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棵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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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24孤注一掷的决定

    卢玲在家时,晚饭不用父母上手,他们该休息休息,该闲聊闲聊。钟之意来了更不让他们帮忙。



    卢妈还推诿说钟之意是客人。



    卢玲把菜盆给钟之意,念叨着:“假装客气什么,歇着去吧。”



    “什么叫假装客气?”卢爸说:“那叫欲擒故纵。”被卢妈剜了一眼。



    钟之意笑道:“叔叔阿姨就别客气了,卢玲在我家也不让我妈干活。”



    他们做了一桌子菜。卢玲煎好里脊喂钟之意一块,又到客厅喂父母一人一块。



    “香不香?”急于得到大家的夸奖。



    父母又联合成统一阵线,卢妈说:“香,但是和你爸比手艺还差点。”



    卢玲力争道:“这可是......独门秘方,不识货!”中间空出“奶奶”两字。



    转眼间,四年过去了。奶奶知道自己没荒了她的手艺,也会高兴吧。



    卢玲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帮所有人倒酒。她知道钟之意不爱喝酒,自己也不爱喝,就少倒了点。还被母亲说管他管得严。



    “不是,我怕他耍酒疯。”



    “......叔叔阿姨她开玩笑的。”钟之意迅速澄清。



    “哈哈,别怕,我们信卢玲耍酒疯也不能信你耍酒疯。”卢妈说。



    卢玲再次认定:“我果然不是亲生的。”



    他们就互相拆台拆了一晚上。卢爸喝得高兴了,还说第一次撞见钟之意就觉得他俩有戏。



    卢玲想想那是高一时的事了,觉得父母的眼光相当不可思议。对了,还有小姨,她也调侃过他们的关系。卢玲在洗碗时嘴角带笑地瞄钟之意,又窃笑着低头干活,把钟之意弄得一头雾水。



    看来相遇这东西,既是巧合,也是注定。



    卢玲和钟之意整天腻在一起。过完年离卢玲返回的日子越来越近,会忍不住倒计时,把日子念得异常清晰。



    他们去逛街,在喧闹的大街上调侃打闹,在卢玲奔过去买冰淇淋时,钟之意看见那种圈住一生的物件广告,恍了神。



    距离那一天越来越近了吧?



    送走卢玲后,钟之意还在数着日子过。一学期不长,四个半月,一百多天。钟之意已经想好迎接卢玲的计划,在各种首饰店里寻找能将卢玲套牢的圈圈,最后选择了一款一生只能买一次的品牌钻戒,花了两个月工资。



    估计又要被卢玲说乱花钱了。可一生一次的事,买得起又有什么不肯下血本的?



    钟之意试探性地问卢玲:“等你回来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



    “要在学校当老师吗?找个补课班多好,白天都是自己的时间。”



    “都是自己的时间也没用啊,你又不能陪我出去玩,再说补习班假期也很忙。”



    “这么想让我陪你玩啊?”



    “那只是比喻。”



    “其实你可以退居二线嘛,比如当孩子们的心灵导师?”



    “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知道你对讲台的执着有多少。”



    卢玲说:“其实我最开始只是想教英语,把经验告诉他们让他们少走弯路。现在不断和他们沟通,帮他们分担烦恼,做他们和家长之间的传话筒,也让家长注重和他们的沟通,觉得这样也不错。”



    “我懂了,大教育家,你就是想和学生聊天而已。”



    “......这么一说,还真是。”



    钟之意满脸笑意地和母亲商量事情去了。



    ......



    开学后的第一节课,卢玲第一句话是和学生们问好,第二句就问:“假期的复习计划你们坚持了多久?坚持一周的举手。”



    同学们在相互对视中形成沉默与有所动作的差异。



    “坚持两周以上的举手。”



    有几人将手放下。



    “一个月的。”



    遗憾的表情更多。



    “整个假期的。”



    又有几个在缓慢动作中与其他放弃者归为一类,只剩两人,脸上有些得意、身上带些光辉——一个是英语课代表,是个一直很自律的孩子,所有科成绩名列前茅;另一个是英语渣,长久停留在背单词阶段,有时能精准说出学霸不认识的单词含义。



    “大家为他们鼓掌。其实坚持一个月的同学们也做得很好,为坚持的自己鼓掌吧。”



    掌声过后,卢玲说:“既然假期只有两位同学做到,那新学期就更没有理由偷懒了。你们之前那样坚持了一学期,不要让那一百多天的努力白费,拿出你们定目标时的劲头,加油!”



    卢玲之前念叨一学期让他们坚持,以为班里会有五六个目标人选做得到,低于期望值稍有失落。转念一想就算只有两人在玩闹、上网、补课度过的假期中坚持下来,她的话就没白说。也许下次问时,坚持的人会有五个,再问时更多......



    她希望在这种动员中,大家开始较劲,像她高中时带给全班同学压力那样,越来越多同学被迫前进,每天脑中都有一句话提醒他们:“英语还没复习,快把手机放下,否则明天忘了还要重新记。”



    然后下一秒她的情绪不再激荡,她应该记得,再开学时她已经不在这个地方,她一手带出来的学生花两个学期养成的习惯,也许在几天内功亏一篑。



    就像耗尽心血即将雕成的艺术品,在最后下刀前被要求交给另一个人,该是多大的悲哀?学生们有不放弃的可能性,却被她放弃了,又是多大的遗憾?



    卢玲忽然觉得这样做太不负责,她想看他们毕业,在能鼓励他们的地方鼓励他们,能监督的时候提醒他们,才能安心地回到来的地方。



    卢玲忽然不想回去了。她开始计算与孩子们分别的日子,也是她与钟之意及家人重逢的日子。



    怎样选择?在分叉口摇摆不定,十分不安。



    她和要好的同事讨论这件事,同事说:“你中途离开的确容易让他们丢掉习惯。实在不行你再和钟之意商量下,待到他们毕业再回去?不过初三也不一定能教他们。”



    “对啊,要是换老师了,我还去干扰人家的教学方法,很不好吧。”



    “那也可以适当提醒吧。其实你在网上提醒他们也行,但肯定不如赶他们走效果好。”



    “对啊,我用七年时间证明英语可以捡起来,就是不知道他们中能有几人向我证明。”



    “反正这事别人没法帮你拿主意,看你更舍不得哪边了。”



    更舍不得哪边啊?一边责任一边承诺,无法比较。



    钟之意给她打电话,时常第一句话是:“距离你回来又近一天了,高不高兴啊?”



    卢玲知道他只是习惯性开场,也听得出他比她更期待重逢。她不同昨日不走心地笑话,只敷衍地说了句“嗯”。她没有告诉他这点犹豫,她想那天到来时,潜藏于心的渴望能帮她选出更得意的答案。遵从本心,是她从想学英语、想考英语专业、到想当英语老师,一直遵循的方式。



    她的其他时间还在到处旅游,和同事一起的时间不会想到那些问题。



    钟之意那么想让她回去,那么期待她遵守承诺,以她对他的了解,如果决定留下就算选择放弃了他,也许他不只是失望。



    在这个选择中,非黑即白,一旦决定再无法顾及另一方。卢玲要准备好体会割舍。



    ......



    学长发现钟之意最近参加饭局的次数多了,看得出他很高兴。



    学长忍不住问了句:“你到底有啥喜事啊?”



    钟之意笑说:“我家媳妇快回来了。”



    “看你那点出息。”



    钟之意得意道:“单身狗是体会不到的。”



    学长一副要拿他练身手的架势,捏得骨节咯咯响。



    钟之意立马服软,“别这么暴力啊,以后有合适人选肯定给你介绍。”



    学长“哼”一声,“哪来的合适人选,一天二十四小时窝在工厂里。”



    “我媳妇回来肯定要找工作啊,她同事得有未婚女性吧?”



    “行行行,那你赶快期待她回来吧。”学长起身去倒水,不想看见钟之意那腻腻歪歪的样儿。



    距离卢玲回来的时间越近,钟之意脸上的笑容越多。



    学长甚至说还是怀念他以前面无表情的样子,看钟之意对着电脑显示器挤出一个假笑,再恢复面无表情的神态,像避灾一样从他身边逃走。



    钟之意笑过之后开始干活。



    他和卢玲的团圆的时刻又近了几秒。



    之后,卢玲回来了。



    钟之意兴高采烈地早起去接她,在太阳下都不觉得晒。看见卢玲的一刻像看见了过去不久的春天。



    “老婆大人,这儿呢!”钟之意在人群中高挥手。“你终于回来了!”他一个熊抱过去,仰仗空调半天不撒手。



    卢玲的双手缓慢地回应,“放开吧,差不多得了,这么多人呢。”



    钟之意执意抱着,“你又不让亲。东西都寄回来了吗?可惜我暂时没时间去玩,要不就去找你了。”



    卢玲的眼神闪烁得厉害,“还没有,因为我还要回去。”



    “为什么?”钟之意的兴头弱了大半。



    “我没办理离职手续,我想在那边再待两年。”



    钟之意没了话,计划好的一切碎成泡影,他不在她计划的未来中,甚至不曾听过她有这样的动摇。“所以你是打算一直在那边待下去吧?”



    “没,真的只是两年,因为有几个学生我放心不下。”



    钟之意回想起他和卢玲之前的多次对话,卢玲已经很久没提班里表现很好的孩子,每次提及的是几个固定的孩子。当时她没说得太明白,只说他们也许需要她长时间的帮助,因为她最近才发现他们在心理上有些辛苦。



    钟之意没太在意,说:“以后的老师也会关注他们的,你不能指望自己关照他们一辈子吧?”



    卢玲说她作为老师能帮还是帮一把,因为看见了就不能置之不理,是她一贯的做事风格。



    钟之意笑道:“卢大圣人,你不能照顾到所有人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我知道,可我仍然想做个善良点的人。”卢玲停止了这一话题,那之后再没提过。她口中的需要帮助的孩子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学习上好不容易有些起色,至少不排斥背单词的;另一部分就是她说的心理上比较辛苦的,那是几个欺负人与被欺负的孩子,都是拙劣的捉弄手段,所有时间只嘲笑那一人。



    在卢玲发现这种趋势时,觉得是个大麻烦。



    也是这个大麻烦,让她确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