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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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连强——谁识浮生半世殇

    fri apr 01 15:55:27 cst 2016

    作者的话: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他站在遥远的世外,拥有最强大的力量,却无意无争――他是你爱的人,他就站在那里,站在你身边,站在你心里,在你睡觉的每个夜晚,默默支持你。

    这是本宝宝要加油努力的分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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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医生摇着头从许世昌的病房里走出来的时候,贺文磊站在一边,许颖业、许连强和许连生两兄弟也都在,其中,最伤心的是许连强。当他那两个弟弟甚至是许颖业都放声长号时,他伏在医院的柱子上,强自咬着嘴唇,也不落泪,一声不吭。

    这个家里,待他最好的就只有爷爷了。家里三个男孩,他是唯一被排斥在外的那个,原本就是异母的兄弟,许连生和许连英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大哥极度抗拒,从未给过好脸色;当然那个名义上的母亲也不会多看他一眼;至于他的父亲,许是私生子的缘故,也许是从来不养在身边,从来不喜欢他回到这个家。

    这个家里,能公正待他的,就只有爷爷了。

    或许是跟社会脱离太久,也或许是他本身就格格不入,从西点特殊军事训练基地,也就是西特,回到了纽约,却从来不想待在家里。四年前,那时他刚从西特考入哈佛大学,脱离了那个死人墓、活地狱,如释重负的满心欢喜地下了飞机。他已经快六年了没有见过家人了,从三岁半被送进西特,一晃都十八了,除了十二岁也就是香港回归那年,爷爷派人接他回香港参加盛典,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的亲人,虽然香港那次闹了不愉快,父亲把他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但他心里还是很喜欢能够和家人在一起的。

    许颖业和他的两个弟弟长号着闯了进去,立刻就被轰了出来,护士走出来问道:“谁是贺文磊?”

    贺文磊从许连强身边走了过去,那护士说:“许老先生想见贺先生,就只见您一个人。”

    许连生两兄弟满脸不满,狠狠地瞪了许连强一眼,差点叫出来。许颖业腿不好,拿手杖敲墙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在家族继承方面,贺文磊是比较偏向连强的。

    这家医院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许连英趴在门口,一个字也听不见,他走过来,哭丧着脸骂了一句。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长廊里一片寂静,只有尽头的时钟在滴答作响。

    终于,贺文磊从病房走了出来,许颖业立马拄着手杖迎了上去,许连生两兄弟也跟了前去,许颖业问道:“我爸怎么说,公司交给谁?”

    贺文磊白了那两兄弟一眼,不温不火对许颖业道:“老董事长待会就会宣布,您再耐心等会儿。”

    他们三人正要进去找许世昌问个明白,贺文磊伸臂拦住了他们,他有些忧心的看了一眼靠在栏杆上的许连强,道:“连强,你爷爷要见你,去吧。”

    许连强指着自己问道:“见我么?”连生连英两兄弟却早已嚷了起来:“放屁,爷爷怎么会见他?”

    许颖业心里也瞬间布满了乌云,有些颤抖地拉着贺文磊的袖子,问道:“贺先生,是见他吗?你没弄错吧?”

    贺文磊点了点头:“老董事长只见连强一人。”

    许连强走进去的时候,屋子里的灯光很亮,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就像是一个即将堕入黑暗边缘的人拼命想拉住一些光明。许世昌显出龙钟的老态,看着他道:“刺眼吗?你去关掉几盏灯吧。”

    许连强微微吃惊,顿了一会儿,他转身过去,把其中最亮的两盏关了去。有些事情,他明白的远比旁人清楚,只是,他心里坚毅的守护着自己想要守护的。坐在这病床上的,面色惨白、身体虚弱的爷爷,连气息都是微弱的,他,并不适合这般刺眼的光。

    桌子上放了一堆文件,盖了章摁了手印的,许世昌颤颤巍巍的指着它们,语气间却恢复了老气横秋的口吻,对许连强说:“那份遗嘱,去签上字。”

    许连强没有说话,他拿起签字笔,看也没看地,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哗哗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许世昌抬起头看着这个孙子,尽管他回来的这四年中,已经让自己刮目过无数次,但这一次,他不免又深深吃了一惊,他道:“不看一下吗?”

    许连强的眼神扑朔而迷离,眼底似藏着说不出的痛楚,他把笔盖合上:“不用。”他缓缓道,“我知道是什么。”

    许世昌道:“不后悔吗?”

    许连强把笔放回原处,语气轻微却十分坚决:“不后悔。我什么都不要。”他顿了顿道,“过完了这段时间后,我会带寞遥走,远远地离开这里,不会再回来了。”

    许世昌点点头,轻声叹道:“或许,文磊说的是对的。”过了一会儿,他看着眼前这个孙子,突然道,“那个娼妓有什么好,你这样命都不要的……”

    许连强抬头道:“她不是娼妓!”

    “她就是娼妓!我对那种的女人没有偏见,抛开她的身份和地位,她也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娼妇!”许世昌怒道,“你想带她走,你以为她会跟你走吗?你以为你要不是贝尔集团的大公子,她还会跟着你吗?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早晚得毁到这个女人手上。连强,你能把整个华尔街看得那么清楚,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蠢成这样!”

    许连强微微语塞,这些话,确实戳中了他暗藏在心底的担心,自己如果一无所有的带她走,她真的会跟自己走吗?她对身份地位和金钱看得那般重,就算自己跟她晓以利弊,拿永生永世来待她好、照顾她,她真的能抛下那些鸩酒般的浮华吗?

    许世昌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他,许连强赶忙上去扶住他,替他拍背。许世昌摆手让他站一边,突然正色道:“我就要死了,临死前我想真正好好听你说一次,对于摩根的收购,你都有什么办法?”

    许连强微微苦笑:“爷爷现在想听我说了?”他道:“那您想要什么样结果?因为即便到了现在这种程度,摩根开出的收购价也不会低。”

    许世昌一摆手制止了他:“我不听这个,贝尔集团是你太爷爷和我一手创立的,决不能就这么毁了,只要它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许连强道:“既然爷爷真的不愿意让与旁人,保全它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只是西部、中部和墨西哥湾的产业是断然不能要了,只能留下东部的。”

    许世昌眼睛一亮,道:“你有办法?你是说西部和中部的这些产业能断掉吗?会有人肯收购?我们是子母公司制,又不能申请局部破产。”说着,又是猛烈咳嗽一阵。

    许连强道:“我看过了中部的子公司,最坏的也不过是负债率达到100%而已,只要狠心割舍,用不着总部再出钱;至于西部的产业,可以用股权分配的方式以大化小,把整个公司连同收不回贷款的房子全部赠与员工,由他们成立小公司,自行经营分配,不会拖累总部。我调查过了,很多职工都担心还不起贷款而没有房子住,都同意这种做法。这样一来,就能摆脱这些负担了。”

    许世昌点点头道:“虽然大胆,但壮士断腕,确实是个可行的方法。你且说下去。”

    许连强道:“东部是我们的强势产业,摩根虽说资金链充裕,投资业务强劲,但最大的优势在西部,强劲的业务也是新兴产业,毕竟它在东部时间太短,传统业务上不如我们。我们摆脱了中西部的负担后,东部产业运作会很方便,只要依靠客户资源来全力运作传统行业,即使现在这种萧条期,也能很快扭亏为盈。只要能盈利,贝尔在公众心里就已经算跳出泥淖了。”

    许世昌不禁抚掌:“优劣势分析的很清楚,正是这个道理!趁着大萧条还没来,我们完全可以用老产业来实现盈利。”他眉间又闪出一丝忧虑:“可这毕竟是只解燃眉之急,至于以后,你可有什么办法?”

    许连强点点头道:“到那时,我们以纽约和五大湖为中心,依靠我们在华尔街的实力和中奇在底特律的影响力,发展摩根做的不好的新型业务,虽说不能立刻匹敌摩根,可就算大萧条来临,也能安然无恙。”

    许世昌豁然开朗,像是即刻见了在辉煌人群中大败杨音一雪前耻的情境,不禁大笑道:“连强,你果然是后辈中最出色的!不枉爷爷养你一场!”提到后辈,他不禁脸色倏然一变,叹道:“说道后辈,杨音那个女孩确实是个最出色的。她要是我的孩子,我也就不用担心了。”

    提到杨音,许连强不禁心中猛地一痛,想起月前默里山脚下虎争狼斗之事,她那般凌厉阴冷,鼎立与金顶之上,可不知怎的,却总是让人觉得不胜可怜。爷爷这场大病虽是她一手造成,可她那般五次三番放过自己,自己虽并非亲手与她为敌,可也算是暗下杀手了。想到这般,不觉心下不忍。

    许世昌叹道:“你也哪里都不比她逊色,只是手段,却比她得差多了!”他复又问道:“只是不知她死了没有?”

    许连强忆起那日他到医院复查拿药时,看见三楼里里外外排成排的卫队,和大批的穿便衣的人,隔着窗分明的看到杨音半坐在床上,千叶俊介叫她董事长……

    不知怎的,心念一动,他隐下了这些,只道:“摩根消息收得紧,她的生死没人知道。”他顿了顿道:“其实,她是不是活着也不要紧……”

    “不要紧?”许世昌冷笑一声打断他,日薄西山的脸上被怨怼之气一激反而显出回光返照的通红,他怒极反笑道:“哼,你可知道她是的谁的女儿?”

    许连强微微颔首,脸上无任何表情,默然道:“知道。”

    许世昌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眉目中闪出不尽的狐疑,问了一句看似无关痛痒却意味颇深的话:“你和韩宇集团走得很近?”

    许连强也抬起了微垂的头,爷爷,终究是疑他的,究竟为何,他却不清楚,也无从清楚,寒意渐渐在他心底肆虐出来,将前番的一丝温暖驱赶的荡然无存。只是那心念一闪,韩宇?那金贤彬也定然是知道的。但这也是蓦然间的事情,很快他也就忘记了。

    许世昌脸色变了又变,看着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连强安静的话语中不泛一丝涟漪,道:“偶然间看见的。杨朝飞生日那天,我从他家里出来的时候。”

    许世昌脸上飘忽不定的神色,终于停了下来,道:“你既然知道这件事,那也一定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不能让中奇知道。”

    许连强在心里暗叹,那个女孩,她何曾想过要与他们相认呢?她那般孤僻一个人,即便是他的亲daddy,她也是不愿的吧?

    许世昌又是剧烈地一阵咳嗽,这次却久久没有停下来。终于,半嗽半颤之间,他指着桌子上的那份遗嘱,语气却是十分的决绝:“你把这份遗嘱交给文磊,告诉他先不要公开。”

    许连强颇疑惑的眼神望向他,他自从来到这个屋子里的担心,瞬间全涌了出来。许世昌颤抖之中尖锐的眼神未从他身上有一丝转移,终于,他还是从桌子上拿下了那份遗嘱,握在了手里。

    他知道,他这般一握,便将他这一生,永远禁锢在了华尔街这人情冷漠、明争暗斗之中。

    许世昌以一种不能抗拒的语气道:“连强,你跪下!”许连强心中已猜出了三分,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许世昌眼神中闪出无限痛楚,终于,还是跪了下来。

    许世昌颤抖着拽住他的胳膊:“我是把你从死亡里拉回来的爷爷,我就要死了,临死之前,我要你发誓,这一生永远忠心贝尔,辅助你的父亲和弟弟,若生谋逆之心,必定身毁名裂,受尽万般苦楚而死。”

    他微微一声苦笑,在最亲的人这般的言语下,没有丝毫的震惊,只是喉头吐不出来的哽咽,幽幽的像是自问:“万般苦楚?我这一生,所受的苦楚还少么?还怕什么受尽苦楚而死么?”他抬起双眸,眼神之中射出从不在亲人面前出现的尖锐,他咬紧嘴唇,多年来隐藏在心底的声音中也溢满了极力压制着的痛苦与愤怒:“爷爷,我就你问一句,我究竟是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你们把我送到那个每月都会死人的训练场,接受那种连巡查官都能吓晕过去的训练,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打算让我回来?”

    可怖的寂静。

    等许连强抬头看他之时,他的眼神已黯淡无光,一只手还紧紧地拉着他的胳膊。他死了,这个世上,唯一还肯护着他的人,亲人,他死了。

    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许连强敛过眼中的一抹泪色,缓缓伸出手,将许世昌拽着他的手放回去。就在他刚把他的手放下去的一瞬间,许世昌像是猛然间触了电一般,僵硬的躺在病床上的他,突然挺直了身子,大叫到:“发誓……发誓!”许连强向他看去,只见身子一硬,重重的摔回了床上,再也没有了气息。

    他心中持续不断翻涌着的苦痛,身子颤抖着跪远了些,良久,他举起右手,一字一顿道:“我,许连强,今日发誓。一生忠心贝尔……辅助父兄,若生谋逆之心……定叫我身毁名裂……受尽万般苦楚而死!”

    说罢,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鲜血落在那份文件上,绽放的像是一朵黑红色的曼陀罗。他撑着地站起来,再也不看许世昌一眼,一步一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