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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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鸢伯劳的判断

    鸢伯劳有好一阵子只是在那哭闹发脾气。

    我笑够了,伸手去拉她,她也不起来,只是扑腾,赤着小脚踢我的脸。

    怎么说呢,她的脚丫肉嘟嘟的,完全像是没长大的小孩子,踢的力道算不上大,不疼不痒。但折腾一会儿,我便有点乏力了,于是我也不再勉强她起身,就这样放着她不管了。

    房间里有个火炉,火苗有些黯淡。为了不让伤口受寒,我走到了火炉边,慢慢地往里面丢起了干树枝。先把那些长的树枝折断,然后再清理掉树皮上沾染的树脂,便能有效地减少烟雾的产生。

    不过,就算不做处理,产生的烟雾也会顺着烟囱排走,不会对屋内产生任何影响。

    我如是想着。但还是忍不住手头的工作,硬是要做没必要的清洁。

    就这样,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重复这毫无意义的工作。冷不丁的,我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转过头看,果然是鸢伯劳。可能是脾气闹够了,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总而言之,此刻的她面庞冷漠得一如既往,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

    她从床边找到了自己的衣物,一件一件套在了身上。看她的模样,倒也没多介意我在一旁盯着她。

    我一甩手,把树枝一股脑扔到了火炉里,向着她走了过去。

    “不生气了?”我试探性的一问。

    “我本来就没生气。”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灵巧地系着纽扣:“只是发泄一下过剩的精力。”

    面对我,她换上了一副冷静的神情。

    “离天亮还要多久?”她把领带扔给了我,意图不言而喻。

    “三、四个小时,或许更早。”我把领带接住,一边回答她的问题,一边在她细嫩的脖颈上绕了个领结。

    “那好,我们再休整半个小时。”鸢伯劳将双手轻轻合拢:“案子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但我们还得努努力,以免搞出差错,这其中或许还有更深的隐情等待我们去发觉呢。”

    我疑惑:“什么隐情?”

    不知不觉,鸢伯劳已然不把我当成局外人,倒不如说,她似乎把我当成了伙伴。

    “这正是我要让你调查的东西。我觉得,这个案子并不单纯,凶手要针对的远不止沃克一人。”鸢伯劳皱起了眉头,如同一个冥思苦想的哲学家:“昨天的密室杀人,明显有不自然的地方。”

    “哪里不自然?”

    “全都不自然。”鸢伯劳沉思片刻,稍后道:“想想看,阿尔伯特在死前写了那么多的‘对不起’,对不起的字母拼写是:a、p、o、l、o、g、i、z、e。”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做出握笔的姿势,在半空中挥舞起来。

    “好,书写这个单词至少需要两秒。阿尔伯特把这个单词写了十多张纸,每张纸写了四十横行六纵行,大约耗时一个半小时——”

    鸢伯劳越说越快,到后来,她的语调完全像是自言自语:“一个半小时,如果是练字,那阿尔伯特还真是浪费了不少时间。他一直在写对不起,却没有写出任何有关凶手的线索,而在案发现场的书桌上,有一块区域的灰尘被擦掉了,看轮廓,像是凶手坐在上面所留下的屁股印。”

    “所以说,凶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和死者面对面,迫使对方写对不起?”我试问:“也正是因为面对面,所以阿尔伯特也没有任何机会留下线索?”

    “没错,正是这样。”鸢伯劳连连点头:“地下室的房门没有被损坏的痕迹,而房门钥匙也不可能在阿尔伯特之外的人的手里,所以——”

    “所以说,死者和凶手是熟人?”

    “没错,而这恰好证实了我的想法:凶手不是别人,正是重工厂的某个员工。”鸢伯劳冷冷一笑:“总之,这个凶手谨慎且狡猾,他善于利用自己的身份,可能是和死者一起进了屋,也有可能是死者为凶手开了门,总之,死者对凶手的到来毫无防备。”

    “然后,凶手做了些事情,足以让阿尔伯特恐惧到极点。”我接过了话茬:“这种恐惧甚于用枪威胁生命。比起恐惧死亡,阿尔伯特更像是见到了自己死去的老爹。”

    “噗嗤~没错,就像是见了死爹……绝赞的比喻。”鸢伯劳打了个激灵,吃吃地笑出了声。

    “喂,这种话你可不能到处乱说,哪有女孩儿说‘死爹’的?”

    “哼哼,我可是淑女。”鸢伯劳无可奈何地苦笑道:“别把我和你这种炮灰相提并论。”

    不得不承认,这个一米五的小不点,在有些时候还是蛮可爱的。至少她现在这幅和我打哈哈的模样很有落差感,让我脑袋里的弦松了不少。

    “回归正题,让我们再说另一件不自然的事情——我记得你是第一个接触尸体的人,跟我讲讲尸体当时的状况。”

    我答道:“尸体一开始端坐在书桌前,我甚至没察觉他死了。轻轻一推,他就倒在了地上。”

    “于是,这个尸体就一直保持着‘端坐’的模样,栽在地上,对吧?”

    “是的,尸体的动作和我来时几乎没有变化,直到最后,阿尔伯特的手上还死死攥着那支笔呢!”

    “没错,阿尔伯特还攥着那支笔……”鸢伯劳抖了抖自己的烟袋:“要知道,人在死亡后半小时便会产生尸僵,手指会掰不开,胳膊会动不了,这和阿尔伯特的状态十分相似。你觉得,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

    “你是说,阿尔伯特在枪响前就死了?”

    “没错,阿尔伯特远比我们看上去更早死。”鸢伯劳双手一摊:“确切来讲,当我们见到阿尔伯特时,他已经产生了尸僵。他最起码死了半个小时。”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们所听见的那声枪响,根本就是凶手误导我们的阴招,他一开始就在等我们来,利用我们给当局制造假象。遗憾的是,这是我目前能找到的全部线索了。”

    鸢伯劳说完,从烟袋里搜刮出了最后一点点残留的烟叶,她小手拨弄着,卷了一支枯瘦的卷烟。从火炉里点了火,她熟练地吐起了烟圈。

    “冒昧说一句,总是吸烟会死的很绚烂。”我模仿起了鸢伯劳的语调,说出了她以前对我说出的话。

    “轮到你教育我,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她愤懑地瞪了我一眼。虽然嘴上恨恨地牢骚,但痛痛快快地吸了最后一口烟之后,她便把剩下半支烟全部扔到了火炉里。

    “……喂,炮灰。”她冷不防地向我打了个招呼。

    “在,炮灰在。”我哼哼。

    “我们该行动了,在天亮前,我要保证你能潜伏在重工厂里。”

    对啊,我差点忘了。

    鸢伯劳预言,今天的重工厂将会有罢工潮,而那个叫做沃克的胖老板,可能会暴露一些有用的线索,我的任务就是监视他。

    “……你需要我做什么?”

    “做什么?你是认真在问吗?你之前可是个间谍啊,总不会这么快把渗透技巧忘记了吧?”鸢伯劳皱起了眉头,呼地挺了下那傲人的小乳:“若是你真的没什么头绪,那就紧紧盯着沃克,届时,你自然知道该做什么。总之,随机应变就好。”

    “如果我说不呢?”我开玩笑道。

    “那我就只能自己去咯,但身为淑女的我不太喜欢这种工作。”鸢伯劳努了努嘴,把瘪了的烟袋塞回了大衣:“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现在抓紧行动,兴许能节省下时间吃点早餐。”

    就这样,我付了旅店的钱。俩人走到了街上,叫醒了一个马车车夫。

    鸢伯劳先上了车。带着一丝戏谑的微笑,她对着我伸出了手。

    “之后,就全靠你了。”

    她伸长脖颈,把视线移向了车外,看不清她的模样。

    啊,这个家伙也懂得感谢啊。

    虽然有些不坦率就是了。

    “为您效命是我的荣幸。”我装腔作势,而后接过了鸢伯劳的小手,顺着力量登上了车。

    “嚯,你可不适合说这些场面话。”她微微侧过脸,口里依旧是嘲讽的调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残留的月光的映射下,她的表情仿若柔和了些许。

    算了。总的来说,鸢伯劳还是个好孩子。

    探查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