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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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这是来到了外婆家的村口,看过去满目疮痍,路边有好多弹坑。本来热闹的村口只看见了一个人影——小时候的一个低能儿玩伴“窦某”,他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坡边被炸开的一个坟洞。我走过去他笑嘻嘻地看着我并在招招手,他叫我也去看看,我一看洞穴里都是水,并有一股淤泥的臭味,奇怪的是这时水位在下降了,过了一会水位又在上涨。低能儿在说他发觉有怪事要发生了就会出现这种情况,而平常水一直都是满的,他似乎很兴奋。水位又在下降,已干涸见底,只见墓穴里露出了一个小甏,我拿起来倒出淤泥,居然还倒出了一个钥匙,我想这钥匙可能隐藏着什么秘密。我把钥匙仍旧放回了甏里。边上还散落着一些陪葬的瓷器,大多已破碎,是动物的模型,这时水又在涨起来。玩伴在说:“真是好玩啊——那时飞机还在山那边炸出了一个蛇穴,那蛇卵足有两卡车好装哩。现在怎么飞机不来炸了?不来了?”……。

    我算是回到家了,外婆不在,灶房里也没人,炉上开水壶正嘶嘶地响着,外婆应该不会走远。灶头上还写有一首诗:“苦楝落叶窸窣下,老屋暖灶炊黄梁;一年一度秋风起,”……。应该还有第四句,我很努力地看也看不出来,我想应是一句思念故人的句子。我又来到了后院,矮矮的围墙只能围住鸡犬。我正想找个地方解个小便,这时墙外的小路上有一个女子牵着一只西洋狗在走来,她在“嗨”与我打招呼,我也在“嗨”;她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已站到了围墙跟前。她在与我谈论艺术的出路,她说的东西要么我不懂,要么与我有不同的观点;她说马桶也是艺术,她翻开书在读一首诗:

    女人

    媒妁之言

    这是一只陪嫁的红漆马桶

    鼻子里闻到了一股刨丝瓜的气味

    ……

    我说我听不懂,她说这是现代派诗歌,具有跳跃性;她说有人还把马桶作倒挂状放在艺术展览会作为一件作品哩;我说描写马桶的谜语在《红楼梦》里倒有:“壮士须防恶犬欺,三齐定位盖棺时;寄言世人休轻鄙,一饭之恩死也知。”这下我们好像达成了共识;她的语气好像又在朗诵了,在说:“晚上在镇上的‘小世界’party见,拜拜!”;我被弄得云里雾里一般。我看着她在离去,不知道她是谁。我看她牵着的狗的屁毛居然刮得一干二净,似乎有利于搞卫生。

    围墙外又走来了几个同学,还带着一个山羊胡须的外国人,还有一个道士模样的仆人,这下我在迎上去。难道是同学留洋回来了?只听他们在“叽叽咕咕”地说着外语,我不太听得懂。同学“娇娜”说:“我从某国回来了。好象已经天旋地转了。幸亏看见了镇塔和河流才找到了这里。”同学在说外国人是来帮助我们考察生态环境的,说这里有一种原始的鸟,两年前人们还见过,现在好像已经绝迹了,说在山上可能还找得到蛋。一个女同学要我帮他们一起去找,可能她知道我对山里比较熟悉。她还在问我:“山用法语怎么说?”我说不出来,感到很羞愧。一个道士模样的仆人在说:“三生万物。”在路上,我凭着经验走进了一片灌木丛,在深处的一堆干草上我看见了几个蛋,有一个还特别长大,好像是双黄蛋,我拿出来交给了同学,他们说这是野鸡蛋。又走了一段路,我攀上了一块突兀的岩石,在藤萝中我又找到了两个蛋,同学在说:“就是了,就是这蛋!”我决心再找到这蛋,我又在一个枯树洞里找到了一个,这蛋已经罅裂,裂开的地方像一个鸡冠,难道是破壳欲出的雏鸟?仔细一看缝口长出的是一支红头蕈。同学们在说这也有研究价值,他们也把它保存了起来。

    我们正在转过一个山坡,我看见了五六只懒懒散散的老虎正从那坡上下来。我转身就在逃,同学们也看见的,我以为他们会跟着我跑的,可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在跑。我回头看去,他们仍呆在原地,那些老虎还站起身来向他们招手,原来这些虎是人假扮的,还与这老外认识。不知他们在搞什么研究项目。虽然是同学,但年代已久远,关系有点疏远了,他们不在乎我跑了,也不在乎我又跟了上来。从他们的眼神中可见与我的认知已有一层隔阂了。他们走过去在与“老虎”队伍会合并下山了,他们本来就是一起来的?他们在说着神秘的我听不懂的言语,他们还打着暗号在开玩笑,脸上有灿烂的笑容。

    在山腰边的公路上停放着他们的交通工具,我随着他们走了上去,我还没反应过来——还没注意到它的形状,便被带着往山下飞驰,速度如此之快,或许碰到情况时根本刹不住车。好像担心是多余的,它有时也在减速,减速时四周充满了一种丝绵般的白雾,是这雾气阻止了它的前行?快到一个村庄了,它又在减速,路边的一间屋子前有一辆自行车放在了马路边上,这辆自行车在被雾气推开并吹进了屋子的门里,噼里啪啦地好像打翻了一些家什。车刹住了,有人在跳出来拦住了我们。这下要赔钱了?那一个骄傲的女同学从车上走了下去,拦车的也是个女的。她们在谈赔偿,似乎赔偿的价格谈不好,女同学认为是她们故意设圈套在讹诈——说最多只能赔一半的价格,并引经据典地在与对方辩论着,又在说要叫执法机关来取证,然后在法庭上见。那女的肯定是没文化的,已被刁难得张口结舌,她觉得已走投无路了,脑子肯定也别不过来了,她掉头在朝一口井跑去并一头扎了下去——自杀了!救人要紧!我赶紧跑了过去,一看井口很小,刚能容下一个人,也看不清底下的情况,她的家人在说快拿有勾的竹竿来,他们肯定能行,水桶落到井里他们也能打捞上来。我应该去报警,以免事态扩大。我在朝村里面跑去,跑过了一户正在办丧事的人家,心里更紧张了。一直跑到了一个代销店,才找到了电话,我拨打时总是拨打不通,后来拨通了,可传来的声音模糊,对话显得很吃力。

    等我回到出事地时,现场的人都已散去。我在向门里面的人询问,说人已被救起了,钱也拿到了。

    我独自一人沿着马路在走回去。正走到路的拐弯处,那里有一棵古樟树,在一根枯杈上有两只小小的黑松鼠正在爬动,有一阵小尘卷风在朝那吹去,突然一只小松鼠掉了下来摔在了一块石头上,它爬了几下便不动了。我走过去把它捡了起来,我想它大概晕过去了。我在想怎么会有黑的松鼠?这可能也是个古老的孑遗。有一只大的黑松鼠在从另一棵树上窜过来,来到了我的跟前,可能是小松鼠的母亲,它“咕吱咕吱”地叫着。我看这小松鼠已经不行了,眼睛睁开着嘴里在淌出血来。我把它轻轻地放在了地上,它的母亲衔起了它便窜上了树。我感到这里的树比以前更巨大更显神秘了。有一棵古树前还立着一块碑,说这是一棵柿子树,已有八百四十九年了。上面还刻有一首诗:“古树定立近千年,老人烧香物缠绵;枝叶婆娑是心动?生生灭灭有所怜。”我有所记得这棵柿子树的,外婆曾说起过,一年秋天的晚上刮了一阵狂风,第二天外婆经过了这里,看见藤草上落着很多红柿子,外婆顺便捡回了一篮。

    走到了镇里的一个入口,我看到一个祠堂后的花园好像修整过了。我走了过去,走过了门开着的一个偏房,里面好像是在做各种艺术的展示,有一个橱柜里展示着用树蜡做的外国人形状的性感表演的蜡像。这里是一个作坊还是一个课堂?有一个花白胡须的权威式人物在说:“性不会伤害人,反而对人有益。”他俨然像一个宗教人物,有几个男女在看在听,我看见有一个女的在用手抓抠着橱柜上的玻璃,看来是太激动了。难道他们在学做这种“艺术品”?……

    我回到了外婆处,外婆已在家了。那时她不在家是到邻居家去拿了点香蜡烛回来。外婆见到我后一直在抹眼角的眼泪,她说她知道我一定会回来的,似乎我是她仅存的最后的希望。从外婆这里我了解到家族已经衰落,已经死的死,散的散了。说表嫂在我走的那年也死了,是被日本鬼子的炸弹炸死的,那时她肚里已经怀了孩子,说连肠子都炸出在外了;说灶头上的那首诗是她写的。说我的舅舅也死了,那时他在某兵工厂,是为保卫兵工厂而死的。说我的表弟山丹还在,在镇上的茶馆那卖烟卷。说其他几个表兄还毫无音讯。说我的表姐山岚已经出嫁在本村。说桂花娘舅曾回来过一趟,然后又走了,至今还没消息。又说村里有许多人家走散后便成了空巢。如林家已经定居到国外了……。我在问那牵西洋狗的女人是谁,外婆说是某个城里的大户,逃难到这里落了脚,或许是喜欢这里,也许是社会还不安定,所以不走了,说今天她家晚上要开一个请客的聚会。我看着蜡烛的火焰在跳动摇晃,不时地往下淌下一条烛泪;日子好像更加艰难了,冷冷清清的,也没人来串门。晚饭吃好后,外婆说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我一直睡不着……,我来到了外面走走,我一直走到了溪边的一棵大树下,这棵树还在,这我应该熟悉的,树下有一条石凳,以前经常有人在这谈‘大头天话’。这棵树看上去特别高,看不到头,好像是一棵通天大树。我今天才发觉这树上栗子球般的果实原来是一种动物,它在展开来,展开后就像一只小刺猬,然后沿着枝干爬到了主干,又沿着主干在往下爬,一直爬到了溪水里在觅食。我觉得我是在等人,果然我看见了舅舅在走过来,他也来到了树下,他说我们好久没见面了,问我怎么知道他只能在这里现身,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问舅舅那树上的是什么动物,舅舅无所不晓,说那是“树挂”。我问舅舅现在在哪里,他说他现在是“井官”,就在管村口的那口井。我在问:“井里能住吗?”舅舅在说:“不是一般人想象的那样。正像有人曰:‘秤锤井底忽然浮。老鼠多年变作牛。’……”我再想问些什么,这时有人来了,还敲着锣,是打更的。舅舅在说希望我能好好地照顾外婆,然后就消失了。

    我这是坐在石凳上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好像已过了几个世纪,膝盖以下都被埋在了土里,还好土还是松软的,我在把脚抽出来,原来是一个很深的草丛,看来这里已经长远没人来了。天刚蒙蒙亮,我想绕一圈到村里去走走。我来到了一座熟悉的院子门前,显然已经长久没人住了。门前的两边各有一棵黄杨树还在,已有碗口般粗了,一棵树下还露出了一只被雨水冲淋出的有缺口的蓝边碗。我发觉树上有一只白色的东西,是一只鸟?有一对骨碌碌的眼睛清晰可见,它也在观察我;我想走过去推开院门,突然它从树上窜了下来,好像在我耳旁擦过,不对,它已扑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手在朝它抓去,小拇指上已被狠狠地咬了一口,在刺痛中我调整了抓手的位置,这下已掐住了它的后颈;这是什么动物?头看起来像老鼠,个头有小猫般大小,它不停地拍打着翅膀“吱吱”在叫,我发觉这像是一只大蝙蝠,我把它放了,它飞进了不远处的一蓬灌木丛里。我正走向门口,又见一只黑色的大蝙蝠呲牙咧嘴地在朝我飞来,白森森的牙齿特别恐怖,我脱下外套在与它周旋,它一口咬住了衣角,我意识到它可能是来报复的,它以为我把它的同伴弄死了,我把衣服在头顶划着圈,想把它甩出去,它就是咬着不放;又出现了一只小蝙蝠,它在伺机朝我接近;我必须尽快结束战斗,我连这衣服在朝那灌木丛里甩去,那小蝙蝠也在跟过去,那只白蝙蝠出现了,吱吱地叫着用翅膀拍打着还咬着衣角的黑蝙蝠,这下它们合家拍打着翅膀又飞到了树上,这几只蝙蝠好像是看门的。我存放着的钥匙还真的一路都把门打开了,我走进了林嫣的卧室,我还在抽屉里翻出了一张照片,这是一张我和她手牵着手的照片,这时我有了一种清新的记忆,好像以前的约会就在眼前,以前总觉得这约会会永远延续的,但已在没有一点征兆的情况下,她好像突然永远消失了。但我好像还抱着希望,我还在这屋里不停辗转着,心里想找到一点什么征兆,希望把记忆变成现实。但已经是不可能了。……

    我已站在了家门口,朝天上看去,天已经很亮了,有一处地方的云层特别薄特别亮,且风云变幻着,慢慢地变出了一排街道,街道上有人,还有牲畜在走动,这街是倒悬着的,像一幅倒悬的清明上河图。我想叫人们一起来看,来证实这奇景,可附近并没有人。这美妙的景象一会儿便消失了。天上的亮光已完全落到了地上,像舞台的灯光照亮了身边。表了两表的木匠表哥“土夫”正在走来,身上背着木匠家伙,他是来帮修缮房子的,我们一起走进了老屋,木匠表哥在说想不到这房子还算完好,外婆在说楼上有几扇窗户坏了。这是一间不太有人进去的房间,壁上还挂着几幅字画,是乌云浊雾般的山水。我打开了书柜的门,里面有一些古书,我抽出了一本,是一本康熙年间的石印本经书;我正想招呼表哥说些什么,我发觉他僵硬地站在那一动不动,他的眼神是惊恐的,我不禁毛骨悚然起来,我在朝他的视线方向看去,有一只巨蝎在窗口天花板那的破洞处爬出来,后面还跟着一条银环蛇;我反身在找长一点的棒子,等我回过来时已不见了蛇和蝎子,表哥说它们已爬上了外面的封护墙。这墙是空心墙砖的砌法,有的地方已坍塌,长满了藤蔓,小时候我就认为这里隐藏着什么秘密。表哥在说:“那儿塌破的地方曾经发现了几根金条。”我记起外婆用布包着送给舅舅的可能是金条吧。

    又有人来了,是表哥的小兄弟,是会做泥水活的。一会儿新鲜的刨花、新鲜的木屑使空气中充满了木香味,还夹杂着石灰的清凉味。表哥现在修着一顶老式的桌子,这桌子可拆卸开来——桌脚是一个菱花型的大底盘,底盘中间嵌有一块八角螺帽似的木块,木块中间有一个方形的卯眼,一根八角型中心桌柱下的榫头刚好插进,然后再插上四片回型花格的支撑架,这样就把底盘与中心柱牢固地连接在了一起,中心柱上和支撑架上都有榫头,再上面套上去的是一顶四方的桌面;我仔细看了这桌子居然不用一颗钉子,花格上有的地方也只是用了几个竹销而已。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早上还是雾蒙蒙的,现在已阳光高照。我在抱出被子想拿到后院去晒一晒,来到后院我看见了一个老太太正靠在躺椅上晒太阳,她是谁?我从来没见过;在她身后两棵树间拉着的绳子上已晒着被子,这被子是她的?还有几件衣服。我把被子晒在了被雨淋得干干净净的一个石磨上,有一阵风吹来,并传来了一声叹息,我转过头去,绳子上有被子和一件衣服被风吹跑了,这被子像被风吹起的一张的纸片,衣服也像滑翔机一样在贴地滑翔;不远处有一洼水,可她只是看着,叹息着,却一动不动,她已老得不能动了,我觉得她是一个隔世的人,她的身形和脸色不像是现实中的人,她可能是外婆的外婆了。我跑过去把棉被衣服抢了回来,并重新晾好。风吹着被角在摆动,太阳的一股暖气在反射过来,这时我觉得这相同的情形已演绎了无数次了。

    吃饭的时候我才知道,表哥原来不叫“土夫”,是叫“士夫”的,应该是“士大夫”的意思,他在上学报名的时候把下面一横写长了一点,在学校的名字就叫“土夫”了;后来由于生病休学及家里出了点事故就不去上学了,而他喜欢学做了木匠,这时反而觉得这“土夫”的名字更合适他了。其实以前他在学校成绩是顶尖的。又说他现在主要在某矿上工作。他也谈起了瘸子山丹表弟……我在打算着去看看他。

    我这是来到了镇里。看见了两个疯小孩,男孩好像是富家子弟,吃的东西咬一口后便塞给了疯女孩,然后男孩在团团转,然后疯女孩追上去,疯男孩又直接在用嘴喂她,她却在咬他的舌头,还咬出了血来,疯男孩居然高兴地笑着;然后他们在玩游戏——在玩对着拍手的游戏,讲着“嘀嘀嘟嘟”别人听不懂的话。不远处的荷花池边还坐着一个算命的人,旗幡上写着:“昔日船厂拿摩温,今天江南稳摸拿。”有人说他是大学学历,学的是高等数学,后来厂子被日本人炸了,他便一直在这里摸骨算命,还会推拿,并继续研究着数理。他还在吟诗:“一二三四五六七,片片花瓣重又叠;七六五四三二一,满池荷叶难分别。”走不多远,我又看见了一个五短身材的人,脸也显得扁而短,手里拎着一个大扁篮,篮上还盖着一块蓝土布,我正注意他时,他突然坐在了地上,且身子在发抖,他从布下面摸出两个贝币来,各放进两个口袋里,又拿出一块摸得很光的石头,然后拿出半块汉砖,他把汉砖扔开了一点距离,再用那石头瞄准朝汉砖投去,扔到了汉砖——他在说:“呵赢了”,他从一个口袋里摸出了贝币放进了另一个口袋,然后跑过去摸出贝币用汉砖把它们盖住,嘴里在说:“一一,二二”好似很激动,然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把东西放进了篮里又走了,我也在走,并与他是一路的;我在问他:“那是块汉砖吧?”他在说:“不是。是方堶堶。”走到了一个桥廊里,他又坐下了,他放下了篮子并掀开了盖布,篮子里是一些古董,我走过去在看,大概他原来是富贵人家,现在要靠变卖度日了,还有几件是瓷器,但都有些缺损,我看见一个瓷的大汤勺倒是完好的,便拿了起来;有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来了,看起来他们原来就认识,女人有做生意的样子,好像是专收古董的,她一把把我手上的汤勺夺了过去,然后女的给了他一叠钱,他把整个篮子都给了她,只从篮子里摸出了一个皮球来,然后像小孩一样要女的陪他玩,他们玩起了拍球。我看见边上也有一块石碑,上刻着:“黄金与瓦砾。姿意乱抛掷。高价无人酬。一地成狼籍。”

    在镇上终于见到了表弟,不知为什么他在原地一瘸一瘸地来回走着,他这已是瘸在了镇的中心位置,似乎成了我眼中的一个焦点。茶馆是镇里最热闹的地方之一,表弟一边在这卖烟,边上还放着擦鞋摊。我走近刚要叫他时,他便塞给了我一包烟,说:“这烟五个铜钱。”我一愣,他轻声说:“快走!把这烟交给土根。”我详装摸出五个铜钱交给了表弟。看见了表弟的同时我还看见了一个矮矮的叫花子,衣服虽然旧,但很干净笔挺,正在边上的一店门口唱歌,歌唱得很好,店主好像怕得罪他,马上给了他钱。这时他来到了表弟鞋摊前说要擦鞋,表弟一边在给他擦鞋一边说:“您是贵人,只收个半价。”马上有人走过来给“贵人”付了钱,不知是他的随从还是保镖,且围拢来不止一个。我刚想走,他看了看我说跟他走吧,他要我加入他的行业。我说我不去。他问:“为什么?”我说:“我不喜欢做乞丐的。”他说:“难道这擦鞋的比我好吗?”我说:“都像你一样这世界还哪里去乞讨。”保镖听了火了,有撸起了袖子,说要与我较量较量。我在对乞丐头说:“这没必要吧。”矮子叫花子挥挥手说:“算了。”然后一帮人拥向了对面的一个水果行,有女服务员在跳起大腿舞来,算是招待吧,这大腿舞我真还没看到过,身强力壮的单腿立着另一个腿竖在头顶,好似一个个的肉桩,一个小巧的女人跃上了这竖起的腿上在跳起芭蕾舞来,这简直是一种功夫——梅花桩功。矮子在拍手笑着说:“好好!”然后钱也没要,一挥手走了。

    我走在街上,有一对母女正从身边走过,她碰到了熟人,那熟人人在问:“在省城做了什么生意?好像光鲜起来了。”那母亲在说:“把一个奶子卖了。”小孩落在了后面,绊了一下要跌倒了,我正好把她扶住,我发觉小孩的一只袖管是空的。小孩母亲看着我疑惑的目光自言自语说:“卖的钱正是为了给小孩做这截肢手术的。”这时我发觉有人在注意我。正好我已经来到了日伪时期曾给我通行证的戊戌同学家门口,同学的父亲正坐在门口,头发已经花白,我在叫他,他好像不认识我了,我说:“我是来找你儿子戊戌的。”他却说:“不知道。”有一个人在走来,人修饰得很干净,连胡须都刮得干干净净,洗得发白的衣服一点灰尘都没有,时不时还在掸掸,手里还拿着一面放大镜往自己的皮肤上衣服上照照,还不时地在植物上墙上等地方照照。腋下还夹着一个笔记本,像一个老学究。同学的父亲像小孩看见了大人一样在呼喊“老学究”:“阿哥,阿哥。”看样子只有“老学究”在照料他,我走过去在问“老学究”,说他儿子戊戌得了肺结核已死了好几年了;而且近年戊戌同学父亲也得了痴呆症。“老学究”以前是戊戌同学父亲的好友,所以一直在来往。“老学究”走过去在把他扶起来,我也上去搀扶着,“老学究”好像知道我有事,把我领进了院子然后关上了大门。我在问“老学究”:“为什么拿着一个放大镜在到处照?”他在说:“我这是‘外照’。有人叫我要‘内照’,‘内照’我始终照不到东西。而我在用放大镜‘外照’后,发觉景色微妙多变——每天同样的地方景色也会发生不同的变化。我在担心这一生不能看尽景色。”我在想用常眼也不能看尽世界,何况还用放大镜呢。我又在说:“有人在跟踪我。”“老学究”说:“我在照放大镜时也看见了。喏——那里有个后门,快从那儿走。”

    我已走出了小镇,要走过一个寺庙,看见那儿有许多人,走近才知道,说今天是“浴佛节”,这里成了一个集市。我觉得人越多的地方越难被发现,有人说“浴佛”开始了,我随着人流在走进去看,高高的莲花座上放着一个浴盆,一个女的在浴盆里沐浴,只能看到一丝不挂的上半身,她手中拿着一块长长的浴巾,在摆弄着各种姿势,像飞天的舞姿,几乎要站起来露出下身了,有一个动作使我印象最深——她把浴巾围住了两个乳房,然后再收紧,挤出了一条深深的乳沟。上面还有一条横幅——“万象之中独露身。”左右还挂有两条经幡——“凡圣两忘。”“情尽体露。”这时有个和尚在发纸条,说这纸条是不同的问题,说是要用钱换的,我用钱换了一张,是一个“水”字,他要我去问十个女人,说她们会有不同的回答。我去问了第一个,她说:“水能洗涤你的心灵。”第二个却回答:“水能使人发淫。”第三个在我头上洒了一勺水然后回答:“浴佛云。大家泼一杓恶水。洗涤如来净边垢。垢尽众生烦恼除。”我感到这不是回事,我过去在问那和尚:“大师,这到底在洗什么?”师曰:“既不洗尘。亦不洗体。汝作么生。”……

    我走出了庙门,看见还有人在做各种表演。一个老婆婆在用火表演节目,她用火点燃了长长的头发,火燃到了后脑勺便灭了,看过去皮肤毫无损伤,还烧出了一个卍字图案。

    有一个人边上放着一口小棺材,不可能躺得进去,但他在运功,人在慢慢缩小,然后褪下了宽大的衣服赤身裸体地躺进了棺材。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还有两个人一起在弹奏着一把二十四弦的大琴,其中一人又忽地跳上了路旁的电线,并在弹起电线来,我想这人可能是魔术师,正当我看得出神时,我看见魔术师手上又出现了一个铁爪,那铁爪沿着电线在朝我滑过来,铁爪已变得火红,我感到了危险,赶紧转身而走,那铁爪刚刚砸在了我的脚后跟,我痛得在狂奔。……

    我在朝荒僻的近路而走,我正在走过一个鱼背形的山脊,这山脊表面一层已经风化成了细碎的小石子,非常滑溜,不知道的人冲过去肯定会掉下山去,我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终于走过了山脊。

    我这是走进了一片积着浅水的草地,虽然已伸手不见五指,我知道已到了“瀑布河”,如果要过桥还要沿河边的小路走三里多地,但我知道瀑布的上头有一道坎子,水也比较平缓,我可以扶着坎子过河,我又听到了不远处有人追来的动静,我在下水过河。

    过了河是一片干干的草地,有两只小动物在迎面走来,似两个小孩在边玩边谈天说地走着,小动物的头上还反扣着鲜花当帽子,我仔细看着,是两只“小卡通”动物,我在友好地向它们招手,它们也在向我招手,我与小动物一起走到了草地的深处,那儿有一间孤零零的房子,四周用铁丝网围着,只有一个缺口,缺口处是一个水池,就像是护城河,一头巨大的卡通动物跌翻在水池里,并被网罩住了,看似吊桥似的一根独木往上拉住了口子,它是误入了陷进,那两个“小卡通”动物看见了在“咕咕咕咕”地叫,“小卡通”动物应该是它的孩子,大卡通听到了叫声在作痛苦地挣扎,我爬进了围栏放下了独木桥然后解开了网扣把它放了出来,它立刻拍打着蹄子在附近跑了一圈,我想它这巨大的蹄子可以把人都踩扁。然后它护着“小卡通”匍匐了下来,我想它在等候着报复吧。这样我身后又多了一个屏障。

    表哥住的地方叫“雨花亭”,名字听起来很富有诗意,但我找了半天并没看见一个亭子。最后终于找到了木匠表哥的住处,把“烟”交给了他;表嫂也在走出来迎接我,她鼻子是尖尖的,嘴巴是尖尖的,眼光好像也是尖尖的,我在邀请她一起坐下来,她坐了下来,可表哥在婉言拒绝——说:“她很怕生的,不能交际时间太长,你看她已经在发抖了,严重时会晕过去的。”……

    这又是清新的一天,在这里,熟悉的生活已离我越来越远,这是表哥带我来玩“渔家乐”。我们来到了海边,别处都有山挡住海水,就此一个缺口能看见大海,石崖上刻着“涌潮门”三个鲜红的大字。缺口处筑着人工石堤,斜砌的堤坝脚一直伸向海滩,退潮时银色的海滩裸露着。一会儿潮水在滚滚而来,势不可挡,有一部分水越过了堤坝,那里又有一个土坝拦住了溢过的水,两坝之间是一条河,我们正站在土坝上,今天是表哥带我来一起捉鱼的,被冲昏了头的鱼在翻上来,只要用海兜兜住即可。潮水退了又涌,且势头越来越猛。潮水又在轰隆隆地咆哮而来,似乎要把整个世界都吞没,我虽站在土坝上也被拍了一身的水,这时只见表哥一跃跳到了一只底朝天的木船上,这翻底的船使人感到神秘而可怕,只见他使劲一兜然后又跳了回来,我看见海兜里兜着一条肚皮圆圆的鱼,这鱼肚皮还在鼓起来。我在问:“这是什么鱼?”表哥说:“这是生气鱼,离了水它会把肚皮一直气破。”表哥说我们该回家了。

    我们走到了一个晒谷场边,那里围着许多人,在听一个人在台上演讲,我们也驻足在听。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场面,有人在给演讲者拍照,表哥似乎也想拍一张,表哥走上去站在了演讲者身边,并带头跟着他在振臂高呼,镁光灯在闪烁着,演讲者的手搭上了表哥的肩头,他们是并肩的战友了。又有人在跳上台去演讲了,演讲的是不同的观点。这里在展开斗争了——这是一群人提倡年轻者主宰社会,有一条标语写着:“年轻人才是希望,驱逐老年的衰样。”而另一边的标语写着:“老人有经验,做事稳当些。”这是另一批人在提倡老年人来主宰社会。

    散会了,也有人拥向了表哥,在邀请他到什么金矿的金峰去演讲,他们约好了时间。表哥在说:“炸出了蛇窝的地方并炸出了一个金矿呀。”边上有一位僧人在说:“金峰一句。今日粉碎。”

    晚饭后,我看着表嫂到墙角的箩筐里去喂养拳头般大小的一窝小鸡子,这些鸡子颈脖特别细——就像豆芽菜一般,在吹来的风中抖动着蔫缩着,表嫂在说:“快!快把门窗关紧。”表哥已在关门窗。表嫂叫我到屋后的池塘去打点水来,为剩下的鱼加点活水。我走到了屋后出口处的竹篱笆旁,看见了篱笆上有一条蛇,我离远一点走了过去,还好河埠头的石板路上没看见蛇,我提了一桶水正站起来,在塘边的树上又看见了几条蛇倒挂着,不远处的草丛里也有蛇在蠕动,这蛇像在不经意中会突然冒出来似的。我心想应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我进了屋子表哥土夫已不在,说出去了。我也走了出去,心想表哥应该在附近——去找找。我走到了一间屋子的围墙边,正不知往哪里走,前面有一个人在走过来,他朝我打量着,他觉得我是个生面孔,在停下来问我找谁?我在说找住在塘边的表哥土夫,他在看看天,天已经有点黑了,他在领我过去,我们来到了另一条河边,他手指着前面的房子说:“沿河边走过去再往左拐一点就到了那房子了,你表哥在那里面。”这时我听到了“叭嗒叭嗒”的声音,我循声在走过去,看见了一只锅盖般大小的乌龟,正在吃着一条蛇,龟壳碰到了石板便发出了这声音,我一愣间只见它装了一个鬼脸,那人欲走上前去捉住它,我拉住了他,我还发觉这乌龟的头是五色的,它似乎已觉得有人要对它不利,它慢慢地退到了河里,有野鸭子从河里惊飞了起来。

    “谢了!”我对领我过来的那人在说,这时我自己在走了,走到了拐进去的路上,路上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有一个叫花子似的孩子又像是个疯子拿着一根竹棒在朝我乱打,他不许我再朝前走,我绕开他越过了一排竹箩筐到了这房子的竹篱笆前,表哥正在屋前,他虽认出了我,但眼神有一丝回避和惊慌,他正在冲洗着什么,我推开篱笆门走了进去,我看见了地上还未冲尽的血渍和几缕头发。表哥把我引进了屋里,竭力想使我安下心来,但我更想找个什么借口而离开,我正转身还未开口,突然有四五个人闯了进来,在喊别放我走,我已被按了个结结实实,看来是一批激进分子,表哥阻止了他们,说我是他们的人。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集结,并开始在领枪,领好枪后其中一个激进分子在演讲了,说为了国家利益必须马上发动战争。边上还有一个似乎是上面派来的“特派员”,样子显贵,还有妻女跟着,他认为时机还未到,先不要妄动,演讲的“激进分子”拿起枪就把他杀了,并又下手杀了他的妻女,他开始领着人们在朝村公所跑去。

    我拉住了表哥土夫,他知道我已想离开这里,但我要回的是敌占区,好像有点难度了。

    这是我想要走的第二天了,表哥土夫说道路已都被封锁了,然后他带我在翻越一座陡峭的山,这山上的岩石是一层层的,就像叠着的夹心饼干,翻过了山顶然后在下山,这里简直是悬崖,更加陡了,还好有泥的地方都长着半人多高的茅草和细竹树,能够把人撑住,不会滑下去。我们走到了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草丛几乎有一人多高,我们手上拿着竹刀摸索着在前进,这时我们发觉了一具白骨,从遗迹上看好像是个女的。突然我们又听到了女人呼救的声音,我们从草丛中探出头来看去,有一群人夹持了一个女的,他们也看见了我们,十几双眼睛紧盯着我们在慢慢围过来,我在朝他们点头微笑,可他们一点表情都没有,我一边推土夫一边说:“你快跑吧。快去报告!”然后我们分头窜进了草丛,我一窜真的窜到了一个悬崖边,有六个人围成了弧形在朝我逼近,一会儿又跑过来了五六个人,样子更加凶狠,好像是刚才去追土夫的那些人,我想或许表哥已逃脱,或许遭到了不测。我已无路可退,他们在狞笑着,我往崖下看去,不远处有一块突出的石头,可容一人站立,我看准了跳了下去,我身子晃了晃终于稳住了,并发现壁上有一个欺身可进的洞穴,我弯下腰钻了进去,里面还有点大。“叭”——也有人也跳了下来,我赶紧转身用竹刀朝他腿上斫去,那人大叫一声便摔下了悬崖。许久,再没人敢下来。借着散光,我眼睛在洞里搜索着,岩壁上有一些鸟窝,有鸟从窝里伸出头来,并不害怕,或许听到了声音而没看见我。在角落的一个石坎上居然还放着一台发报机。慢慢的天已经黑了,我想:“乘着天黑我或许还能逃离。”我出了洞口战战兢兢地在攀缘,往上攀容易一些,但可能他们仍埋伏着,往下攀经常够不到踩脚的地方,这时我只得平行而攀,几乎攀了一个晚上,我终于落到了一个山脚。

    我沿着一条小路走着,这里很陌生,我斫了一根木棍来当拐杖,这条路很少有人走的,坑坑洼洼的边上长满了荒草,我走进了一个村庄,但没碰到一个人。突然出现了一头怪兽挡住了我的去路,它头像河马,身子像狗,皮像蛤蟆没有毛,皮上还有一层粘液,它与我对峙着,好像不允许我从这里经过,我一棒在朝它打去,好像打在一块橡皮上很有弹性,但我乘机转身在跑了,它像草狗般大小又在追过来,我回手又是一棒打在了它的头上,看着它的头扁了一点下去,但慢慢地又在恢复,我乘机又在跑,它停滞了一会又在追来,这样几次后好像我跑出了它的势力范围,后来就不追了。……

    天刚蒙蒙亮我走上了回转的公路,我沿着公路在走,这是蜿蜒的山间公路,我正走到一个低洼处,我发觉有一辆破车从高处在滑下来,后面还跑着三头猪,这车速度很快,我发觉后才刚好避开,这车在这里也停住了。这三头猪居然在讲人言:“可惜,可惜。”这难道是它们的恶作剧?它们还在龇牙咧嘴地朝我发起进攻,我绕着破车在奔逃,然后我攀上了车顶,可猪仍在窜上来,我拿着木棍在把它们捅下去,它们开始在三面同时进攻了,我几乎要顾此失彼,这时我听到了一声枪响,那头几乎已窜到我脚下的猪一下趴在了地上,脖子上血还在汩汩地流出来,另两头往山上跑了。原来是表哥土夫拿着枪来救我了,他说想不到居然在半路上就遇到了我。我对刚才猪的事件感到蹊跷和大惑不解,土夫说:“有人说‘动物成精是刀枪不入的’,所以有的强盗就套上了动物的头套来蛊惑吓人。又说动物能够幻化成人形后,而且世上的女子会趋之若鹜。所以他们在假作幻化。”我在想山上的那些人不知是不是也“幻化”出来的。表哥说他逃回了家后,便拿了枪来救我了。

    表哥在和我说必须通过某个渠道才能走出封锁。我在问表哥:“我走过的那个村庄,怎么没看见一个人啊?”表哥在告诉我:“那个村庄是被政府灭掉的。那时那个村庄曾流行瘟疫,政府把那里封锁了,出来的人都会被枪杀。”……

    这是表哥领我来到了金矿,然后走下了矿井,这里的矿石也像一层层的夹心饼干,表哥说每一层里都夹有金粉。来到了矿井的另一头,表哥带我踏上了提篮似的升降机,提篮在慢慢地上升,当人头刚探出井口平台的甲板时机器却出了故障停了下来,表哥双手一撑便翻了上去,我随后的一撑却手滑了一下,升降机在倒转了,我脚已凌空,我双手使劲地趴着甲板想爬出去,如再爬不出去,头可能会被夹掉,表哥使劲地拉我了一把,我终于站上了出口处。

    出来后我们沿着山路在走,走到了山岙我们看见了一只兔子,它右后脚掌已经没了,大腿处还耷拉下了一块皮,又窜过来一只兔子亲热地想和它玩,不小心蹭到了耷拉下皮的地方,这兔子痛得尖叫了起来,另一兔子跑了,然后它也一拐一拐地在走,走进了一个破坟洞,有一束斜阳正照进了这破坟洞,我们看见在一块烂棺材板旁有一串发亮的东西,表哥去把它捡了出来,原来是一串珠子,他放进了口袋,我想这可能是死者的佛珠。再走过去是一处被炸毁的废宅旁的小路,表哥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在前面探路,他不时地敲敲破瓦罐拨拨朽木荒草,说这里蛇很多的,要小心,别让蛇咬了。然后我们来到了矿区的大门口,有两个全副武装的人站着岗,表哥在摸索着口袋,把那串珠子交给了一个站岗者,这举动刚好给一个工头看见了,在严厉地问:“什么东西?!”站岗者拿出了那串珠子,珠子在他手里变成了一串灰不溜秋的东西了,似乎毫无价值。工头在说:“怎么能拿土夫的东西。”然后把珠子还给了表哥。表哥在放进口袋时我看见它又在放出光来。工头在说:“如果谁私藏金子便要交给军警严办!”

    这下我和表哥终于安全地,没惹麻烦地过了争斗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