁,两人侧夜喝酒长谈,说到张将军已经仙逝,更是感慨,曾经的旧人已经埋入了黄土,不忍唏嘘,时间飞逝,当年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也已两鬓斑白,道士常年奔波,受够了人间冷暖,身体大不如前,留在兴仁没几年也随着张将军而去,只留下了几本书籍。

    晚年生活极其无聊,刁应财便研究起了道士留下的书籍,学到了很多五行八卦,阴阳风水之类的杂学。

    几年后,烈士陵园移址,搬到了城外,留下了几千平的空地,但是这里曾是陵园,没人愿意买这块地皮,这块地呈纱帽形,从地图上看兴仁县城像是条鱼,陵园遗址与东湖相对应,东湖是鱼头,陵园遗址则是鱼尾,刁应财看出这是块风水宝地,从风水学上说住在这里可以出贵人,再加上他在这待了几十年不愿离开,便花了毕生积蓄买了下来。

    八十年代,房地产业逐渐受人重视,我的父亲刁永德看准了时机,把家里的地皮建成了小区,赚到了第一桶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开了家房地产公司,公司慢慢步入正轨,最终发展成了涉及各个行业的小型集团。

    我的祖父在一九九四年冬去世,结束了自己传奇的一生,去世前叫上亲戚拍了张全家福,这张照片直到现在我还保存着,放在办公桌上,至此过往的传奇告一段落,新的传奇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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