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书本中的线索
书房中，元芳、如燕、曾泰都在。
狄公将取来的那本书拿了出来。
元芳在一旁好奇的看着，他忍不住问道：“大人，您为什么要把这本书拿回来，难道这其中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狄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拿起书本问道：“元芳，你也看过这本书了，你告诉我，这是一本什么书？”
“这……”元芳刚说了一个字便停住了。他有些发愣，这本书若是说它有什么特殊之处，可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可若是说这只是本很普通的书，那这位公主为什么要珍而贵之的藏在书架上。
“就把它当做一个谜，现在就去寻找答案吧。”说着，狄公将手中的书打开了。
这本书合上的时候感觉很厚。但打开之后翻不了多少页就到封底了。这不仅是因为用厚棉缎包好的封面与封底的缘故。书页所用的厚而挺括的纸张也使得这本厚书的内容其实是非常少的。再加上书大多是图画，所以只一会儿就看到底了。
“这……就看完了。”显然，曾泰对此有些不适应。
如燕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她说：“叔父，如果有人当真找这本书练，唯一能炼成的，就是王八拳。”说罢，如燕故意的伸出自己的拳头，在前面挥舞了几下。
曾泰险些笑喷出来：“如燕，你这个如燕呐。”
元芳却是一本正经。他说：“以卑职看，这本书记载的武技极为粗浅。不过画工却是不错，看这水平，画画的人绝对不是一般的画匠。”
狄公点点头。这个他也看出来了。伸手捻捻书页的纸张，狄公问道：“这纸也不是一般的纸吧？”
“这种纸是用生长于疏勒河畔的一种茅草晒干后再以特殊的工艺方法加工而成的。这种草只生长于疏勒河畔。而且仅仅是流经屈支国（西域的一个小国）旁的那一段的草才能用来造纸。其他的都不行。因此这种纸是那一国的特产。”
狄公：“这种纸的产量大吗？”
“很少。”元芳摇摇头。他说：“这种能造纸的草，只能生长在疏勒河的特定流域。原本数量就不多，而现在随着疏勒河的河水流量逐年减少，很可能将来的某一天，这种草就会完全消失。而这种纸也就不会再有了。”
曾泰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忍不住喃喃道：“元芳，你知道的可真多。”
“这没什么。我少年的时候曾经在西域诸国游历过一段时间。而这些都是在那时候听说的。”
“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曾泰忍不住大声赞道。而狄公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种纸的主要用途是什么？”
元芳立刻回答：“一部分进贡给突厥；其余的则是向西域各国出售。这种纸非常厚实，而且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很多国家的王室或是大寺院喜欢用他来抄写佛经。据说阅读时有助于凝神。”
狄公将书靠近自己的鼻子，果然有一股淡淡的异香。闻到这股香味，不由让人头脑为之一清。“果然是好东西。”狄公忍不住赞道。元芳则接道：“所以，这本书实在是太奢侈了。”
“或许这些图画并不是这本书的真正内容。”如燕忽发奇想，她建议道：“要不我们刷一点在上面试试看，说不定能让真正的内容显示出来。”
“不可，绝对不可。”元芳制止道。他说：“这种纸最怕水，沾水即烂。”
狄公看了手中的书一眼：“如此怕水，那写字画画用的墨也是特制的喽。”
元芳：“是的。屈支国的附近有一座山。名曰元磁山。元磁山中能挖出一种墨色的炭，将炭碾成粉与粘土混合，便能写出字来。这种纸只能用这种炭笔书写。”
所以，这本书若有秘密，就只能是在封套上了。
厚绸封套是用针线缝在书上的。狄公仔细的看了又看，他忽然发现：“封套曾经被人拆下来又缝上去过。”
真的是这样吗？如燕带着好奇仔细观察。而这一看就让她看出门道来了：“还真是这样吔。叔父，这封套确实是被拆下来又缝上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说话时如燕的手开始往上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可以看出来。嗯，这里最明显了。”
狄公赞许的点头。而元芳则好奇了：“如燕，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很重要吗？反正我就是看出来了。”如燕白了元芳一眼，有些气哼哼的。这意外的嗔怒搞得元芳是莫名其妙。他当然不可能知道其中的缘由。如燕在大老爷家的时候，大老爷的夫人便经常说道：“如燕你是快出嫁的人，也应该做些针线了。”
没柰何，如燕原本拿刀的手执起了针线。也不能说她不努力，只能说没这方面的天份。就算是缝一样很简单的东西，如燕也会不停的出错，错了便拆开重做。做得多了，手上的水平没有提高，眼力倒是练出来了。
当然，这事不能和元芳说了。而元芳对此也并不十分关心。他随口问道：“如燕，你能拆开来吗？不但是要拆，而且还要照原样缝好哦。”
如燕瞬间满脸通红。狄公则笑着安慰如燕：“这没啥，你去请五娘来帮忙吧。”
一根针，一把剪刀。五娘一会儿就把封套给拆开来了。将封套与书页拆开，可以看到其中有一副薄如蝉翼的素绢。与素绢在一起的还有一张薄薄的宣纸。纸上简单地写了几行字：“法莎罗雅拜闻人琴语为师。永不背叛师门，否则天诛地灭。”
字很稚嫩，一看就是孩子所写。不过字体已经成了型，完全可以看出来。这张纸条与那张写了元芳名字的纸条，都是同一人书写的。关键是——“为什么法莎罗雅要将元芳的名字写那么多遍呢？”
“可能是输了不服，还想找场子吧。”元芳随口应道。现在，他对这个倒不是太关心的。因为这张纸条，元芳有了一个很重要的发现，那就是法莎罗雅的师父，闻人琴语。
“闻人琴语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说起来她也是个非常厉害的女子，从未出过闺阁，却能学到一身非常高明的武功。然而她利用学来的武功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她出嫁的第二天，将她夫家的上上下下杀了个干干净净。男女老幼，几十口人无一幸免。”
“什么，还有这种事？”如燕忍不住就是一惊。
“是的。”元芳郑重的点点头。接着他又说道：“做了这件事，闻人琴语也知道自己在中原是呆不下去了。于是她化妆出关，逃进了大漠。在大漠里，她纠结起一拨人马，做了强盗。”说到这里，元芳的脸上现出痛恨之色：“这个女人，心肠之歹毒真是天下少有。她做强盗，主要目的似乎不是为了钱财。与劫夺来的财货相比，她更喜欢的是用各种各样残酷的手法，将抓来的俘虏慢慢杀死。”
“畜生”“该杀”。如燕与五娘一起骂道。狄公面色严峻，他说道：“沙漠环境之严酷，没经历过的人是难以想象的。这里面有天灾，也有人祸。横行沙漠中的强盗，就是人祸中最可怕的。”缓了一缓，狄公接着说道：“不过，坏事做多了，是注定不会有好下场的。哼，天若不除，人必诛之。”
“大人所言极是。”元芳钦佩的看着狄公。却如狄公所说，闻人琴语倒行逆施，终于惹到了她惹不起的人。那人一怒出手，闻人琴语所有的手下都被诛杀，而闻人琴语本人——
“我是亲眼看她从高高的沙丘上滚下去的。虽然最后也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但师父说这个女人内脏已裂，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听完元芳的话，狄公若有所思：“现在看来，她不但活下来，而且还收了法莎罗雅这么一个徒弟。”
“确实是这样的。”那天法莎罗雅出手，元芳已有所怀疑。现在，怀疑被证实了。
如燕若有所思：“那个亚克察不是说了么，法莎罗雅公主的侍女是一个汉人女子。会不会她就是闻人琴语呢？亚克察说了，那个汉人女子时常生病。而闻人最后是身受重伤，这一点可以对得上。”
不管以何种形式，重伤的闻人琴语隐匿到了法莎罗雅公主身边。虽然公主拜了她为师并以文字立下了誓言，但闻人琴语还是不放心，她对公主的传授是有保留的。
“看来这书与公主无关，也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如燕有些失望。闻人琴语如此的不信任法莎罗雅，当然不会将那些重要的东西放在她的身边了。
“那也不一定。”狄公脸上现出淡淡的笑。他悠悠的说道：“还有什么地方，比公主身边更安全呢？”
于是，众人恍然了。公主有求于人，暂时会对闻人琴语有求必应。而又有谁能想到，公主的身边居然隐伏着一个凶狠的强盗呢。
所以，藏在书本封套中的白色娟纱必然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但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一方普通的素绢。两面纯白，连一点杂色也没有。拿在手里，狄公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多遍，却是完全看不出什么来。而元芳，却忽然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些茫然了。
“元芳，你在想什么？”如燕低声问。
“在想以前的事……”说到这里，元芳忽然站起来，他要求道：“如燕，你跟我来。”走到狄公的身边，元芳请求道：“大人，把这白绢给我一下。”
拿到白绢，元芳和如燕走到窗边。他们二人每只手都抓住白绢的一个角。然后一拉，白娟被张了开来。
张开的白绢恰巧把整个窗户都遮住了。这白绢果然是非同寻常的东西，虽然是白色的且薄如蝉翼，但挡在窗口，外面的光线居然完全透不进来。然后，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便出现了。
白绢上先是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在闪动。慢慢的，一点点的光芒汇聚起来，构成了一条线，线条越来越多，最后很清晰的一幅图就显现了出来。
“啊——”
所有的人都是目瞪口呆。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显出的图越来越清楚，这是一幅地形图。有山、有水、有沙漠，还有用突厥文标注的地名。河是疏勒河，山是——元磁山。
“元磁山”。
刚刚还提到过这座山。这时候居然又看到了。元磁山是屈支国的圣山。不用说，地图上所绘的就是屈支国附近的地形了。除了这些外，地图上还绘有一条线。这条线从屈支国开始，经过疏勒河，直指向元磁山的深处。
“这应该是绘这幅图的最终目的吧。”狄公若有所思。他问元芳：“闻人琴语做强盗时的活动范围是否就在这一带？”
元芳摇头：“不。她的老窝在黑戈壁那里。但行动地点却不固定。只要有她中意的肥羊，无论什么地方都会出现。”想了想，元芳又说道：“以卑职看，闻人琴语可能是将什么重要的东西藏在了那里。只可惜这幅图里，标明的路线进入元磁山就不见了。而元磁山方圆数十里，有七八座大大小小的山峰组成。没有具体的指示，想在其中找一样现在还不确定的东西与大海捞针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这幅图现在也是没有任何作用。不过狄公还是准备将它描绘下来。完了之后再将它按原样折好并放回到那个封套里面去。
“辛苦你了。”狄公将书本连封套一同递给了五娘。
“先生说哪里话，这是五娘应该做的。”五娘低下头，开始做针线。她的手艺果然不错，缝好之后完全看不出曾经被拆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