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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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我就是我,她便是她,这世上哪有谁是谁的影子?又有谁愿意做别人的影子?

    我在小城客栈住了两天,身上的伤也渐渐愈合起来,这两天我们吃饭是分着吃的,嬷嬷会把饭端过来和我们一起吃,我问嬷嬷留太子一人吃饭这样真的好吗,嬷嬷说我是客人理应多照顾一些,况且太子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嬷嬷的那句习惯说得那样轻松,好像这个世上只有太子一人活着一样。

    两天我都没跟太子说过一句话,他和楚牧修一样总是喜欢一个人呆着,我想着就这样过吧,以后就跟着他这样过吧。

    嬷嬷成天与我说子虚国,说那里民风淳朴,有好吃的东西,有漂亮的房子,是个世外桃源。我听得越发入味,第一次那么渴望想要去到一个地方,嬷嬷说得正起劲门外又飘过来阵阵琴声,今日的琴声似乎更加悲伤,更加耐人寻味。

    我问嬷嬷什么时候回子虚,嬷嬷说这要问太子殿下了,殿下常年在各国游历,以后我跟着他啊也应该要东奔西跑,我说我也已经习惯了这样居无定所,东奔西跑的生活,若是换成了安定倒觉得缺少一点韵味。

    我走出去他便不弹了,就坐在一边手里拿着一个孔明锁。我走近才看见他紧锁的眉头,急促的呼吸和手中怎么都解不开的锁,孔明锁上印着大大小小的指纹,表面已经褪去了它本该拥有的木头黄,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他脸一般的淡白。

    “殿下是在睹物思人?”

    他眉毛一挑便马上将孔明锁收起来,似乎害怕我看破他心里想的任何事。

    “嬷嬷又多嘴了?”

    他很聪明,除了答非所问之外还会转移话题。我把手放在膝盖上腰一弯也坐下来,“是我缠着嬷嬷同我说的。”

    “说的也是,嬷嬷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是个识大体的人。”

    他这话里却在暗示我不是识大体的人,但是我早就不会因为这些比鸡毛蒜皮还鸡毛蒜皮的是而生气了。

    我想,这就是所谓的长大成人。

    “你不怕我?”

    “你我同为人,本来就平等又有何惧?”

    他似乎一惊,微微抬头简单地扫了我一眼,可那一眼看得我头皮发麻,似乎能看目空我的一切。我也学着他那招答非所问,这可能是在挑战他的底线,他的底线越低我越不惧怕。

    我问他:“殿下可否让我看看这个孔明锁?”

    他是那样的不情愿甚至是嘲讽:“你是不会解开的。”

    “那么殿下呢,殿下不是也没解开吗?”

    “你……”

    他就像哑巴吃黄连一般哑口无言,把头掉到另一边,显然我的反问成功了。

    “我在天越从来没见过像这样有意思的玩意,殿下就当让我开开眼界。”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递给了我:“那你小心点。”

    “一定。”

    激将法果然是有用的,特别是对于那些心软的人。

    孔明锁为木质结构,外观看是严丝合缝的十字立方体,我握在手里看了好久,这种拼插器具内部的凹凸部分啮合,十分巧妙,果然是很难解开的,怪不得他那么久都没有结果。我从来都不喜欢这样复杂的东西,况且劳心劳神,这解开了还好解不开心里还得窝着一团火。天越人过得**逸,市面上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东西,这也正好迎合了我。

    “殿下解了多久?”

    “两年。”

    嬷嬷说凌月死了两年,或许这是她死前给他的东西,如此一想我便越加珍惜手里的孔明锁了。

    “殿下是否想解开?”

    他不说话,傲慢的脸上似乎写着做梦都想。

    “我有一个办法能开此锁。”

    “本太子足足花了两年时间毫无头绪,你不过看了几眼又有何法解开此锁?”

    我轻笑道:“无论我用什么方法只要把这个锁解开了就行是吗?”

    他不说话,但是从他的眼神中我已经知道了大概,他在等着看我的好戏。

    我又拿着孔明锁在手上转了转,余光中他不停盯着我,应该说是盯着我手里的孔明锁,我一斜眼他就急忙把脸转到一边去好像生怕我会对这个锁做些什么,可是我偏偏就是要对这把锁做什么。

    孔明锁在我手上翻来覆去,趁他一个不注意猛地一下把孔明锁摔在地上,木制的孔明锁瞬间摔得四分五裂。他先是看看地上碎成一片的孔明锁,待他转头却像换了一个人,那双充斥着怒火的双眼,仿佛要将我撕碎然后生吞。

    我还来不及解释他便从身后抽出一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

    “你只说解开却又为何要毁掉它,你知不知道那是她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他冰冷的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杀意。

    只是一个锁他便是这般模样,甚至想要取我性命,看来他是真的很在乎她又或者说在他看来我还远远不如一个锁。

    “但我已经问过殿下了,说无论用什么方法,殿下也不曾反驳过。”

    他手上的剑越发逼近我的脖子:“你这是颠倒是非,强词夺理!”

    “快而破,慢则怠,世上之事本是这个道理。”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我说话几乎都不敢大喘气,生怕一个不小心那剑就会刺穿我的脖子。

    他似恶狼般混浊的咆哮:“你毁了它本太子便杀了你!”

    我一心办好事,没曾想太子居然这般看重这个锁,世人都说身险情爱之人为癫狂之人,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该冒这个险。

    就算他嘴里说要杀我,但我觉得他不会,若是会的话又何必同我这样费口舌,我思虑再三把视线移到地上,见那堆散架的木头里存有一丝空洞好像藏着些什么。

    “殿下请看破烂的锁中好像藏着一个东西。”

    他还拿着剑对着我却迟迟不肯动手:“孔明锁已经被你所毁,如今在我面前的不过一堆零散的木块,你休要再信口雌黄。”

    “如今殿下杀我就如杀这瓮中之鳖,我的命都在殿下手中,殿下以为我会笨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吗?”

    他还是不相信我也不肯松手,剑刃离我脖子很近,我一往前倾它就能刺穿我的脖子。我只能伸手握住剑刃,手掌被刺出鲜红的血,那血一路顺着我的手臂流到剑刃再滴在地上,他一愣我便趁势夺过他手里的剑狠狠地甩到一边。

    我上前扒开那木块,里面居然藏着一颗如同拇指大的琉璃珠,这珠子色泽鲜明,质地圆润光滑,和血红狼珠一样看起来都是上等的宝物。我拿着它在太阳底下转了转,阳光打在琉璃珠上异常的通透玲珑,渐渐的珠子上竟然隐隐显现出一个图案,不对不是图案是字,是一个活字。我终于明白了此珠只有遇到光才能隐出字,这字刻在琉璃珠上,琉璃珠藏在孔明锁里,孔明锁又是何其难解开,可见凌月心思巧妙真的是一个极聚智慧的女子。

    我想得有些出神,太子便从我身后夺过我手里的琉璃珠,我起身看他左右观望这颗珠子,表情渐渐开始变得僵硬。

    “活?这真的是她的字迹!”

    太子手上攥着珠子,缓缓地又坐在玉琴面前,“你知道吗,我们曾经是那么相爱,在遇到她之前我的生活几乎是一片漆黑,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带着彼此心里那份美好而活下去。可是当我再回来的时候,却再也看不见她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黄土,我父皇竟然活生生地将她活埋了。他们都说她死了,可我不相信,我跪在那堆黄土中徒手挖了整整一天,等我挖到自己手指血肉模糊的时候终于在黄土中看到了脸色惨白的她,她手里紧紧抓着的只有这个孔明锁,我知道我已经永远地失去她了。”

    这个世上就是这样残忍,我们都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使命,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我原本以为我和楚牧修已经够不幸的了,却没想到在离我们千里之外的子虚国也有一个悲伤的故事。

    他收起面前的傲慢无礼,低头竟然是一丝笑意,“我其实一直以来都不知道她为何要紧紧的抓住这个孔明锁,花了两年时间也没能参透出其中的道理,而你却只用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解开,我想我真的是无用至极。”

    “殿下不必如此自责,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爱着她的,其实殿下并不是解不开这孔明锁,是殿下有心不愿意解开,如果殿下解开了心里便没了着落,思念她时也找不到寄托之物,你不过是执着了一个东西太久,渐渐成为习惯再也忘不掉放不下了。这珠子上刻着活字,我想一定是她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

    以前我是怎么都不相信像今天这番意味颇深的话有一天会出自我之口,这话与其是用来安慰太子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是越说心里越是空挡,越想找个东西填满。

    我说了很多也不知道他是否听了进去,但是我能看到他眼角的泪以及滚落在珠子上,珠子上粘上了我的手里的血,他的泪和我的血融合在一起,混成淡淡的血水淌下来。

    他忽念向我赔罪:“刚才是我鲁莽了,你手上的伤怎么样?”

    我把手藏在衣服兜里: “无碍,皮肉伤罢了。”

    他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衣服的布条子,以我粗略地包扎好伤口。

    “还是包扎一下,小伤若不及时处理必会酿成大病,况且这伤是因我而起。”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还活着,你父皇又叫你娶我,你该如何?”

    “带着她私奔。”

    听见他说的话我一点都不觉得吃惊,心里也一点都不嫉妒,甚至更多的是想要祝福他们,我羡慕这世上所有美好的爱情。

    他好像一下子豁然开朗了很多,居然开始夸赞我,“你很聪明胆子也很大,若你是男儿身,在我们子虚一定会被拉上战场,保不齐会有一番作为。”

    我回答他:“若是在我们天越,你拉着别家女儿私奔被抓回来一定会被浸猪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