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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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我记得昨天我走进了这山洞,我已睡了一觉,我感到我已被抛弃了,我睡在一张岩石的榻上,这是一个草窝。我正感到孤单,我在朝边上看去,还好低处的石榻上还有一个老者也睡着,边上还蹲着两个动物,一只像豺狼,另一只像头野猪,也都卷曲地睡着。我朝洞口看去,外面已经亮了。我轻轻地跳了下去,我走到了洞口,我才发觉洞口有两个石头的门臼,这里以前应该是山里人的居住处,现在怎么没门了呢?那头猪也醒了,在咆哮着朝我冲来,还拖着一根长长粗粗的尾巴,原来是一条猪龙,它好像不允许我出去,冲到我面前时,我逆向跳过了它,正好落在了豺狼的前面,狼也在朝我嚎叫着扑来,还好这狼用铁链拴着。老者胡子很长,还安稳地睡着,一动不动,这时我看清了他的脸是一张怪脸——左脸是圆的,右脸是方的。我又攀上了石榻。猪龙没进来,仍在朝外面跑去。我发觉头顶上有一个洞,猪龙突然从洞里钻了出来,并一口咬住了我的衣领,我朝下一蹲头往前面一甩,我把它拉下来便翻了出去,我又随手拉住了它的尾巴把它摔了下去。这下摔得可不好,摔在了老者的腿上,老者打了个哈欠在坐了起来,他在埋怨我:“呵——哈——。我在外面游历了几个月,本想回来睡个把月,却被你给闹醒了!”我在说:“睡一个晚上应该够了吧?”他在说:“我已经年纪老了,已经一百多岁了,起码要睡个‘打七’吧。”我说:“你别埋怨我,我不信人有这么长时间好睡的啊。”他又在说:“几个月的睡眠,按科学讲叫‘冬眠’,按道家讲是‘脉住气停’。你想不想知道如何去修,如何去用。”我在说:“我听说‘脉住气停’有的人就坐化了。”他在说:“醒不过来是‘无余涅槃’,能醒过来是‘有余涅槃’。”我在说:“你是在说虚玄的话吧,不可能的吧,‘脉住气停’只不过也是传说吧。”但他在认真地回答我:“如果你能积蓄能量和修出宗脉处的一明点,再放下一切而意守这个明点,就能进入休眠状态。这道家功能做。印度的瑜伽功也能——能入棺埋葬几天后出棺而复活。禅宗也能,有一个悟了的禅师睡了七天才醒来。”我说:“我不信、不信、不信。”他在说:“你信就跟着我。你不信就管你自己走吧。”他从衣服里摸出了两个小猪龙和一个蛋来,好像两个是刚孵出的,一个还没有孵出,他把这放到了我刚才的榻上,那大猪龙在爬上去。这里面是黑黑的,外面已是亮堂堂的了,我心已静不下来,我一定要走出去了。我在说:“那我走了。我谢谢你,寄宿了一夜你的居所!”他说:“不用谢,这里游历者都可来住的。”我又在向他鞠了个躬,然后转身走了。我心里是在感激他管住了动物而没有伤害到我,我还在回头朝洞口看去,看见石壁上还有一幅对联:“石门深且幽。好住不肯住。”“翻身入城隍。却向闹市去。”

    我还没走出山区,在路上我不时看见一块块的石碑,有的是路碑,有的是界碑,还有的是诗碑,有一块诗碑上的诗使我感到有点自相矛盾:“工巧文章与词赋,多能碍却修行路;恰如薄雾与轻烟,闲傍落花随柳絮。”我还在看诗碑,当我看到了一首“扬花飘——扬花飘飘信任风,是情是识难弄懂;莫问结果重眼前,命已注定冥冥中。”这使我感到毛骨悚然。……

    在山路上还碰到了一个同路人,相貌有点像表弟山丹,好像一见如故,他的名字叫“山男”,我在告诉他我到深山的经历,他说“左圆右方脸”的人是一个就要成仙的法师,而此人的师傅就是一个叫“樵夫”的天师,我心里又有了一种失落感。山男说他是住在“山环城”的郊区,我随山男来到了他的家,这是一个小山村,风光磊落,山坞边上都是裸露的岩石。一条溪边的石板路旁有一片房子,但这些房子已经很旧了。山男家的大门敞开着,他老婆也挺着个大肚子在家,她用粗茶淡饭在招待我们,酒是他们自己酿的,她在一个酒坛子里吊出酒来,我用手去接了一下滴下来的酒,然后舔了一下,还算绵甜。他老婆嘴里不知在跟他说什么,说得太快,我没听懂,他附和着,他的意思是在家里要听老婆的话,这样老婆会管好家,他才好到外面一门心思做好生意。他说他们当今在开发一门生意——在雕凿石像。说有的人来雕佛像菩萨像或耶稣教中的像,然后再刻上祝词和自己的简历。说有的人来雕亲人的像,有的像背后还凿了个龛,然后放进了这亲人的骨灰盒。所以他父母家里还办起了住宿。我看见门口还有一些散养的鸡子,放着的食物好像是米糠之类的东西,鸡在啄吃,但不太啄得起来,鸡子虽然个子还大,但不肥胖。吃好了饭我发觉门外远近都有人在朝我看着,可能是我的口音和样貌和这里不符。山男说要出去做事了,我跟着他走过了一条有石墩桥的溪沟,他说:“这叫‘青彴桥’。”这儿有一块空地,他和我说他老婆要他在这造一个生态旅游点。我想雕塑的生意还好,但旅游可能不太会有生意。他还在说建造的资金还不够,需要合资的人来投资。在这里又碰到了两个当地人,他们好像也来观察一下的,他们隔阂地朝我看看,山男与他们在说着“嘀嘀叼叼”的当地话,我虽然听不懂但也只好在点头,那两人商量着在走了。山男打了个哈欠在说:“我要去吃泡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们从石墩桥走了回来,山男叫我先回到他家去,我看他沿着红褐色的石板路走进了一个石墙门。

    我就要到他家门口时听见有人在喊:“狼来喽!野兽来喽!”我看见山路上有两只东西在跑下来。我赶紧爬上了屋檐边的一棵小树,不行——脚还在下面,还好屋檐下有一个窗格,我把脚搭上了窗格的缝隙里。那两头东西冲过来了,我一看,是两头大黑猪。边上还有人在走路,应该是放养的猪。有人在哈哈地笑着,看样子他们是在和我开玩笑。我爬下来时一个女人冲了过来,说我怎么像一个野人?她说她可以给我去清理一下。这时又走过来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子,手上还捧着书,有很文明的样子。我有点难为情地自卑起来,我赶紧跑到了一个草丛里趴了下去。那两个女子还在走来,她们一定是看见了我,她们扔了一本书给我,叫“烧饼歌”,里面还夹着一个烧饼。

    这是我正走过山男隔壁的一户人家,有一只狗在这户人家门口吊着,看见我在低吼着,我记得刚才走过是没有狗的。我走进了山男的家时,他老婆也不在。我等了很久,他们还没回来。我想我还是走了吧,我已走了一段路,又觉得不行,起码要与他的邻居讲一声,我又在转回去,这时我远远地看见他老婆却从邻居家走了出来,并东张西望了一下,然后闪进了自己的家里。我想我还是不要去了。

    走到天快要黑了,我找到了一个居住的小旅店,还把自己清理了一下。

    第二天我走出了山中的盆地,沿着下山的路在走。我正走过一个废弃的场地,我到这场地转了一下,在雨水冲刷过的地方,我捡了几颗黄豆般的佛珠,好像是玛瑙。我还看见了一颗紫晶般的佛珠,我捡起来时手滑了一下,它掉下了一个斜坡的草丛里,我去找了一会都没找到。但我看见了一块露出的青花瓷,我在把它挖出来,原来是一个埋在土里的喇叭口型的花瓶。我把佛珠放进了口袋里,拎着这花瓶在走了。

    我走了没多远,就看见有人在山边的猫耳洞里,看样子像道教的人,有人在灌食玉米粉之类的东西,说是为了休眠而多存食物,其中有一个长脚女已把肚子灌得很大了,我在说会不会把肚子撑破,有一个师傅般的人在说:“不会的。他们要走到那山头去……”我看那山头就像一个‘秃头’,可能是太高的缘故,没有植物。他说:“到那里有一种净土,再灌点进去就能保存食物和进入休眠。”又说那里还有许多天然的石洞,说那是一个修道的石山。

    我又沿着山边的一个坎子来到了一个石崖处,这里的石头是银白色的,这个平台有许多凿子凿过的痕迹,边上石坎上有一棵古树已老死,但这树皮也涂成了银色。这里有人在石桌上打麻将,有一个老者在诉苦:“我一个月的工资都输掉了。”这是一个寺庙边的平台,我看见寺庙的大门的匾上写着“山梁寺”,门里的边上有一个包公似的黑脸人坐在一张桌子前,我走过去他在说:“进去先要签个名。再随喜布施。”我布施了口袋里的佛珠。这时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女子,她是个对鸡眼,好像是有冤屈而来告状的,她可能认为这就是个“包公”,她在叫:“包大人!为我伸冤!”这“包大人”也定起了眼睛,他在说:“我并不是包公。其实我是包身工。”女子的对鸡眼一下子变成了斜视眼,一只眼睛看着“包身工”,另一只眼睛好像在看着我,但一下子又变回了对鸡眼在紧盯着“包身工“,对了一会“包身工”的眼睛在翻白了,并在说:“我现在是包产到户了。”居然他也变成了对鸡眼,两人是“王八对绿豆”——对牢了。我走进去后,看见了一个大殿,看进去有字画挂着,有点神秘兮兮,我想进去可能要更化钱的,或手上的花瓶会被没收。我在朝殿的左边走去,这边上有一排棚户下的摊位,基本都是妇女在卖香烛、佛书、佛品,其中又看见了一个女的黑人,她的表情已现出了中国信佛妇女的表情,好像和中国人完全融合在了一起。这时走过来一个和尚,往我脖子上挂了一串佛珠,我拿了下来在还他,他在说:“挂上好。这是开光过的。价格随意给一下。”我说:“我已都想放下了,我现在想把衣服都脱掉了。”女的听见在尖叫了。他没再给我挂上,在说:“这里有女子,衣服不能脱下。还是把这‘净水瓶’放下吧。”他随手一下从我手上拿走了青花瓷瓶。我朝着一个弄堂在走向一扇门去,又有一个人拦住了我,说:“那里是不允许外人走的。只有从这里面的一个电轨车而乘出去。”我这是来到了悬崖边,很多人都在等乘电轨车。下面好像是一个民宿处,也可以从其他地方下去,不过要绕走很多路。这里有一个上下的轨道车,车还在下面,看下去足有二十层楼那么高。轨道的边上有一根钢丝,从上一直延伸到下面,钢丝外还裹着一层东西,看起来有手腕般粗。一个年轻的女子在急着要下去,她不顾危险地在抱着钢丝滑下去了,真可怕,还没滑到底,钢丝上裹着的东西忽然散开了,这女子在掉开去,看来必死无疑。还好,轨道车正缓缓地开到了她边下一点,她掉在了轨道车的车窗上,这车窗有点斜的,这女的在滑开去,她手紧扒着一个玻璃交接处的一个橡皮,像游鱼在弄回来。轨道车已看到了这危险,赶紧在下降了。还好,几乎降到了地面时,女的才滑了下来。我在想,这女子真勇敢。过了会,我们一直乘到了石崖下,那里还有人在收钱——每人一元,说是“归元”。我在问收钱的人:“这寺庙的方丈是谁?”他在说:“叫辩舌法师。”

    我又走到了一块平坦的空地,有许多人结跏趺坐在草地上,在一块突兀的石头上坐着一个老和尚在说法:“故学人依文字语言为道者,如风中灯,不能破暗,焰焰谢灭。若静坐无事,如密室中灯,则解破暗,昭物分明。……佛不度众生,佛若能度众生,过去逢无量恒沙诸佛,何故我不成佛?……”已经说好了,人们都在站起来,我看都是年纪大的人多,而且是居士类的人。我在问一个人:“这里怎么也会有一个法师?他叫什么?”这居士在说:“他以前是一个祖师,现在是一个游僧,他叫慧和禅师。”我看见有一朵昙花掉在地上,有一个人在问刚才和我在说话的居士:“许愿居士,这昙花去捡还是不要去捡?”许愿居士在说:“生灭的东西不要去捡,都要放下。”而那人在说:“但可以拈花呀。”我现在已身无分文,我想问一下这事的究竟,我赶紧来到了慧和禅师面前,我在问:“禅师,我为什么会这么穷?”慧和看了我一眼在回答:“你答应过‘布施’的吧,你虽然穷——但这还是‘法布施’。因为你并不笨,样貌也还可以。那么比你笨的人比你难看的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则心更平和了。”这下我心平静了不少。这时慧和拿出了一个鸡腿在吃,并也拿了一个给我,我在问:“和尚怎么能不戒荤呢?这是不是罪过?”慧和曰:“虽飨非取也。无心则无戒。无戒则无心。”我在问:“那我有心又吃了荤,那怎么办呢?”慧和说:“你把心放下。现在你吃它,来世让它吃你吧。”我还有一种心思没放下,我在问:“杀了人还能归佛吗?我想以后永起善心,才不会起内疚吧?”慧和禅师在说:“若能无心于万物,滥误疑混不为杀。善恶不思才现佛性,你如果思善而内疚,则内外皆有造业。如你思善了,看见别人在杀鸡杀狗,甚至看见别人在杀人,你将被内疚之业力而牵,会牵得来撕心裂肺,从而生病。”我好像放心了不少,但我心里还有疑问,我还在问慧和禅师:“大师,禅宗分如来禅和祖师禅——这怎么区分?您传承的是什么禅?”慧和在说:“佛说:‘微妙法门。不立文字。’这就是禅宗,要靠亲身实践。我传承的是祖师禅。如来禅是要你顿悟,要你一时放下观念,‘一念不生全体现’。你如果看见了释迦拈起的花,这时你没有观念则只有感觉,即使你对这花的颜色有分别,也不是观念,所以佛教里面讲有‘八种分别’,有些分别才会产生强烈的观念。而祖师禅其实就是‘道家功’,要在实践中‘渐修渐悟’,如有禅宗大师曰:‘西江吸尽未为奇。火里生莲香拂拂。’‘金鸡日里报春时。玉兔怀胎入紫微。’这就是理解魏伯阳《参同契》的说法。道家功的‘西’就是八卦的‘坎’,就是‘玉兔’就是‘月亮’,就是‘虎’,就是‘蛤蟆’,就是‘铅’,也就是‘水’代表阴;而‘东’、‘离’、‘日’、‘龙’、‘汞’、‘乌’、‘火’代表阳。又如‘当头棒喝’或打在头上或打在背上,也是道家功的引导法和通脉法。德山的‘当头棒喝’可能要你‘一击忘所知’和要你靠实践而不要去用逻辑语言。用逻辑语言就有了不同的解释。所以也有禅宗大师云:‘灵山分座显仁风。少室传芳续焰同。功不浪施直到此。本来祖意岂西东。’像放风筝一样,祖师禅的道家功始终有一根线牵牢着;而如来禅彻底放下时这风筝线就断了——就可涅槃了。所以还是修祖师禅的人寿命长,神秀就是榜样。其实如来禅和祖师禅都是由达摩传授的,达摩在《血脉论》中说:‘佛是西国语。此土云觉性。觉者灵觉。应机接物。扬眉瞬目。运手动足。皆是自己灵觉之性。性即是心。心即是佛。佛即是道。道即是禅。’传授的祖师禅是结合了道家功。”这时我看见一只狗跑过来咬走了一本书,我在问:“呵呵!这狗是为什么?”有人在说:“可能这狗前世是个特别喜欢读书、特别喜欢寻求知识的人,但是个没学到究竟,而现在又投胎狗了。”我还在问慧和:“大德在哪个寺庙住持?我以后来拜您为师。因为我太相信你了。”慧和在说:“我身无定处,或入酒肆或于屠门,随宜说法,已不收徒,有缘来相逢吧。至于你‘太相信’或有好处或有坏处,皈依一般要有‘三步曲’,第一步要信;第二步要‘因指见月’——佛法只不过是指向,要你见的是‘月’;第三步要你自我去修炼而‘信步登月’。有的人只讹诈你的‘信’,而骗取你的钱财等东西。但有的人骗你,是看你能不能入‘信’。如果只在‘信’,而不进入后两步,你也很可能会钻入牛角尖——而成了疯子——走火入魔。所以说:‘无佛处急走过。有佛处不得住。’这信的‘佛’是什么?也可以说是‘上帝’。为什么要‘不得住’?因为真正的‘信’是信‘自性’,而不是去钻牛角尖。某某教虽然比较幼稚,但也有‘信’‘望’‘爱’三步曲,最终要转向于爱,要你把爱作为一种‘自性’。”这时边上的许愿居士也在说:“昔有一天使。‘问睦州。三门俱开。从何门而入。州召尚书。尚书应诺。州云。从信门入。’入而不能钻死角。所以禅宗说:‘是故衲僧家。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遇阿罗汉杀阿罗汉。’这‘杀’就是要你‘不得住’。”还有一个人在说:“梁武帝问达摩云:‘寡人造寺塑像。写经度僧。广设大斋。有何功德?’达摩云:‘无功德。此是人天小果。如影随形。虽有。非实。’自我不修,故无功德……”这时我觉得惊慌失措已无所归依,我在向他们告辞……

    这是山边的平路了,下面都是建筑,我不知道怎么走出去,看见有人在往一条往下的小路走去,我跟了过去,这走进了一条巷子,走了一段后在往左拐,然后再往右拐,然后走进了一个墙门,再走过一个屋子里的弄堂,再推开一扇门,又走下几个台阶,好像是走进了一个祭祀堂,走出了祭祀堂便到了山下的马路上了。我回头在看这个祭祀堂,上面写着的是:“嬉戏兄弟门”。我在问管门口的一个老婆婆:“这是什么意思?”她正在洗一个木雕像,她说:“这里的一对兄弟弄了一个说佛平台,一下子弄到了上亿资产。所以把这里他们原先住的地方建成了纪念堂。”我看这边上绿化的环境倒还可以。

    我又在走过一顶桥,这座桥很特别,在桥的两头各有一座石屋,这石屋更像凉亭,走过第一个亭的匾额上写着“三生庙”,下面的一块碑上写着是为了纪念治水利有功的三位先生而造的桥头庙。说造在这里一可照顾过桥的人,二可造就好的意念。走到了第二个凉亭,上面写着“五员亭”,写着也是为了纪念为造这顶桥而出资的五个员外。过了桥好像已进入了“山环城”,这里忽然会有很大的风刮来,后来我才知道,说是这里的环山石是螺旋状的,所以有时会在某一处刮起羊角风来。走过了桥我没沿着公路走,我在往边上绿化带的一条石板路上走,这路边有一种花草,石碑上写着:“编织草”,长得像葱,可能是为了防风,它们互相编织成了宝塔形状地在生长。我来到了街上时,有一个女的并排和我在走,她在问我:“你上哪儿去?”我说:“我不是本地人,我想到‘山环城’的城市中心去,不知怎么走。”她说:“我也不是本地人,我也要去,你跟着我吧。”我在问她:“你怎么也会到这里来的?”她说:“我们是为了光大五德。”她又在问我:“我今天还漂亮吧。”她虽穿着裙子,但屁股是瘪塌塌的小小的,相貌也很一般。她说要走上前面的一个湖边的公路,那儿有一个车站,可乘车过去。来到湖边时,又有两个男的是在等她的,在说:“你来啦。”他们好像是有事情去的,我是顺便跟着他们。这时突然冲过来一个长胡须男子,是来和这两个男的打斗的,“长胡须”拿着一种奇怪的武器,好像是一根一米长的铁链,铁链中间有一个拳头般大的铁球,铁链的两头还各连着一把匕首,他的手就握在匕首的柄上,他舞动着就像舞动着九节鞭,在打斗中这铁球打在了一个男的脸上——这男人倒下了,然后匕首抹在了另一个男的脖子上——也倒下了。我看着这“长胡须”杀了这两个等着女子的男子,我看见有一个被铁球打倒的人还没死,眼睛还在动。这女的也吓得晕倒了,我想去扶她,好像已来不及了,“长胡须”口袋里装着的是豆粒般的东西,他有飞花摘叶的功夫,这豆粒变成了暗器,这可能是又好作干粮又能当武器,一颗豆粒在朝我脑门飞来,我一闪避开了,然后假装倒下。他还不放心,在一个个地翻看着尸体。走到我这里时,他已放松了警惕,我一掌砍在了他的脖子上,这下他倒下了,也还只能在眨巴着眼睛。我拿起了“长胡须”的武器,我想我可以当九节鞭用。我想不到——在隐蔽处还有一个“长胡须”的同党,他跑过来把“长胡须”救了起来,在说:“今天不跟你战。明天这时候我约你在这里决斗!”也有可能是有人在走过来了,这同党为了显示功力,或给我和走过来的人一个下马威,他背着男子在朝湖面穿梭而去。我也施展起了功夫,似乎在和他比赛,也可以说今天和他比比轻功,我行进得比他快,已追上了他,并且还能腾空,能腾在他的头顶上。这时他在说:“绕了我吧。我不再跟你斗了。”

    我又回到了原处,有人在说,这个城市的人心以前是很安定的,只是风刮起来不安定。现在到这里来寻仙和施呈武功的人还有来表现是“大师”的人很多,所以人心也变得不安定了。有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已经把这晕倒的女子救醒,然后在走了,我和这女的是一起来的,我应该去谢谢这道士,道士说:“不用谢。因为我看了这人的相,这人是鸡屁股,生命有险,但其人有五德;而杀人的那人是熊屁股,那人生命力可以,但会乱搞失德。真是各有所长啊。”我在问:“为什么这些人会互相残杀?”道士在说:“他们都是为了在这里‘光大’。你想不想‘光大’?其实这样的办法在这里‘光大’的几率是很小的,现在要‘光大’只有靠关系和金钱啊。”我还真是鞠躬感谢了这个道士。

    在“城市中心”下车后,我看见了一个牌坊,牌坊上写着一副对联:“环城十里皆奇石,疑是虚无仙境山。”奇怪的是牌楼前还有一个人立着一根竹竿,人爬在竹竿上定立在那里。我在说:“啊,定立在竹竿上真不容易!”他在说:“这不可说竹竿。要说露柱。”他又说是在练“静定平衡功”。我问了一下才知道,这是城市的游乐中心,到商务中心还要走一段路。走进了牌坊,看见有一个网格子的通道玩具,这些通道像要有柔软的缩骨功才能从头到尾地钻出,有孩子在玩,因为是网格型,能看得很清楚。又看见在一个铁围栏里有一个人穿上了仿熊的皮装,在和立着的一只黑熊拥抱,熊还在用舌头舔他,孩子们看着在尖叫。走了一段路,又看见有人围着在看一个人在打孩子,我也挤过去在看,好像是孩子的父亲,正扭拽着孩子的脸,并说话在教训他:“以后不要再偷东西了!”一个年纪大的大妈在走过去劝说,说不要掐打他了。这孩子看起来有满脸的皱纹,身还赤裸着,那劳什子上已长出了一点毛,那东西看过去是怪异的小小的,看来是个低能儿,他父亲松开了手,这时他那东西在鼓起来,并慢慢地分叉了开来,显得不男不女,“哇”——一些人在逃开去,原来还是个阴阳人。快要到山边了,又看见一个人带着几只奇怪的宠物,有两只在朝我窜来,那人在叫:“布卡尔,布娃尔。”虽然这动物很小,但一下窜到了我身上,一只我拍打了一下,它在窜回去了,我在找另一只,它紧紧地吸附在了我的小腿肚上,我感到有点胀痛,好像在吸附我的血,我在把它拉下来,它的嘴腔都翻了出来,很像一截肠子,那人跑过来心疼地在给它的嘴翻进去。他说我腿肚上有毒,它是来给我吸毒的。

    我来到了山边看到了一处涌泉,泉边居然还刻有一首诗:“深山深处涌清流,拨动机关自点头。冷笑三家村里汉。相挨相拶几时休。”这泉沿着一条溪沟在流,这沟像是木板做成的,看去就像马槽一般,溪边是斜斜的草坡,我沿着这条溪沟在走下来。这时突然刮起了大风,这个风好像比龙卷风还厉害,说是“狂卷风”,开始是昏天黑地,随后有隆隆的响声而来,这风居然把一个空酒坛都吹起在空中了。我随着人们逃进了一个岩洞,这洞里的石壁也被刮得松动了,有一块巨石掉了下来,一下子砸到了一个女孩子身上,女孩被砸成了肉饼,在砸下来时尘土也被卷起来了,使人眼睛都睁不开。风停了后一个很瘦的妇女在问:“那地上砸扁的是谁?”我心里在想:她居然还认不出是她的女儿,因为刚才我看见是这妇女拉着这孩子进来的。我不想再看见更悲惨的事了,我赶紧在走。路上又听人们在说有一个男孩在阳台上被风吹走了,现在找到了,可人已像一块豆腐渣——已死了。

    我身上还背着这条奇怪的九节鞭,有人用当地语言来问我什么,我听不懂,人们围住了我,而且越围越多了,或许是我走错了地方,或许是我违反了这里的习俗,我们应该用普通话交流,我在问他们“这是为什么”,他们说要解除我的武装,说我是一个杀人狂,好像还要把我抓起来。这时我在舞动这九节鞭,使他们不能近身,我并不想伤害他们,我在边舞边跑,他们没有追来。但有一个小孩始终跟着我,我在问他想干啥,他说要跟我学武,我看他头发有点卷而且很脏,我从他口中知道,他已没了母亲,但他父亲总很迟才回家,我从他对父母期盼的眼神中激起了我内心的思念,我决定不再心想流浪而去找安慰了,我说我要回家了,可这小孩一再要我留下来教他武功,并拉起了我的手在走,走过一顶桥时遇见了这小孩的父亲,他父亲是来找他的,他一下子扑在了他父亲怀里哭了起来,说留不住我,我摸着他的头想安慰他,他父亲席地坐了下来,还居然拿出了生殖器,这小孩趴在那吮了起来,他父亲也不怕难为情,小孩父亲说:“这是把它当奶头而已,他从小是吮惯的,吮着就不哭了。”小孩果然不哭了。小孩父亲在邀请我到他家里去。我来到了他家,这山边有一条河,河的这边有一片洼地,地上有一块突兀的岩石,岩石上搭建着一间房子就是他们的家。岩石下有一张石桌,桌子上长满着青苔。石桌边的岩石上还雕琢着一只猫,大小和真猫差不多,尾巴还像看见了老鼠一样在摇摆着,摇一回会滴下一点水来,这岩石是灰色的,但这雕出的猫却是白色的,小孩的父亲说:“这是‘猫仙’,它摇尾滴水了,就将会有水灾发生了。所以我来找孩子了。”走进了他们的家,小孩的父亲把小孩放在了一个布置得像皇位的椅子上,小孩俨然像一个发号施令的皇帝了。我答应在教他一点武功,并把这“九节鞭”也送给了他,我说等我回去后再会把几本武功书寄来。这时我看见河水在猛涨,这突兀的岩石成了一个孤岛,我在问小孩的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小孩父亲说:“这里狂风刮过后会把这条河的某处堰塞,然后又会冲泄下来。”我不时地看见有东西在漂过,还有动物,有的还搁在了岩石边,水面上还漂浮着一种红色的虾,说是“裹气虾”,当人走近时它会突然把气放掉,然后沉到水里。小孩的父亲用网兜抓起了几条鱼,有一条鱼有点像鳗鱼,但头有点像娃娃鱼,身还有鳞甲,小孩的父亲用铁钩勾住了它的颈处,它在卷起来,嘴巴张开还想咬人的样子,我拿起了刀,想把它的头割掉,小孩父亲在说:“勿用。”只见他“啪啪”左右打了它两个耳光,嘴里还在说:“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它好像一下气死了,气得七窍都在生烟。一会水已退了下去……

    我已从小孩家里告别出来了,我沿着河边的路在走,看见了在路旁有一只大鸟衔着一个玩具车在拖动着玩,又有一只水獭浮上了水,头上却长着水牛一样的角。我对这里感到有点离奇古怪。

    因为长途车站在商业中心,我还是来到了这里。虽然是个陌生城市,但打听到车站就在前面的一个广场边,我已经看见了广场,我正朝那边走去。但我口袋里已经没了钱,我想到广场表演一下武功,然后再乞讨一点钱。这广场的边上有一排房子,有人在搞各式各样的文娱活动,我看了一会,在广场走了一圈,然后又看了一会又走了一圈,但始终发不起兴来表演一番,一个人反而感到很疲倦了,我去躺在了广场边的一张长椅上,椅子上还有张报纸,我把它盖在了头上,然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久我发觉边上有人在议论我,我睁开了眼,发觉报纸已滑落到了地上,站着的是老年人,他们在说:“你是叫花子吧?”好像有一种同情的口气,似乎我已沦落到了沿街而睡的地步了。我好像还不想动,他们似乎在讨论如何帮助我,帮助我脱离困境,我虽然还躺着,但在感动得流下泪来。他们在邀请我一起参加他们的腰鼓队,我一下子坐了起来,但却滑到了地上,有的人在怀疑我的体质,刚才可能是脚卷曲在那里发麻了,我想来表现一下,我在慢慢地翻一个空心跟斗,就像在水里翻了一个跟斗一样,然后又站稳了,大家好像童心未泯地笑了,我在跟着他们一路打鼓而去。有人在被押解过来,我们闪在了一边,这人好像是要被执行枪决的人,我认出来了,这人就是“长胡须”,因为他打死了人,现在要负法律责任了,他眼睛在朝四处看,似乎在寻找求救,他满脸憋得通红,不情愿地拖着步子,他在向一个荒坡押去。我想走了,但领头的在说:“快跟在后面打起鼓来。”原来我们是可以来帮助庆祝打击邪恶的。边上还有许多人在观看,“长胡须”好像体质很好,先是跪在那里,一枪打到时他反而蹦了起来,一连打了五枪他还没死——还在抽搐,有一个人拿了一根棍子在他脑子里搅了一下,他才挺直了,搅出来的脑髓就像红腐乳一般,有几个年纪轻轻的美女走得很近地在看。结束后我们真的拿到了服务费。

    我们又来到了一个篱笆围着的小区,在一个石板平台上边打鼓边唱歌边跳舞,我一直在打鼓,唱歌跳舞的人都穿着黑白相间的长袖衣服,抖动起来时使人感到眼花缭乱,唱的歌是在诉苦:“我们是没有子女的独孤……百岁老儿作歌舞。侧首低眉听节鼓。心中听拍虽了然。手脚来迟转辛苦。再理旧词连韵唱。又演绎村歌社舞。……”又有几个人边唱歌边在跳拐杖舞:“头颅百皱发又白。两手扶拐更出来。拈起旧时毡拍板。大家看我舞三台。……”我在问我边上的一个人:“这些舞伴已有百岁了?”他说:“是的,已近百岁了。”我说:“真不可思议,还这么有劲。为什么能这样?”他在说:“因为这不是机械化的舞,而是‘太极舞’。”我发觉这平台边上还有两根石柱,石柱上刻有一副对联:“自有一双穷相手。”、“不曾容易舞三台。”突然我们听见有惊呼和哭叫的声音,这声音在篱笆外,看过去有两只狗把一个小孩咬死了,我瞥见那狗头较大而且无毛,屁股肚皮上也无毛,只有脖子和背上有点毛,这里人在赶过去,那两只狗跑了。只见一对矮小的夫妇在哭泣,说又一个小孩被咬死了,说这些狗专会找他们。这些人眼睛是棕红色的,皮肤偏黑,脸颊上两片肉有点挂下,上唇有些弧形,我想这大概是回归的野人,他们身上是有股特别的气味。这时有一个赤条条的小孩跑了过来,刚才似躲在哪里,小孩一下子窜上了他父亲的肩上,他与人们都相似,只是屁股前后都长着黑黑长长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