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众人的日常（二）
刚听到落下的头几个音符，南海就激动地断定，这必然是克罗地亚狂想曲！
克罗地亚，这个世界上的一个悲伤国度，饱经战火与硝烟的摧残，境内仍保留着无数断壁残垣，每每夕阳落下，似乎隐约可见那倒映在落辉中的血泊与尘埃，克罗地亚狂想曲就是因此而生。
南海永远也忘不了这首曲子。当她在小学第一天失去母亲和姐姐，以及外婆逝世后，一直陪伴她的，曾给她活下去信心的，就是这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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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是在小学艺术楼的钢琴室。
那天，她失魂落魄，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艺术楼楼下。
忽然隐约听到四楼一阵钢琴声响起，她鬼使神差般地爬上了艺术楼。愈往楼上，琴声愈清晰可闻。渐渐地，明快的钢琴声敲击着她那悲伤的心灵，她突然很想哭……
明明是如此轻快明亮的钢琴曲，她却听出了莫名的无尽悲伤，她噙着泪水，使劲仰着头，使其不至于泪落连珠。
彼时的她，什么也不懂，只是隔着透明的窗，呆呆望着琴室里背对着她的优雅女孩。
在南海眼中，那女孩是多么的圣洁不可侵犯，她仿佛带着抗拒的光环，绝尘世间，独享清月，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对方分明仅仅只是一个小女孩，南海当时自然想不到这样的词来形容。只是她已记不清女孩的身影，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来想象、来怀念那个令她感动的女孩。
就是这样的一首曲子，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让她在此后三年里，不惜冒着被退学的风险，在无人的午间闯入钢琴室，坐在一架蒙着一层薄尘的立式钢琴前，踩下中间的消音踏板，看着艰涩难懂的曲谱，独自练琴。
一键一键地按下，键键落实到位。她慢慢地弹着，钢琴在消音之下发出有些沉闷的金属琴弦敲击声，七个一组音高不同的音符反复枯燥地回响。
软弱的手指早已微微颤抖，但她还不停止，她忘我地沉浸在钢琴美妙的音色中，即使它现在听起来是这么的单调无聊。
但她知道，有朝一日，在她指尖之下，它必然会发出让世人惊叹的、优美绝伦的、独一无二的乐音，乐曲荡气回肠，余音三日绕梁。
经过三年的基本功练习，当她终于能够弹出那首曲子时，她却再也无法进入钢琴室。
幸福隔着玻璃，看似美丽，却无法触及。
那架被她拭擦得晶莹透亮的立式钢琴，那架在琴上的乐谱，她再也无法触碰。
再一次，她只能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摸着防盗窗上竖着的冰冷钢管，无奈悲叹。
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弹过钢琴，那段记忆也跟着被尘封，直至现在才再次苏醒。
想起当时她那疯狂的举动，她不禁哑然无语。
当年，在无法抑制的冲动之下，她在一个午间无人的时候偷偷溜进艺术楼，走到钢琴室门前，她突然鬼使神差般地想把教室门的钥匙塞进去，直觉告诉她也许能开，因为那银白的小锁看起来一模一样。
于是，看看左右周围，看看天花板，在确认没有人与摄像头后，她快速地从口袋中掏出钥匙串，找到从讲台里拿到的教室的钥匙，插进锁孔中，抵住，旋转……
在重复十数遍无果后，当她正要不甘放弃时，她转而想了想锁的原理。她看了看钥匙上的单侧高低不一的齿牙，瞄了瞄铜黄色的锁芯的钥匙孔。
结合以前拆过坏掉的锁的经历，她推测，锁的作用原理应是钥匙插进锁孔后，高低不一的齿挤压锁内的弹子，把上弹子顶进弹槽，下弹子留在锁芯，上下弹子分离后，才能把锁打开。
钥匙上齿纹的细微差距也可能导致锁开不了。但同一道理，若钥匙上高的齿将能弥补低的齿顶住弹子，低的齿不用高的齿顶住，那么即使钥匙有差距的锁也有可能打开。
如果能打开锁的钥匙上末端的一个齿是低的、倒数第二个齿是高的，其它的与她手中的钥匙相差不大，那么她就很可能有办法打开锁，因为她手上的钥匙最后一个齿是高的。
于是，她再度把钥匙插进锁孔中，插到尽头，然后再迅速扭转着抽出钥匙——
“咔擦”
钥匙没抽出来，但锁芯被转动了，锁开了！
刹那间，南海竟呆住了，她没想到锁竟然真的能被她打开，她本已做好无奈放弃的准备，但锁开了，锁就这样被她打开了！
是老天在眷顾她吗？还是在怜悯她？
她有些欢欣雀跃，心里七上八下，左手抓着已转开一定弧度的挂锁的锁身，右手抓着插在锁孔里露出第一个齿的钥匙，身体僵住不动。
她不敢置信，她千分惊喜，但她转而又万分羞愧，无地自容。
妈妈常告诉她说不可以做坏事，要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这样的话依稀在耳边回响。
她觉得无颜面对在天之灵的妈妈，她愧对姐姐的教导，她不是一个好孩子。
经过一番剧烈而痛苦的挣扎，身为贫困子女的她，终究还是无法抵挡住对钢琴的渴望。但她不恨贫穷，真的，她不恨，她只是纯粹出于对钢琴的无限向往，她不是一个虚荣的人。
她带着沉重的心情打开了钢琴室的门，踏着沉重而缓慢的脚步移到了那台立式钢琴前，轻轻掀开琴盖，露出里面黑白相间的晶莹琴键。
她随意轻按下一个键，清脆的金属琴弦声响起，在小小的钢琴室里回荡，在她的耳中嗡鸣许久。
她不敢再按下任何一个键，带着悲伤、惋惜、悔恨等复杂心情悄悄退出了钢琴室的门，关上，离开。
本想就此结束的她，不料却仿佛像吃了毒药一般，抵制不住诱惑。
再一次，在另一个午间，她打开了钢琴室的门。
有了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尽管她是多么的后悔，如同毒药发作般，她不得不前往钢琴室解毒。
一次次挣扎地进入钢琴室，一次次悔恨地退出钢琴室，她一次又一次地自责，但她总是抑制不住下一次想要前往的念头。
她也想通过正常渠道光明正大地走进钢琴室，她也曾无数次与音乐主任谈过，但音乐主任态度十分坚决，丝毫不留情面。
克罗地亚，这个世界上的一个悲伤国度，饱经战火与硝烟的摧残，境内仍保留着无数断壁残垣，每每夕阳落下，似乎隐约可见那倒映在落辉中的血泊与尘埃，克罗地亚狂想曲就是因此而生。
南海永远也忘不了这首曲子。当她在小学第一天失去母亲和姐姐，以及外婆逝世后，一直陪伴她的，曾给她活下去信心的，就是这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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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是在小学艺术楼的钢琴室。
那天，她失魂落魄，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艺术楼楼下。
忽然隐约听到四楼一阵钢琴声响起，她鬼使神差般地爬上了艺术楼。愈往楼上，琴声愈清晰可闻。渐渐地，明快的钢琴声敲击着她那悲伤的心灵，她突然很想哭……
明明是如此轻快明亮的钢琴曲，她却听出了莫名的无尽悲伤，她噙着泪水，使劲仰着头，使其不至于泪落连珠。
彼时的她，什么也不懂，只是隔着透明的窗，呆呆望着琴室里背对着她的优雅女孩。
在南海眼中，那女孩是多么的圣洁不可侵犯，她仿佛带着抗拒的光环，绝尘世间，独享清月，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对方分明仅仅只是一个小女孩，南海当时自然想不到这样的词来形容。只是她已记不清女孩的身影，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来想象、来怀念那个令她感动的女孩。
就是这样的一首曲子，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让她在此后三年里，不惜冒着被退学的风险，在无人的午间闯入钢琴室，坐在一架蒙着一层薄尘的立式钢琴前，踩下中间的消音踏板，看着艰涩难懂的曲谱，独自练琴。
一键一键地按下，键键落实到位。她慢慢地弹着，钢琴在消音之下发出有些沉闷的金属琴弦敲击声，七个一组音高不同的音符反复枯燥地回响。
软弱的手指早已微微颤抖，但她还不停止，她忘我地沉浸在钢琴美妙的音色中，即使它现在听起来是这么的单调无聊。
但她知道，有朝一日，在她指尖之下，它必然会发出让世人惊叹的、优美绝伦的、独一无二的乐音，乐曲荡气回肠，余音三日绕梁。
经过三年的基本功练习，当她终于能够弹出那首曲子时，她却再也无法进入钢琴室。
幸福隔着玻璃，看似美丽，却无法触及。
那架被她拭擦得晶莹透亮的立式钢琴，那架在琴上的乐谱，她再也无法触碰。
再一次，她只能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摸着防盗窗上竖着的冰冷钢管，无奈悲叹。
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弹过钢琴，那段记忆也跟着被尘封，直至现在才再次苏醒。
想起当时她那疯狂的举动，她不禁哑然无语。
当年，在无法抑制的冲动之下，她在一个午间无人的时候偷偷溜进艺术楼，走到钢琴室门前，她突然鬼使神差般地想把教室门的钥匙塞进去，直觉告诉她也许能开，因为那银白的小锁看起来一模一样。
于是，看看左右周围，看看天花板，在确认没有人与摄像头后，她快速地从口袋中掏出钥匙串，找到从讲台里拿到的教室的钥匙，插进锁孔中，抵住，旋转……
在重复十数遍无果后，当她正要不甘放弃时，她转而想了想锁的原理。她看了看钥匙上的单侧高低不一的齿牙，瞄了瞄铜黄色的锁芯的钥匙孔。
结合以前拆过坏掉的锁的经历，她推测，锁的作用原理应是钥匙插进锁孔后，高低不一的齿挤压锁内的弹子，把上弹子顶进弹槽，下弹子留在锁芯，上下弹子分离后，才能把锁打开。
钥匙上齿纹的细微差距也可能导致锁开不了。但同一道理，若钥匙上高的齿将能弥补低的齿顶住弹子，低的齿不用高的齿顶住，那么即使钥匙有差距的锁也有可能打开。
如果能打开锁的钥匙上末端的一个齿是低的、倒数第二个齿是高的，其它的与她手中的钥匙相差不大，那么她就很可能有办法打开锁，因为她手上的钥匙最后一个齿是高的。
于是，她再度把钥匙插进锁孔中，插到尽头，然后再迅速扭转着抽出钥匙——
“咔擦”
钥匙没抽出来，但锁芯被转动了，锁开了！
刹那间，南海竟呆住了，她没想到锁竟然真的能被她打开，她本已做好无奈放弃的准备，但锁开了，锁就这样被她打开了！
是老天在眷顾她吗？还是在怜悯她？
她有些欢欣雀跃，心里七上八下，左手抓着已转开一定弧度的挂锁的锁身，右手抓着插在锁孔里露出第一个齿的钥匙，身体僵住不动。
她不敢置信，她千分惊喜，但她转而又万分羞愧，无地自容。
妈妈常告诉她说不可以做坏事，要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这样的话依稀在耳边回响。
她觉得无颜面对在天之灵的妈妈，她愧对姐姐的教导，她不是一个好孩子。
经过一番剧烈而痛苦的挣扎，身为贫困子女的她，终究还是无法抵挡住对钢琴的渴望。但她不恨贫穷，真的，她不恨，她只是纯粹出于对钢琴的无限向往，她不是一个虚荣的人。
她带着沉重的心情打开了钢琴室的门，踏着沉重而缓慢的脚步移到了那台立式钢琴前，轻轻掀开琴盖，露出里面黑白相间的晶莹琴键。
她随意轻按下一个键，清脆的金属琴弦声响起，在小小的钢琴室里回荡，在她的耳中嗡鸣许久。
她不敢再按下任何一个键，带着悲伤、惋惜、悔恨等复杂心情悄悄退出了钢琴室的门，关上，离开。
本想就此结束的她，不料却仿佛像吃了毒药一般，抵制不住诱惑。
再一次，在另一个午间，她打开了钢琴室的门。
有了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尽管她是多么的后悔，如同毒药发作般，她不得不前往钢琴室解毒。
一次次挣扎地进入钢琴室，一次次悔恨地退出钢琴室，她一次又一次地自责，但她总是抑制不住下一次想要前往的念头。
她也想通过正常渠道光明正大地走进钢琴室，她也曾无数次与音乐主任谈过，但音乐主任态度十分坚决，丝毫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