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惊鸿
字体: 16 + -

153章 此言难书

    洛白衣得了线索,便急急赶往北临山。正午过后,阿虚谷斜倚着柴扉翻阅经书,抬头忽见洛白衣笑盈盈提了两壶酒來,便将经书放下,迎出几步。洛白衣走近了,将酒壶向上一提,笑道,“阿虚谷,我请你饮酒,”

    阿虚谷施了个礼,笑吟吟道,“白衣送酒春花笑,小僧无发亦渊明。”

    洛白衣哈哈一笑,将一壶酒递给阿虚谷,又道,“阿虚谷,你快带我去白姑姑的安息之地,我要去拜祭一番。”

    阿虚谷闻言脸色一难。洛白衣一路欢愉,只因就要见到名嫣,并不知道阿虚谷有什么秘密,这时忽地全明白了。

    洛白衣单手拉住阿虚谷道,“阿虚谷,嫣儿來找过你对不对,你为何瞒我,”

    “噢,定是嫣儿不许你说的。”洛白衣拉着阿虚谷离开,不容阿虚谷半句托辞,“我不为难你,现在我只叫你带我去白姑姑的安息之地。”

    洛白衣确认名嫣就在那里,满心激动,阿虚谷无法推脱,只得带路。

    洛白衣也不问名嫣跟阿虚谷说了什么,想到冷花儿,便道,“我现在才知道白姑姑…噢,阿虚谷,老酒鬼有跟你问到他的身世么,”

    阿虚谷回道,“师兄不提半句。”

    洛白衣闻言停步,嗯道,“你叫老酒鬼师兄,”

    阿虚谷道,“自是师兄。”

    洛白衣心下一凛道,“阿虚谷闭讷不言,原來虔心希望能跟冷花儿在一起…”洛白衣思及此忽然一笑。

    阿虚谷不解,问为何突然发笑,洛白衣笑道,“怪不得你饮酒。”

    阿虚谷被看穿心中秘密,笑道,“师父自第一次云天一隅一役见到师兄后,回來总会情不自禁地跟我提起师兄他极爱饮酒。我问师父可否,师父却不答,我饮酒时,师父亦不干涉。”

    阿虚谷停下望着远方一阵,才又道,“见酒如见师兄。”

    “老酒鬼豪饮,天下唯多海可以匹敌。”洛白衣朗声一笑,忽又收回笑容道,“不知丫头好不好,”摸了摸腰间的竹箫,转身又走,“我们走吧。”

    阿虚谷先前已答应名嫣不提一字,更不用说亲自领路了。不过事已至此,阿虚谷索性一笑,带着洛白衣快步赶路。

    两人快接近目的地时,洛白衣突然停下道,“阿虚谷,就送到这里吧,下來我一个人进去即可。”

    阿虚谷约莫以为洛白衣是不想让自己为难,便道,“洛大哥,该去解释清楚的我自去解释清楚,不用躲避的。”

    洛白衣摇头一笑道,“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路思想,总还有些怀疑嫣儿是刻意躲开我的,我须去问个明白。但嫣儿武学修为极高,若让嫣儿察觉又逃了去,后悔莫及。”

    阿虚谷领会,点了点头,却不知自己要如何做。洛白衣便又笑道,“你先回去,改日我真正请你饮酒。”

    阿虚谷一笑,施了个礼,告辞而去。

    洛白衣目送阿虚谷离去,待不见人了,屏息呼气,抑制兴奋,即钻入树林,悄悄进入白可人墓地。果不其然,洛白衣远远就看见一只白绿的身影独立墓前。

    洛白衣恍惚以为是尘多海,心中倏然生出一阵萧索,摸了摸心口,才快步趋上。

    立在墓前的是名嫣。名嫣听到有脚步声,便知是洛白衣。只有洛白衣能在她察觉之后已如此靠近。名嫣一阵愁,一阵喜,假装不察。

    “嫣儿,”洛白衣在百步之外即大喊一声,转眼间已到了名嫣身后。

    名嫣只一个转身,扑进洛白衣怀里,紧紧抱住。

    洛白衣被这么一抱,觉得有些不对劲,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即问道,“嫣儿,怎么了,”

    名嫣哀伤道,“你來了,你终于來了,我以为你会很迟才來。”

    洛白衣不解,只道,“你为何不辞而别,我以为你…”

    名嫣忽地脱开,望着洛白衣一笑道,“几日不见你就变痴傻啦,你也不想想,以嫣儿的武功,有谁能伤害到嫣儿,接近已经是奇迹。”

    名嫣忽又摸着洛白衣道,“啊,我给你的药…你都吃了么,”

    洛白衣点点头,笑道,“都吃了。”言罢又将名嫣抱住。

    名嫣当此之时,忍不住情绪,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洛白衣察觉,放开名嫣,又在名嫣脸上轻轻擦拭几下。因为不知道发生何事,洛白衣忐忑道,“嫣儿,怎么了,”

    名嫣眼中掠过一丝慌张,不敢当面撒谎,又扑进洛白衣怀里道,“我想知道你能为我做多少,我想知道我不见了你用多少时间能找到我。可我怕,我怕万一你不來找我,我怕万一你找不到我……”

    洛白衣在涵虚洞见识过名嫣的天真,却不料竟至于此,即抱紧名嫣道,“就算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

    过了许久,洛白衣放开名嫣,望着墓碑道,“她是白姑姑,”

    名嫣点点头。

    洛白衣解下腰间一壶酒,洒酹拜祭。拜祭过后,洛白衣放好酒壶,伸出双手牵住名嫣笑道,“我们虽已洞房,却还沒有拜堂成亲。今天就让白姑姑主婚,拜堂之后,我们就是正式夫妻,生死不离,”

    名嫣听到“我们虽已洞房”六字满脸羞红,待及听到“生死不离”四字,心潮又阵阵翻涌,也顾不得害羞,猛地点点头,“嗯”地应了一声,忽又一怔。

    洛白衣紧张道,“嫣儿,你又不愿意了,”

    名嫣一个恍惚,回过神來,一时涕道,“我愿意。”

    洛白衣替名嫣擦去眼泪,笑道,“嫣儿,要拜堂了,不好哭。”

    名嫣点点头,整理好形象,便与洛白衣拜堂。夫妻交拜后,两人起身凝视,洛白衣将身子稍稍前趋,在名嫣额头深深吻了下去。

    寒风忽起,在墓地不远处正有一间茅屋,两人却不进去。

    名嫣终于问道,“洛郎,你怎么找到这里…啊,你怎么知道阿虚谷有线索,我…”

    洛白衣截道,“嫣儿,你莫怪阿虚谷。在你不见之后,我以为你是故意躲着我。我想吹烟与你亲近,就先去了大竹林找吹烟,吹烟却说沒有看到你。之后我又想到阿虚谷身系冷花儿身世秘密,便去找他。”

    洛白衣笑了笑,又道,“岂料阿虚谷将我瞒过去。我又去找水镜夫人。水镜夫人猜测嫣儿极有可能在这里,却不知此地如何走。我又想到阿虚谷,又去找他,这回他想瞒也瞒不过了。”

    名嫣轻轻一笑,不知怎么回应。

    洛白衣心中起疑,“嫣儿,你要阿虚谷不跟我说却是为何,”

    名嫣笑道,“你想想,他若说了,你岂不是要追着他问我在哪里,如此一來,你就能轻而易举找到我,岂不太沒道理,何况我也有意让你找上千姐姐。”

    “找上水镜夫人,可我本來…”洛白衣一个恍然道,“你都知道了,你想让水镜夫人告诉我那些话,”

    名嫣点点头,“我知道你想问,可我不想说。”

    洛白衣道,“水镜夫人确实告诉我许多事…”

    洛白衣想起还有一事,又虑及名嫣明言不想说,生生吞回,道,“我已知道当年水镜先生的事…”

    名嫣见洛白衣不再说下去,轻轻一笑,“你说吧。”

    洛白衣道,“水镜先生不知道其中有水镜夫人的参与,二十年的积怨全都指向嫣儿,若日后水镜先生要找嫣儿寻仇,嫣儿却如何打算,”

    名嫣摇摇头道,“我之前虽跟你说过上官镜不是可以轻易揣测之人。但在这件事上他不会与我为难。

    “他不想捅破,他有弱点,唯一的弱点。”

    “水镜夫人和百媚,”洛白衣或许是因为见到名嫣太过高兴,对所有事情都未有一丝怀疑。

    名嫣知道能瞒过一时,却瞒不过一世,也只能先瞒着。但似乎事情并不全在她的掌控之下,就在翌日。

    洛白衣生火做饭,名嫣则去远处的一个溪涧洗衣。

    洛白衣猛然嗅到一股杀气,又带着莫名的纠结。

    “什么人,”

    “离开那个女人,”

    话音还未落下,从彼端山林里已走出來一名黑衣人。

    洛白衣继续拨火,丝毫不把黑衣人放在眼里。

    黑衣人或是为此受到刺激,冷哼一声,急攻过來。

    洛白衣腾移闪挪,应付自如。

    黑衣人又是一声冷哼,脚底一旋,步法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洛白衣见状暗自一惊,黑衣人却哪里容得洛白衣分神,身子一跃,化掌为拳,极为快速,双拳似燕尾剪來。

    此招正是法值阁摆步拳中的招式“燕日横空”。黑衣人随便施展,也比龙浔精湛不止十倍。

    “幻影迷踪,燕日横空,摆步拳,你是什么人,”洛白衣首次遇到能这般使出法值阁绝技的强敌,不禁大为疑惑,闪开一仗,厉声质问。

    黑衣人又是一声冷哼,右脚板在地上一撮,脚背一踢,身子冲出,扬手接住踢在半空的一根三尺來长的树枝。

    却是洛白衣方才用來拨火的烧火棍。

    黑衣人冷笑道,“你再看看,我是什么人,”言罢黑衣人一剑刺,一剑收,或轻灵,或飘逸,或缓,或急,似意在逼洛白衣出手。

    洛白衣只是闪躲。。弄不清楚眼前的究竟是何人,洛白衣只怕出手误伤旧识。

    “能将灵飙剑法和落叶剑法一起使出,已是难得,”洛白衣道,“更难得你使得行云流水,破绽几无。”

    洛白衣说话间已将黑衣人手中的树枝夹住,“不过到此为止了,”

    洛白衣轻轻一折,树枝便断成两截。

    黑衣人似乎一怔,随即扬袖一击,洛白衣又避开,黑衣人趁机接住断枝。洛白衣看出扬袖一击只是虚晃一招,却弄不明白黑衣人如此费力不讨好有何意义。

    黑衣人似恼于洛白衣临战分心,攻势绵密,这回使的是“藏锋无双剑”。洛白衣方才的疑惑得解,反而越奇,也着实不耐,正欲出手,却听到远处轻微有一阵歌声。

    黑衣人似也听到了,两人同时一滞。黑衣人回神动作稍快,从怀中摸出几个黑乎乎的东西往地上一掷,一股股白烟“碰碰碰”地弥漫开來,又有声音道,“洛白衣,离开她,对你有好处,”

    洛白衣沒有追出去,待烟雾散尽,名嫣也已到了。

    名嫣见地上有打斗痕迹,问道,“洛郎,发生了何事,”

    “沒有事,我一时兴起,练了一阵。”洛白衣笑了笑,随意比了几个动作。

    名嫣目光闪烁,不敢追问。

    洛白衣看见,心中疑惑,细想一阵,忽笑道,“嫣儿,衣服洗好啦,”

    名嫣摇摇头道,“沒有,我…”

    洛白衣微微道,“方才有个黑衣人出來滋事,被我赶走了。”

    名嫣尴尬一笑。

    洛白衣望着名嫣道,“他是谁,是不是他威胁你离开我,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名嫣笑道,“什么他,哪个他,”

    洛白衣戳穿道,“他究竟说了什么,”

    名嫣只得道,“他要我离开你,目的不明。”

    “他为何要我离开你,”洛白衣不解,“他究竟谁,”

    名嫣不答。

    洛白衣猛然发觉名嫣憔悴了许多,不由得一阵心疼。

    “齐先生和水镜先生都与嫣儿有…”

    “不会,”名嫣果断打断洛白衣的话,“你知道的,他们不是那样的人。就算真的要报复我,他们也会光明正大。这一点,就算…

    “就算是我,也不能不承认。何况即使他们选择躲躲藏藏,试问他们又有何本事威胁得到我呢,”不待洛白衣赞同,名嫣紧接着又道,“他是怎样的形貌,”

    洛白衣细细回想,“一身黑衣,胸前和肩上戴有防护甲,脸上戴着一副简陋的面具,声音低沉浑浊,冷酷阴暗,似故意为之。”

    “武功很好,出手都是大门派的绝学,并且使得行云流水,毫无怠滞。”洛白衣顿了一下又道,“但如嫣儿所言,他还不能威胁得到你。你为何如此畏惧他,”

    名嫣驳道,“我并不是怕他。但当时的情况比较特殊,我暂为趋避而已。若非如此,我又怎有可能留在这里让你找到,”

    洛白衣沉默稍许,忽道,“不对,”

    “何事不对,”名嫣以为露了马脚,不由得一惊。

    “我的饭还沒有做好,太不对,”

    名嫣一愣,旋即恼道,“你,你竟戏弄于我,”

    洛白衣瞧见名嫣目光闪烁,心知有异,又不欲强问,故而打岔。但见名嫣上当着恼,不禁笑道,“饭是真的沒有做好啊。”

    “哼,”

    “我们一起做吧。吃过饭,我再陪嫣儿去浣洗衣服。”

    名嫣半嗔半笑,道,“好,”

    两人吃过饭,一起來到溪涧,洛白衣跳到一颗露出水面的干净的裸岩上坐好。名嫣则走去继续浣洗。

    名嫣素绿衣裹身,若非身段玲珑,气质殊异,只见平凡。洛白衣听着哗哗水声,又见名嫣的双手已被冷水冻得红彤彤的,便笑道,“嫣儿,你怎么不使内功护住双手,”

    名嫣抬头一笑,反诘道,“用内功护手浣洗,岂不可笑,”

    洛白衣又道,“嫣儿,你浣衣时让人看來毫无生疏感,简直就是个浣纱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名嫣咯咯一笑,娇道,“你这般少见多怪作甚,”

    洛白衣答不上,便道,“趁此机会,我们再分析分析那个…”

    “打住,”

    名嫣拨水向洛白衣打去。

    洛白衣飞身而起,避开水花,落回又笑道,“嫣儿,你怎地拨水打我,这么冷,你不怕我染寒么,”

    名嫣笑道,“这样就染寒,你唬得住谁,”

    洛白衣道,“那为何叫我打住,”

    名嫣一笑,道,“方才你说到一半就叫我陪你做饭,中间我可沒有提及其他。现在我浣纱,你要陪我,便不许造次,”

    这本是洛白衣让着名嫣,名嫣反倒以为利,洛白衣却也只得认栽,道,“好,那我就好好陪你浣纱。”

    名嫣继续浣衣,一面笑道,“大家总说你风流公子,美貌风流我早已见识,不知文采如何,不如趁此机会,表现表现,填一首浣溪沙悦我。”

    洛白衣正有情趣,便道,“恭敬不如从命咯。”

    名嫣只是扬嘴一笑,又继续浣衣。

    “一曲清溪动碧思,”洛白衣想到即念出來,名嫣闻声即停止浣衣动作,望着洛白衣示意继续。洛白衣一笑,又道,“伊人在水浣纱衣。嫣然巧笑荡神兮。”

    名嫣脸色微红,洛白衣并不继续念下半阕,却慢慢地笑起來,越笑越开心,似有不能止之势。名嫣本只是有些娇羞,这时不知洛白衣在笑什么,却明显针对自己,一时羞得左右不是,嗔道,“洛…”名嫣猛地想到原是为了这个称呼,却又心道,“若是好笑,方才他怎么不笑,”嘴上却改口道,“你,你笑什么,”

    洛白衣见名嫣不知无措,越看越娇,悠然念道,“倩得薰风染绿衣。国香收不起,透冰肌。略开些子未多时。窗儿外,却早被人知。越惜越娇痴。一枝云鬓上,寻人宜。”念罢又笑。

    名嫣笑道,“你的浣溪沙还沒有下半。”

    洛白衣笑止,道,“好,你仔细听着。”

    “洗耳恭听。”

    “路遇风流佳公子,鼓动青春少女心。无端借问百年期。”

    名嫣听了噗哧一笑,随即不能停止。

    洛白衣也一样在笑,却问,“嫣儿,你何故大笑,”

    名嫣忍住笑道,“洛郎,你好不知羞,我们都拜堂成亲啦,你却满口风流青春,公子少女,怎不惹人笑,”

    洛白衣道,“本是你叫我风流公子的。”

    名嫣道,“我几时叫你风流公子了,就算叫了,我可沒说我是青春少女。”

    洛白衣却道,“我是风流公子,你便是青春少女,”洛白衣望着名嫣娇红的脸蛋,越看越似少女,便又道,“嫣儿,你是不是练了什么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怎么看起來比我还要年轻几岁,”

    “你这是在恭维我么,”名嫣道,“比你年轻几岁,你來庄里怎么叫我夫人,”

    洛白衣道,“我们都拜堂成亲啦,我当然可以叫你夫人。”

    名嫣咯咯一笑。

    洛白衣又道,“嫣儿,你自称样样都会,你会跳舞么,”

    “这有何难,”名嫣笑道,“你看,”

    只见名嫣起身,双手在身上擦拭几下。这个动作平淡如水,洛白衣心神却是一荡。名嫣的右手却已伸出,凭空一抓,手上就多出了一根枯树枝,三跳两跳,右脚单立,右手握着树枝一齐刺出,同时左手伸展开來,左腿平平伸向后方,便是一招“梁上飞燕”。随即扭头笑看洛白衣,收回架势,接着一招“燕子回返”,紧接着又一招“天女坐环”,双腿一环,左手中指食指捏住剑诀,在树枝上一拂,腾地跃起,又接着一招“游龙戏凤”,边游边笑道,“浮生浪迹笑明月,千愁散尽一剑轻,”

    名嫣收住招式,对着洛白衣一笑,道,“洛郎,怎样,”

    这些剑招华而不实,洛白衣沒料到名嫣会使出这么一着,却也看得呆了,被叫回神,赞道,“好看,”又道,“可是嫣儿,我说的…”

    “跳舞更有何难,”名嫣扔了树枝,双手上下轻摆,即时起势,接连几个动作,细看却是“黄鹄翔天”“凤凰來仪”“鼓雀尾”。洛白衣认出这是《惊鸿舞》,不觉抽出腰间竹箫,即吹起《鸿鹄千里》助舞。

    一舞既毕,洛白衣心神荡漾,久久才道,“嫣儿,你怎会有如此高超的舞艺,”

    名嫣一笑,道,“风尘楼的花魁都是我教出來的,你说呢,”

    洛白衣恍然一拍脑袋,笑道,“噢,我竟忘了。”

    浣洗已毕,两人又闲语一阵,不知觉间已到了正午。

    洛白衣进入茅屋,看着简旧的床,笑道,“嫣儿到哪里都精致,小小的茅屋,简旧的一张床,都散发着主人的光彩。”

    名嫣回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性。”

    洛白衣指着林子又道,“那边两个土洞呢,是你挖的么,”

    名嫣才知洛白衣戏弄,却笑道,“那是本…噢,该不会是你梦中跑來挖的罢,”

    洛白衣笑着摇头,两人又谈笑一阵,说到早上的黑衣人,洛白衣道,“他究竟是什么來历,”

    名嫣微微苦笑,“就让他是什么來历吧,我们在这里再等一日,若他敢來倒好,若是不敢,我们便去找他出來,”

    洛白衣点点头。

    洛白衣守在名嫣身旁,闲语简谈,只等黑衣人真有胆量再來滋事。炊烟又起,斜阳微冷,林子尽处珊珊然走出來两个人。。

    却是柯灵秀和洛无心。

    洛白衣见到洛无心,惊讶之余,即想到洛无心必是从千云罗那里问得路径。

    果然,洛无心告诉洛白衣自己是依照千云罗指示的方向找到明卷僧庐,不见有人,一路探访,在半路上碰到阿虚谷,这才找來。

    洛无心看见名嫣和洛白衣亲近,神色颇有些尴尬,只跟名嫣略微照了个面,还不知如何对话。

    柯灵秀见洛无心不说话,走到正在炊事的名嫣身旁,笑道,“需要帮忙么,”

    名嫣大方一笑道,“求之不得。”说着让开身子,给柯灵秀一个位置。柯灵秀本就是故意支开自己,便接过活儿。名嫣会意,让开身子却不走开,不时过來帮忙。

    洛白衣和洛无心來到白可人墓碑前,洛无心看着墓碑上的字,奇道,“姑姑,是谁的姑姑,”

    洛白衣道,“是嫣儿。”

    “嫣…”洛无心听到“嫣儿”二字,犹是意外,刚吐出一个“嫣”字,“儿”字却不敢问出來,“嫣姐姐,”

    洛白衣闻言颇为惊喜道,“你叫嫣姐姐,”

    洛无心淡淡一笑,道,“我们一路找你不见,便去找水镜夫人,从水镜夫人那里得知了一些事情。”

    洛白衣一时立着不语。

    洛无心也不询问隐情。

    两人在白可人墓前默默伫立着,直到柯灵秀远远地呼喊吃饭,洛白衣才笑道,“我们回去吧。”

    洛无心应了一声“好”。

    高人雅士吃饭是如何一副模样,不得一见。名嫣和洛无心收拾碗筷,不刻四人已走出茅屋,天色已夜,便在空地上生了一堆火,树枝枯叶,哔哔啵啵,人却静默。

    洛无心本有许多话要问名嫣,路上也仔细想过问什么,不问什么,此刻却一句也问不出來,只静静地同柯灵秀坐在一根枯木上烤火,倒也恬然。

    洛无心持着一根树枝拨拨挑挑,火光映着白皙的脸蛋,唇边眉梢,分外动人,却不知在想什么,忽然笑道,“水镜夫人本不打算告诉我,却说漏了嘴,说多海…”洛无心吐出多海二字戛然而止,一时不知如何继续,便又低头拨挑。

    名嫣却笑了笑,问道,“多海好么,”

    洛无心不能趋避,抬头笑道,“我想他们都很好,自从寄了第一封信之后,就沒有寄第二封了,该是生活得愉快。”

    “或是雪莲难寻。”洛白衣一阵愧疚,“明日一道去大雪山如何,”

    洛白衣不提回孤落客栈。

    柯灵秀和洛无心自然觉得好。

    名嫣拨了拨火,故作轻松道,“我不能再做名夫人啦,见到逝烟,不想瞒他,也不想看他知道真相后的样子…多海摘到雪莲之后,需要好的内功心法,我写出來交给洛郎带去即可。

    “我在这里多陪陪姑姑。”

    洛白衣却道,“嫣儿,我们一起。”

    名嫣不允,“洛郎,多海抱病在身,不宜操心过度,待她好了再來寻我,把一切都说明白,如何,”

    柯灵秀接道,“待多海好了再说明白,确是最好。”

    洛白衣看着名嫣道,“嫣儿,你想听故事么,”

    名嫣“嗯”了一声。

    洛无心左右看了看,笑道,“我也想听,”

    洛白衣便道,“据说很久很久以前,王屋里有一只花猫。这只花猫很厉害,老鼠们都怕极了它。可有一天,老鼠堆里出了一个人物,虽然也沒有花猫厉害,可它有手段,它威胁花猫说若花猫再如何如何,它便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花猫…”

    洛无心笑道,“它对付得了么,”

    柯灵秀只静静听,名嫣只静静地笑。

    洛白衣道,“它就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花猫身边的小猫咪们。”

    “哈哈哈。”

    四人不禁齐声而笑。

    洛无心又追问道,“然后呢,”

    洛白衣摊摊手道,“花猫一时也被唬住。”

    洛无心笑道,“若我是花猫,非追着那只老鼠不放。教训它不得,”

    洛白衣道,“白猫知道后,就是这样跟花猫说的。”

    名嫣笑道,“之后花猫又恢复了往日的气派。”

    柯灵秀道,“而那只老鼠,还藏着吧,”

    名嫣尴尬地颔颔首。

    夜色已浓,四人各自去休息。

    洛白衣岂会料到白天被拿來逗笑的两个土洞,此时正好被自己和柯灵秀各分去一个。两人在土洞里大概铺了些草料,就入定休息了。

    洛无心与名嫣在茅屋里,点着一盏青油灯,不似洛白衣与柯灵秀两人坐定就睡。

    洛无心脱了外套,钻入被窝,等着名嫣上來说些话,却见名嫣褪下寒衣,却不停住,直至脱了个干干净净,一丝不挂。

    洛无心大惊道,“嫣姐姐,你怎么,”

    名嫣转身上床,盖了被子,笑道,“怎么,”

    洛无心愣愣地看着名嫣,良久才低声道,“嫣姐姐,你…你真像我娘。”

    名嫣一怔,又笑道,“我哪里有…”

    “有。”洛无心情不自禁搂住名嫣,闻着名嫣身上的暖香道,“我很小的时候阿娘也喜欢这样入睡,抱着她,我就觉得很温暖。”

    名嫣身子有些酥,不禁问道,“你阿娘呢,”

    洛无心触事伤情,幽幽低泣,“阿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那时候大师兄他们刚來不久,爹爹在娘去世后变化很大…为什么会这样,”

    洛无心泪眼婆娑地看着名嫣,又道,“嫣姐姐,你知道我爹为什么会变坏么,他到底做了什么坏事,为什么要暗害白衣,爹爹那么疼我,怎么会这样,”

    名嫣一阵心疼,却不表露,擦着洛无心的脸静静道,“无心,你何必要知道呢,”

    洛无心只是哭,终于安静,又问道,“嫣姐姐,我知道你跟白衣关系亲密,可你知道么…”

    洛无心又忍住不说了。

    “什么,”

    “嫣姐姐,你能答应我不发作么,”

    “我答应。”

    名嫣肯定的语气,倒让洛无心怀疑名嫣其实已经知道了。

    洛无心道,“多海也爱白衣,并且,并且他们…”

    洛无心看着名嫣,生怕名嫣激动。

    名嫣却黯然一笑道,“我知道,可这有什么打紧的,你不也爱着洛郎么,”

    洛无心一怔,忽道,“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名嫣笑道,“方才洛郎说猫和老鼠的故事,我离开洛郎就是因为有人威胁于我。其实我本就已打算远走高飞了,可现在一來,我就偏不走了。”

    洛无心不禁疑惑,“嫣姐姐不是被威胁才跑來这里的么,”

    名嫣笑道,“哪有这回事。我若要走,就不会让洛郎找到。我现在这样做,就是要他知道。。我和洛郎,纵使有千山万水,也不能被阻隔开來。”

    洛无心道,“那个人威胁嫣姐姐,是说要伤害我跟小猗么,”

    名嫣闪烁其词,“先睡吧,他沒那个本事。先前若不是因为洛郎负伤,我也不会乱了阵脚。离开之后我细细一思,就來个将计就计。”

    洛无心将信将疑,抱着名嫣睡了。

    名嫣被洛无心抱住,不忍心拨开。洛无心的双手在睡梦中却不能自控,不时游移到名嫣一双突乳上,名嫣虽难入眠,却是温存。

    柯灵秀睡得不好,微微醒來,觉得有些口渴,就起身出來,走近茅屋,但见里面漆黑一片,兀自一笑,摇摇头,施展轻功,到溪涧掬水來饮。

    却见柯灵秀身子猛地一侧,避开一掌,随手捡起一根树枝,“什么人,”

    “送你去地狱的人。”

    声音低沉阴暗。

    话音刚落,对方招式已到跟前,竟都是冷花儿的武学招式。

    柯灵秀看得分明,心中大惑,但一枝在手,应付自如。黑衣人渐渐支绌,柯灵秀心中虽然纳闷,手上动作不停,连连进逼。黑衣人似有些恼,勉强闪过一招,却是“烟秀月天峰三十七式”的起手式“天风落”,回头却见柯灵秀的树枝已刺到,正是“回剑式”,黑衣人手掌一抬,却不知为何犹豫了,“咧”地一声,手臂便被划破。

    “哼。”黑衣人猛地冷哼一声,“好个柯灵秀。”

    柯灵秀却不饶,“你是何人。”接着一招“剑雨连环”,黑衣人虽哼哼冷笑,却只有招架之功。

    柯灵秀又道,“柯某剑不留情,阁下尽管使出真功夫,莫要枉送了性命。”

    柯灵秀紧追不舍,却未用全力。

    黑衣人自也分明,这时忽又嗅到一股逼迫之气,心下一慌,从怀里摸出几个圆球撒手一掷,封住柯灵秀以及赶來的洛白衣的追击路线,穿入树林,便不见了。

    洛白衣已走到柯灵秀身边,“灵秀,有沒有事,”

    柯灵秀摇摇头,又道,“就是他么,”

    洛白衣点点头道,“我们回去吧。”

    柯灵秀心里咯噔一下,忽道,“无心在林子那边的茅屋里。”

    洛白衣却道,“嫣儿也在,放心。”

    两人回來时,名嫣和洛无心也已经出來。洛无心上前道,“灵秀,发生了什么事,”

    柯灵秀道,“方才去喝水,碰到一只老鼠。”

    “老鼠,哦。有沒有受伤,”

    “沒有。”柯灵秀笑笑,示意无碍,又道,“倒是他被我刺中一剑,逃走了。”

    “他负伤了,”洛白衣和名嫣异口同声道。

    柯灵秀点点头。

    洛白衣惑道,“我跟他交过手,他应该不至于如此容易被伤到。”

    柯灵秀解释道,“他的实力不在我之下,却一直使用别门别派的武功掩饰身份。纵使每招每式都精湛绝伦,却有局限。”

    洛白衣恍然道,“不错,他使得再好,奈何招式上有局限,要避开灵秀的三十七式,非得用自己的绝学不可。”

    洛白衣一阵后悔,“当时我被他使出的招式勾住好奇之心,沒有及时出手,不然就能逼他露出真面目了。”

    洛无心道,“他用什么武功袭击你,”

    “幻影遗踪,摆步拳,无双剑,等等各大门派武学。”

    洛白衣隐去灵飙剑法。

    洛无心趟出几步,若有所思道,“他宁愿受伤也不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必是怕暴露身份了。怕暴露身份,说明他是我们认识的人…”

    “不会错。他是我们认识的人。”洛无心一阵激动,又道,“他敢用平常的武学招式袭击白衣,说明他料定白衣不会还手。。那他一定很了解白衣的个性。”

    洛白衣道,“有道理。我跟他交手的时候,正欲出手,他即遁去。当时我听到嫣儿的歌声,以为他是担心受到夹击,原來不仅仅如此。”

    名嫣笑道,“如此一來,要找到他,就绝非难事了。”

    柯灵秀道,“白衣,你把來龙去脉说与我听听。”

    洛白衣便将黑衣人如何威胁名嫣,名嫣如何离去的始末按着自己的猜测说了。

    柯灵秀疑惑,欲问名嫣,却不知如何称呼。

    名嫣笑道,“灵秀,你若不介意,叫我的名字吧。”

    柯灵秀犹是犹疑,名嫣想到一事,又笑道,“你们都去找过千姐姐了吧,千姐姐叫我安适,你喜欢怎么称呼都好。”

    柯灵秀道,“好,安适,恕我直言,以你的武功根底,应不至于被他威胁并让他逃脱才是。”

    洛无心接道,“因为当时白衣负伤,嫣姐姐才一时乱了阵脚。”

    名嫣咳了一下道,“也不全是。”

    柯灵秀道,“如何讲,”

    名嫣知道柯灵秀心存疑问,笑道,“因为当时我也有伤在身,他虽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他呀。”

    名嫣言罢看着洛白衣。

    洛白衣自然不解,“嫣儿,你为何不早说,”

    名嫣笑道,“但现在我的伤已经好了,何必再提起,让你担心,”

    柯灵秀将信将疑道,“先回去休息吧。”

    洛无心偷偷一笑,拉起名嫣道,“嫣姐姐,我们走吧。”

    名嫣与洛无心进入茅屋,洛无心将衣物褪去,也要一丝不挂了,名嫣不由一慌,连忙阻止道,“无心,你…”

    洛无心已将衣物全部褪去,羞道,“嫣姐姐,比你,我能看么,”

    名嫣愣愣地点点头。

    洛无心又道,“嫣姐姐,我们就都这样睡吧。”

    名嫣见洛无心走來,猛地拦道,“不可。”

    洛无心也猛然一愣,不禁大惑。

    名嫣又低声道,“这种事是不能两个人都这样的,我…我沒别的意思。”

    洛无心见名嫣满脸通红,自己倒放开了,咯咯笑道,“这倒也是,下半夜便让嫣姐姐搂着我睡。”

    名嫣连连点头,笑道,“这样好,这样好。”

    翌日清晨。

    名嫣和洛无心早早起來,同去洗漱,却见洛白衣和柯灵秀已在溪涧弄水。

    两人相视一笑,洛无心并笑道,“连起床你们都要抢先么,”

    柯灵秀听到声息,抬头一看,打趣道,“我们睡的地方可不比你们的好。”

    洛无心乐道,“你是怨我跟嫣姐姐占了好去处咯,”

    柯灵秀笑道,“非也非也,陈述事实而已。”

    洛无心和名嫣两人边笑边走,走近溪岸,蹲下掬水洗漱。

    洛白衣未发一言,此时笑道,“灵秀是…”

    “咦,白衣。”柯灵秀打断道,“莫拿我取笑。”

    洛无心却已领会,扭头看了柯灵秀一眼,甜甜一笑。

    名嫣也会心一笑。

    四人洗漱之后,生火做饭,将早餐吃了,休整一阵,便是洛白衣三人启程的时候。

    洛白衣本未料到名嫣会留下,一夜深思,也觉名嫣不同行更好,又想着尘多海在苦寒雪原寻药求生,不禁阵阵愧疚,又不敢哀叹,收拾心情,决意去陪尘多海。

    不过这边相思,那边担忧,洛白衣千叮万嘱,唯望名嫣再见到黑衣人,一定不要放他逃脱。

    名嫣自是迭迭答应,只叫洛白衣安心地离开。

    柯灵秀其时有许多话要跟名嫣问清楚,却不知为何竟一个字也问不出,即已随洛白衣和洛无心离去。

    待三人离去,名嫣回到茅屋,拿出几张纸,研了些墨,即在纸上点点画画,也不知在写些什么。

    洛白衣说去大雪山却不提回孤落客栈时,洛无心就很有疑窦,但因名嫣在场,洛无心怕说出來会引起名嫣忧虑,就未明言。此时三人离开白可人墓地已远,洛无心辨明方向,不是往西去孤落客栈,而是取直道往西北去大雪山,不免发问。

    洛白衣回道,“此时回去,大哥必不饶我,小猗也徒然空欢喜一场。”

    洛无心道,“小猗盼不到你回去才是哀愁,回去又岂会空欢喜一场,”

    洛白衣道,“小猗见到我必不会轻放,必要一同去大雪山,我又怎忍心拒绝,但小猗心直口快,跟多海或会有无心之言,我不能让多海忧虑,既如此,我便不回去了。”

    洛无心不再言语。

    柯灵秀却道,“此前我们找你未果,大家都多有担忧,这般恐怕不好。”

    洛白衣道,“我此前已去过观星海,交代门人先生捎了一封信给无心。那日在波澜台撞见你们,知道你们都未见到信,不过灵烟既然回去,应该会拆开信來看一看。”

    洛无心道,“你捎了信给我,”

    洛白衣点头道,“那日门人先生跟我说你担心我,我就写了一封信,无心亲启。”

    洛无心一笑道,“这个时候你怎地写明无心亲启,幸亏有歌诗,若不然这封信恐无人拆封了。”

    洛无心说完犹笑。

    洛白衣也笑道,“怪我急中生乱,沒有想及深层。”

    洛无心想起檀名女临别之言,笑道,“檀姐姐说你必有天助化吉,果然不虚。”

    洛白衣稍稍一愣,即也笑道,“吹雪会说这样的话也不奇怪。”

    柯灵秀和洛无心同是好奇。

    洛白衣便又道,“你们有所不知,吹雪正是大宗师座下欲花使之一的美画衣。”

    柯灵秀和洛无心故作恍然。

    洛白衣笑道,“原來你们都知道了。”

    柯灵秀和洛无心齐笑出來,都似有些作弄之意,洛白衣也摇头一笑,不再说话。三人加紧脚步,直向大雪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