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因何为仙（下）
陈门主看到了什么？
他所看到的，不是他记忆中的任何事情，那是不属于他的记忆，那是他爹爹死前的记忆。
那是一片战场，那战场中有着扑面而来的热风，是鲜血与战火的气息。
没有人是没有心魔的。
只是过去的陈门主或许因为他的年少，或许因为他不知道死的含义，所以他不会对他爹爹死了这件事表现出任何的异常来。
也正如道人一开始所说，如果那时不说，恐怕他们就要日后悔恨。
陈门主当时没有悔恨。
悔恨就在现在找上他。
并且随着悔恨一同来的，还有自责。
陈门主从一开始就没有成仙。
但是天道还是认同他了。
因为他的心魔不是恶念所生，而是善念所生。
可是天道放过他了，他自己却没法放过自己。
自责，犹如绝望的潮水，没过他的脖颈，他的口鼻。
自责，犹如自缚的铁链，束缚他的身体，他的灵魂。
陈门主后悔了。
而仙人是不能后悔的。
所以陈门主只有仙人之体，没有仙人之魂。
他开始用他自己的强大法力禁锢住自己，自己的记忆，自己的灵魂。
他不能去记起。
记起，就是苦痛的开始，就是悔恨的深渊。
就是……他永远度不过的，自己的心魔。
但是，记忆总会松动，悲伤总会涌出，他是仙人，他有何能！
外面的修仙界，对陈门主的风言风语就没停过。都说正清老祖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却又是哪辈子摊来的祸事。这正清门的门主，既是个仙人，又是个疯子、傻子。
而陈门主的师兄，却只能整日看着他将自己的仙法、法力，用在封禁自己的记忆上面，像是濒死的病人，用着那鸦片大麻麻痹自己。但是那猛烈的剧痛总会一次次的，从他自己制造的幻境中挣脱，然后他就会再次被剧痛折磨，如此往复。
总于有一天，陈门主找到了一种彻底封禁自己记忆的方法。而这时的陈门主，已经在自责的深渊中挣扎了两百余年。满头的白发，满脸的胡须，活像一个迟暮老人。
而师兄看着他脸上的神情，那是两百年来他都没有见过的平静，那是一种不应该出现在仙人身上的……解脱。
而在那一天，他师兄也走进了他的心中，代天道问出了那句话:
“你，愿意归从吗？”
只要陈门主他还愿意归从天道，他就还可以成为仙人，他就不必再为此痛苦，只要他成了那仙人之魂。
但是陈门主回答的，不但出乎了师兄的预料，也不是他以后记忆中所回答的。
只见陈门主跪在他没有丝毫光亮的内心中，他平淡的瞅着他的师兄，他的双手被吊起在空中，连着自责与亲情的锁链。
他说:
“归从又如何。”
“成仙又如此。”
他看着师兄，师兄不语，他便说:
“初生于地无人认，恶兽荒原亲抱我。”
“转头背亲修仙去，亲死战野我不识。”
“师坐问我可曾悔，年少狂语成掌门。”
“待到成仙心魔现，方知悔恨甚晚矣。”
“如此绝情无义仙，不知不识不能成。”
“当为凡人把恩偿，才可了却心中悲。”
“但亲早已弃我去，独留己身悔千年。”
“今兄劝我绝情仙，我劝兄长莫证道。”
“仙人亦有凡人愁，回首千年枉为仙！”
诗毕，语尽。却见陈门主已然平静不在，悲伤流涕，泪流满面。
顿时，师兄沉默了，天道也沉默了。
其实陈门主何曾不能成仙？
他早就是仙了，但是他不能去成这个仙。因为他知，成了这个仙，绝了这个情，他便再无机会偿还自己的悔恨，父亲的恩情。
这已经不是陈门主是否被心魔蒙蔽的事情了，陈门主早就知道心魔是什么，也知道怎么去破。
但是他不去破。
他不去成仙。
而他自己不成仙，师兄再怎么劝说也是无用。
所以他走了。
在他即将走出陈门主的内心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师弟。
他自己将自己惩罚，他无怨无悔。
而陈门主说的最后一句，此时还如惊雷般在他的耳边炸响:
“仙人亦有凡人愁，回首千年枉成仙！”
师弟，你常说我的境界高。
其实，境界高的一直是你，而不是我。
我还未成仙，而你已经超过仙了。
我们都未斩情，但你却比我高了不止一个境界。
师兄，赶不上你。
他看完了这最后一眼，便踏向前去，离开了这片漆黑的心海。
自那天以后，他就看到了一个失忆的陈门主。
他看见陈门主从他自己的卧房跑出，慌忙的开到他的卧房，满脸的茫然，憋了半天，也只说出了一句师兄。
他便把陈门主叫到面前，跟他说:你姓陈，你是正清门的门主，我是你师兄，那边是书房，有你最愿意看的书，其他有什么不懂再来问我。
陈门主点点头，就承认了这种现况，然后安心的做一个凡人，一个道士。看书、念经、做饭、吃饭、扫院子、上香、睡觉。
而他也从那时开始，开始闭关。
闭关不为别的，而是为了终有一日真的清楚仙与凡的真谛，天地间的真谛。
时间，就在他的闭关与陈门主的失忆日子中度过。就这样过了数百年了，陈门主还像他第一日失忆一般，过着无忧平淡的日子，没有任何忧愁。
然后，在这平静的日子的某一天中，陈门主捡来一个小孩。
说来也巧，陈门主数天才去山林砍一次柴，而那山林中也有着不少野兽。陈门主去的那天，就看见一个婴儿躺在那里，嗷嗷大哭。
陈门主不知道这是何等的缘分，要知也许再来晚一会，婴儿就会被远处赶来的野兽吃掉，变成一堆碎骨肉。
当天陈门主柴也没砍，拎着柴刀，一边吓唬着那头狼，一边撒丫子跑。然后就在陈门主的惊呼声和婴儿的哭喊声中，陈门主抱着婴儿回到了正清门。
他看见陈门主那手忙脚乱的喂婴儿米汤，这一幕，依稀像千年之前的那个爹爹，喂他们米汤一样。
他不由得露出了数百年来都未曾出现的笑容，喃喃道:
“师弟，爹爹。你们的缘分，又回来了……”
他所看到的，不是他记忆中的任何事情，那是不属于他的记忆，那是他爹爹死前的记忆。
那是一片战场，那战场中有着扑面而来的热风，是鲜血与战火的气息。
没有人是没有心魔的。
只是过去的陈门主或许因为他的年少，或许因为他不知道死的含义，所以他不会对他爹爹死了这件事表现出任何的异常来。
也正如道人一开始所说，如果那时不说，恐怕他们就要日后悔恨。
陈门主当时没有悔恨。
悔恨就在现在找上他。
并且随着悔恨一同来的，还有自责。
陈门主从一开始就没有成仙。
但是天道还是认同他了。
因为他的心魔不是恶念所生，而是善念所生。
可是天道放过他了，他自己却没法放过自己。
自责，犹如绝望的潮水，没过他的脖颈，他的口鼻。
自责，犹如自缚的铁链，束缚他的身体，他的灵魂。
陈门主后悔了。
而仙人是不能后悔的。
所以陈门主只有仙人之体，没有仙人之魂。
他开始用他自己的强大法力禁锢住自己，自己的记忆，自己的灵魂。
他不能去记起。
记起，就是苦痛的开始，就是悔恨的深渊。
就是……他永远度不过的，自己的心魔。
但是，记忆总会松动，悲伤总会涌出，他是仙人，他有何能！
外面的修仙界，对陈门主的风言风语就没停过。都说正清老祖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却又是哪辈子摊来的祸事。这正清门的门主，既是个仙人，又是个疯子、傻子。
而陈门主的师兄，却只能整日看着他将自己的仙法、法力，用在封禁自己的记忆上面，像是濒死的病人，用着那鸦片大麻麻痹自己。但是那猛烈的剧痛总会一次次的，从他自己制造的幻境中挣脱，然后他就会再次被剧痛折磨，如此往复。
总于有一天，陈门主找到了一种彻底封禁自己记忆的方法。而这时的陈门主，已经在自责的深渊中挣扎了两百余年。满头的白发，满脸的胡须，活像一个迟暮老人。
而师兄看着他脸上的神情，那是两百年来他都没有见过的平静，那是一种不应该出现在仙人身上的……解脱。
而在那一天，他师兄也走进了他的心中，代天道问出了那句话:
“你，愿意归从吗？”
只要陈门主他还愿意归从天道，他就还可以成为仙人，他就不必再为此痛苦，只要他成了那仙人之魂。
但是陈门主回答的，不但出乎了师兄的预料，也不是他以后记忆中所回答的。
只见陈门主跪在他没有丝毫光亮的内心中，他平淡的瞅着他的师兄，他的双手被吊起在空中，连着自责与亲情的锁链。
他说:
“归从又如何。”
“成仙又如此。”
他看着师兄，师兄不语，他便说:
“初生于地无人认，恶兽荒原亲抱我。”
“转头背亲修仙去，亲死战野我不识。”
“师坐问我可曾悔，年少狂语成掌门。”
“待到成仙心魔现，方知悔恨甚晚矣。”
“如此绝情无义仙，不知不识不能成。”
“当为凡人把恩偿，才可了却心中悲。”
“但亲早已弃我去，独留己身悔千年。”
“今兄劝我绝情仙，我劝兄长莫证道。”
“仙人亦有凡人愁，回首千年枉为仙！”
诗毕，语尽。却见陈门主已然平静不在，悲伤流涕，泪流满面。
顿时，师兄沉默了，天道也沉默了。
其实陈门主何曾不能成仙？
他早就是仙了，但是他不能去成这个仙。因为他知，成了这个仙，绝了这个情，他便再无机会偿还自己的悔恨，父亲的恩情。
这已经不是陈门主是否被心魔蒙蔽的事情了，陈门主早就知道心魔是什么，也知道怎么去破。
但是他不去破。
他不去成仙。
而他自己不成仙，师兄再怎么劝说也是无用。
所以他走了。
在他即将走出陈门主的内心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师弟。
他自己将自己惩罚，他无怨无悔。
而陈门主说的最后一句，此时还如惊雷般在他的耳边炸响:
“仙人亦有凡人愁，回首千年枉成仙！”
师弟，你常说我的境界高。
其实，境界高的一直是你，而不是我。
我还未成仙，而你已经超过仙了。
我们都未斩情，但你却比我高了不止一个境界。
师兄，赶不上你。
他看完了这最后一眼，便踏向前去，离开了这片漆黑的心海。
自那天以后，他就看到了一个失忆的陈门主。
他看见陈门主从他自己的卧房跑出，慌忙的开到他的卧房，满脸的茫然，憋了半天，也只说出了一句师兄。
他便把陈门主叫到面前，跟他说:你姓陈，你是正清门的门主，我是你师兄，那边是书房，有你最愿意看的书，其他有什么不懂再来问我。
陈门主点点头，就承认了这种现况，然后安心的做一个凡人，一个道士。看书、念经、做饭、吃饭、扫院子、上香、睡觉。
而他也从那时开始，开始闭关。
闭关不为别的，而是为了终有一日真的清楚仙与凡的真谛，天地间的真谛。
时间，就在他的闭关与陈门主的失忆日子中度过。就这样过了数百年了，陈门主还像他第一日失忆一般，过着无忧平淡的日子，没有任何忧愁。
然后，在这平静的日子的某一天中，陈门主捡来一个小孩。
说来也巧，陈门主数天才去山林砍一次柴，而那山林中也有着不少野兽。陈门主去的那天，就看见一个婴儿躺在那里，嗷嗷大哭。
陈门主不知道这是何等的缘分，要知也许再来晚一会，婴儿就会被远处赶来的野兽吃掉，变成一堆碎骨肉。
当天陈门主柴也没砍，拎着柴刀，一边吓唬着那头狼，一边撒丫子跑。然后就在陈门主的惊呼声和婴儿的哭喊声中，陈门主抱着婴儿回到了正清门。
他看见陈门主那手忙脚乱的喂婴儿米汤，这一幕，依稀像千年之前的那个爹爹，喂他们米汤一样。
他不由得露出了数百年来都未曾出现的笑容，喃喃道:
“师弟，爹爹。你们的缘分，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