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不知
字体: 16 + -

第一章

    tue apr 05 13:03:09 cst 2016

    冰冷的夜风在狭窄的楼道里呼呼作响,吹着厕所的窗户被震得来回摇荡,昏黄的灯光好像被风声的威武吓得瑟瑟发抖。这恼人的声响惹得正坐在马桶上的付宇彤心烦意乱,无可奈何得用手抹了一把脸,长吁了一口气,缓缓得从摆在台盆上的烟盒了抽出一支烟点上。醉人的烟雾从口中幽幽喷出时,他似乎感觉到了一丝疲倦,便用夹着烟的手掌揉了揉双眼,又看了看另一只手上始终握着未曾放下过的手机,已是凌晨时分两点多了。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猛吸了几口烟,站起身来将烟蒂随手丢进了马桶里。这半年多以来,他几乎是夜夜如此,时间对他来说不过是白天用来计算下班结点的度量值,身体里的生理机能更不足以支配他按时上床休息。每夜把自己关在厕所里,占着个马桶既不拉屎也不撒尿,攥紧的手机既不用来聊天也不看片取乐,一些列习惯性的动作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究竟是因为寻思什么。

    他漫不经心得打开了淋浴房墙上的水龙头,又慢慢悠悠得转回身站到镜子前,细细得瞅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得如此出神又如此忘我,好似镜子里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自己一般。高水温让整个厕所里布满了雾气,屋顶上的排风扇也因水务而结上了水珠,滴落下来打在了付宇彤的脑袋上。他这才缓过神来,懒散得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

    “你在里头干嘛呢?快点儿行不行?这都几点了,还不来睡觉?在厕所里蹲着都已经磨蹭了两个多小时了,你白天还要不要上班了?”

    一阵十分急促的敲门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调门儿。付宇彤知道是自己的老婆又不满了,且这段日子以来,这种场面也已是司空见惯了,老婆的唠里唠叨已让他打心眼儿里抵触,于是他极不耐烦得回道:“知道了,别催行吗?不是正在洗澡呢嘛,马上就好!”

    “你赶紧得,每天晚上都在厕所里待到三更半夜,不如索性给你在里头按个床吧。就没见过哪个男人像你这么磨叽的,比女人的事儿还多。放着单位里好好的班不上,整天就光想那些个有的没的。我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点......”

    “我说你还有完没完了!大半夜得非要跟我吵架是吧?”付宇彤毫不客气得打断了老婆的话,心里的火蹭蹭得往上冒,于是这嗓门随即也跟着大了起来。

    “行行行,随你的便吧,你就抱着马桶去做你的创业梦,我再也懒得浪费口水跟你讲道理了!”

    随着“砰”得一声响,付宇彤清楚老婆也是发火了,这偌大的甩门声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内心虽然有些许不安,但更多得竟然是觉得轻松和平静。伸手调大了水量,仰起头让热乎乎的水流拍打着自己脸面,流遍自己的身体,从精神到肉体的倦意,在那一刻全都被冲刷干净,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和血管里的老爷们气节,顷刻间都一涌而出。

    结婚后的这几年里,付宇彤的心里早已埋藏了不少的心事,只是他一直都不愿告诉自己的老婆。自从多年前自己的满腔热情被老婆那顾家的现实感给浇了个透心凉之后,一种“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大义凌然之气便在心眼里滋生壮大起来,多说只是无益。相恋时那些恩恩爱爱,一旦在婚后夫妻各类观点出现相悖之下,便让他不由得感觉到爱情只是在不影响彼此利益的前提下,趁着偶尔好心情时拿出来娱乐逗趣的消遣玩意儿。琼瑶剧里那些所谓的“你是风儿我是沙”,现如今也是让他感觉这风儿刮得过大些,沙儿就可劲儿得飞散开来变得难以收拾。

    全身冲洗干净后,付宇彤草草得擦完身子穿上衣服,而他并没有急着回房,因为睡前一支烟已是他这些年来的习惯。抬着头,吐着烟圈,脑海中思绪杂乱,心坎上五味杂陈。越想到老婆刚才的话,他的心里就越觉得来气,暗忖着这遍地黄金的城市,这充满商机的网络,这信息发达的时代,这朝气十足的年华,凭什么别人就能扬名立万、财运亨通,自己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是缺胳膊少腿了,还是五行欠五行了?有得是好点子,凭啥就不能成功?老婆不支持没关系,还不稀罕跟她说道呢。

    一个人越琢磨越觉得未来一片光明,似乎大好前程已在脚下伸展,成功之门早已为他打开,顿而心情也随之大好起来。

    他得瑟得把烟叼在嘴上,双手一拍大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脸上洋溢着似被众星捧月般的喜悦。他抽完最后一口烟,随手冲了满是烟头的马桶,也宛如冲掉了那些塞满他脑海中的不快。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必然会是被人前呼后拥的付总,必然是个指点江山的明主。现实在他的眼里已然不复存在,幻想中的美好随时唾手可得,仿佛只要他愿意,什么地产大亨、互联网鼻祖,那都得靠他吃饭。

    打开卧室房门的那一瞬间,付宇彤心里还是有些发慌,毕竟从他的性格上来说,应该算是个并不外向的人,也多多少少还有那么点惧内,但他认为惧内是一种爱的体现。想到刚才自己说话的态度,他也自觉有些不妥,平日里跟老婆从来没这么大呼小叫过,今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蹑手蹑脚得进了房间,下意识得屏住呼吸,转身将门轻轻得掩上。耳后听得老婆的鼾声逐渐加重,他才悠悠得出了口气。

    爬摸上床后才发现,老婆将大部分被子都拽在身上,自己能盖的部分实在太少,但又不敢从老婆怀里将被子抽回来,只得侧身躺直喽,才勉强盖上被子。

    由于刚洗完澡的缘故,倦意被彻底消除,付宇彤睁着眼睛看着窗纱,借着路灯和月光透进的亮,照射在窗纱上用于装饰的两只假蝴蝶上,他想起了在结婚前夕和老婆去曹安路轻纺市场采买的情形,他依稀记得那烈日炎炎的一天,俩人似乎也闹了别扭。因为自己是个慢性子,凡事总是不忧不急,所以约好了一起买东西,却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老婆在马路沿上等得心急火燎、汗如雨下,见面后便是好一顿责怪,可是埋怨归埋怨,老婆仍不忘给自己准备了解暑的饮料和冷饮。当下觉得甚是惭愧,暗自决定今天所有的采购都听从老婆的意见。于是,这一路鞍前马后,提袋子拎包,老婆说东绝不朝西。直到买窗帘时,感觉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了。由于女人都比较精细,挑挑拣拣又货比三家,几个小时下来,手里的沉重和酸胀的腿肚,已经无法再挪动一步。看见老婆还在举棋不定,便当机立断要求买下现在用得这款。可老婆似乎还有些犹豫,仍有想要上别处问问的意思,便立刻忘了自己做过的决定,扯着嗓门告求别再继续跑了,就买这个款式,没得商量!老婆拗不过,也就只好同意。为了加固老婆的信念,还特地唱了几句庞龙的《两只蝴蝶》,并把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都搬了出来。坦白讲,这招还是很有效,老婆欣然接受了。

    如今回想起来,自己当初也是因为私心,也是背弃承诺,虽说事有大小,但意为同旨。今儿个老婆的犀利,说来说去也是为了家庭生活能更稳定些,这外头怀才不遇的人多了去了,脑子好使的也比比皆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自己也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每个人的立场和观点不同,这无可厚非,犯不上为此而动怒于人,更何况还是自己的枕边人呢。

    付宇彤想到此处,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他鼓足勇气翻了个身,想要跟老婆套套近乎,却发现老婆背对着他,鼾声也并没有减弱。他估摸着老婆可能是太累了,这一阵相互间都没个好脸色,不是冷战着,就是斗着嘴。相敬如宾的日子是啥样,似乎早就想不起来了吧。

    “唉,算了,等天亮了再说吧,现在也别自讨没趣了。”他心里盘算着,只是算着算着,便不知不觉得睡着了。

    待到他也开始打呼时,伊依慢慢得睁开了双眼,将自己身上的被子拉开,然后替付宇彤盖好。而付宇彤也像是感受到了暖意般,吧唧了两下嘴,往被子里钻了钻身子,一扭头睡得更香了。伊依看着他孩子般的举动,微微地叹了口气,面朝着付宇彤半躺下身子,想要说什么却又止住了,只是眼眶却跟着湿润起来。这欲言又止后,她也悻悻得翻过身,卷缩着睡去了。

    也不知道是有多少个夜晚,俩人都是这么背靠着背得各自入梦,无声无息无话可说......

    一大清早的电话响了,付宇彤拿起电话搁在耳边“喂喂”了半天,就是没人答应,他睡眼惺忪得看了一下手机,原来是条微信提示,再一看信息内容,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他忙穿起衣裤,下了床径直冲出卧室,嘴里还嘟囔着:“这下有戏了!”

    伊依早已起身,但因为昨夜付宇彤睡得太晚,因此也并未喊他,想让他再多睡会儿。此刻虽然心里还有气,但怎么说都是自己选的老公,再不满意也还得照顾着,一早起来还是准备了俩人的早餐,大冷天吃得暖些,上班的途中也不会怕冷。但听付宇彤起床了,正在厨房忙活的伊依便大声问道:“你早饭吃不吃?要不要帮你盛一碗粥喝?”

    “不用准备,不吃了,你自己吃吧,我一会儿直接上班去了。”付宇彤嘴里喊着牙膏,支支吾吾得回道。

    伊依没再接话,一番好意偏赶上付宇彤不领情,于是便自己吃了起来也,也不再管他。

    付宇彤洗漱完毕,箭步流星般得来到门口,套上鞋、推开门便拔腿就往外走,临行抛下一句“晚上不回来吃饭。”随后就匆匆下楼了。

    伊依坐在餐桌前,静静得看着碗里的粥发呆,一双筷子夹着腐乳却许久没往嘴里送。其实,她一直都想跟自己的老公能好好得谈谈,可是付宇彤的回答总是“没什么事儿、没什么要说的”,让她很是伤心,同时也觉得夫妻间隐患重重、危机四伏。自打付宇彤表示过创业的想法被否决以来,两个人始终不冷不热,她也明白付宇彤因此不愿意再与她交心。作为一个有家的女人,伊依害怕创业所带来的疾苦,前期大量资金的投入,运营的不稳定因素,市场的接受程度,赢利的实际状况,一切都是未知数。然而俩人为数不多的存款,并不丰厚的工资收入,还有生儿育女的计划,柴米油盐的开销,每月等待支付的账单,四位老人的奉养,各种活动的随礼等等,管理这家的伊依深知压力巨大,万事不必操心的付宇彤又岂能了解。只是她的苦楚却并未能得到付宇彤的理解,相反却使得彼此间的隔阂日益加剧。她找不到解开问题的方法,一边是老公的执念,一边是现实的枷锁,她觉得生活实在过得很累,无助的感觉逼得她常常欲哭无泪。

    她也没了胃口,收拾了碗筷,整理了皮包,也打算出门上班了。关上房门前,她看了着这个她想要安稳的家似乎渐已失去温暖,忧心忡忡却又觉无奈之下,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已成定局,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和大多数的白领一样,付宇彤到达单位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电脑上qq、登录微信找熟人。

    在他肤浅而简单的人生哲学里,始终坚信如果想要做成事儿,那就得看关系够不够瓷实,所以打点他的朋友圈成为了他每日的必修课程。他知道现如今已不再是一个单打独斗的英雄世纪,多个朋友就会多条路,那准保是没错的。

    有了朋友才有更多的讯息,有了朋友也才有更好的团队,他十分需要这样的朋友,而就在今早,就是那一条微信短讯,提醒他所期待的朋友到了。

    当时他并未在手机上立刻回复,因为他知道就算回复了,也得安心得等到下班之后才能约见,况且今天单位里有些啥事儿也还说不准,万一找着个机会能外出公干,也就等于捞着一个提前下班的机会。所以他决定等到了单位之后,看看情形再说。

    付宇彤所在的单位是一家中型国有控股企业,每天早上从八点开始工作至晚间五点,虽然这份工作不算太累,但压力确实也不小。领导们大会小会得连轴转,他时常都得跟着去,回来好拟文撰稿。好在前一阶段刚跟着跑完基层调研,最近在整理报告,若遇到具体还不清楚的细节,需要再去实地进行了解。

    今天他就在等着这样一个机会,即便等不来,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创造出来。

    一整个上午都没什么事儿,付宇彤始终心不在焉,不是出去抽两口烟就是敲着键盘找人聊天,工作上的事儿,他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临近午饭时间,同事们喊他一起去用餐,他笑着推托说还不饿,见同事们都走了,他趴在桌上打起了盹儿。可趴了还没五分钟,他突然直起身,眼睛瞪得老大,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手指划楞了半天,拨通了电话。

    “喂,兄弟啊,找你帮个忙。”

    “你记得今天下午,大概两点钟之前吧,给我这里来个电话。”

    “啥事?那你就别细问了,你就说你们那里下午要开个讨论会,针对上一次调研活动展开深入讨论,需要我们这里派人参与和支持......特别注明希望我能过去一次......你就照着我说得说就行了,拜托了!”

    “哎呀,不会有事儿的,你就放宽心吧,嘿嘿......回头请你吃饭。”

    “嗯嗯,好的!噢,对了,记得打我办公室的座机......多谢了啊!哎,行,那就这样,再见!”

    撂下手机后,付宇彤情不自禁得微微一笑,似乎是对他这点儿小聪明的一种自我肯定。只见他双手相扣着背于脑后,坐在椅子上前后晃悠,好似有种一切尽在掌握般得笃定。

    他慢慢得闭上双眼,口中哼起了小调,坐等着自己刚才安排好的“计划”顺利实施。

    下午才一点刚过,付宇彤被电话铃声惊醒,赶忙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果然是受托之人如约来电。付宇彤定了定神,煞有介事得与对方聊了会儿,挂电话前还特意大声说道:“好的,下午两点半的讨论会是吧?我知道了,你放心吧,让你们领导也别着急,我马上赶过来一趟。”

    打完了电话,他并没有着急动身,一边理着桌子顺便拿出了记事本和笔,一边嘴里还振振有词得说道:“也不知道着什么急,早不想好通知我们,直到要开会了才来电话,唉,毫无计划性,烦人!”

    他缓缓站起身,身边的同事见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便问他什么事。他又一边装模作样得在身旁的文件柜里翻东翻西,一边无精打采得答道:“一个下属企业要针对上一次的调研会召开一次全员的什么讨论会,临到会议要召开了,底下人才想到要叫我过去一起参会,以便对这次会议做一下宣传报道,另外说是会议也需要进行现场支持。”

    他从文件柜里拿出一台相机,摆弄了一会儿后,跟搁在桌上的记事本和笔放在一起。另一位同事安慰着说道:“要不你就辛苦一趟,跑一次算了,基层单位的事情多,可能也是忙得忘了提前打招呼。”

    “唉,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对了,领导在吗?”

    “应该不在单位了吧,听说今天又有哪个项目要开招标会,他午饭后就直接去了。”

    “哦......那他一会儿要是回来,你帮我跟他汇报一声,我待会儿也会给他发个消息告知一下。”

    “行,没问题,你先去吧。”

    “嗯,好的,那我先走了啊,这儿就辛苦你们了。”

    话音还未落,其实他的人都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了。今天有了同事们的做证,而领导又恰好不在单位,付宇彤算是彻底得放心了,刚才假装着的淡定,如今恨不能长了翅膀直接飞出办公大楼。他快步走入电梯,迅速按下楼层键,并不停得按着关门键,就好像是生怕后头有人在追他,并想要拦截住他一般。

    直到电梯启动下降,才悠然得靠着电梯厢,将记事本还有笔还有相机塞进包里,他的也脸上似乎荡漾起了某种狡桀的笑意。

    出了办公大楼,付宇彤立刻感觉神清气爽了许多,他立刻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hello,呵呵,远卓,从深圳回来了?怎么样,在那边混得还好吧?我现在从单位出来了,要不咱们现在见个面聊聊呗......行啊,现在两点不到,我们三点在人民广场见吧,找个地方喝喝下午茶......嗯,就这么定了,那一会儿详谈。”

    这通电话就好像是给付宇彤打了针兴奋剂似的,整个人都感觉飘然起来,走路得脚步也显得轻快了许多。

    他上班的地方离人民广场也就两站地,坐地铁过去都用不了十分钟。所以他决定散步着过去,顺便一路想想见面后的措辞。要说服一个人跟着自己一起搞创业,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多数时候都得会忽悠,蓝图画得越好看越大,别人才越觉得有欲望。但光会画图还远远不够,还得有一整套能够接地气的可操作方案。

    对于这位刚从深圳回来的夏远卓,付宇彤可以说是相当了解,俩人也有着十来年的交情了,原先是同一家单位的同事,在原单位里算是志同道合的好基友。多年前这俩人就有过一次合伙搞贸易的经历,但是在最后供货阶段出现意外状况而导致失败。后来,付宇彤因结婚而选择跳槽,不久后夏远卓也离开了上海,只身去深圳和香港发展事业。

    只是如今一晃多年,彼此也有了些岁数,付宇彤并不清楚夏远卓是否还一如往昔般意气风发,是否还会是那个当年听从他指挥的闯将。因此,还是得事先做一下准备工作,免得非但无法拉拢夏远卓,还反倒让他坏了自己的兴致。

    他走得步伐不快,可是脑子却转得飞快,就像上紧了弦后又松开的发条,把所有他能预想到的状况都在脑海中假设了一遍,并逐一做出相应的解答和对策,直到他自己认为足够有说服力为止。

    两站路大约走了近半小时,他便到了约定的见面地点。找了个咖啡店,挑了个靠窗且僻静的角落里的位子坐下,点了一壶上好的铁观音。付宇彤向来不爱喝咖啡,因为咖啡会让他觉得恶心反胃,所以无论到哪里,他都只喝茶,即使是在咖啡店也不例外。

    他掏出手机搁在桌上,又习惯性的点起一根烟,一边望着窗外的街景,一边则安静得等待夏远卓的到来。

    夏远卓是个很守时的人,一般与人相约都只会早到、绝不迟到,今日亦是如此。原定三点碰面,结果付宇彤只等了半小时,他便赶到了。

    “宇彤,来得真早啊!”

    “哟,远卓,你来了啊,我还没注意呢,来得挺快的啊!”

    “跟你约好了之后,我都没来得及好好收拾一下屋子,就立刻出来了。”

    “昨晚收到你的微信消息,不是说不是昨天晚上你就到上海了嘛,怎么还没收拾完?”

    “昨晚刚到就第一时间消息你,然后冲洗了一下就睡了,实在太累了。本打算今天整理,可偏偏你约我见面,呵呵,你可是我这次回到上海见得第一个朋友哦。”

    听夏远卓这么一说,付宇彤哈哈一笑道:“看来我的面子还是很大啊,不过耽误你宝贵的收拾时间,实在过意不去。所以你看这不,特地请你出来喝咖啡赔罪。”

    夏远卓也笑道:“你要是不赔罪,我倒反而有时间能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付宇彤打趣道:“屋子今天你是没时间收拾了,给你个机会收拾我呗。”

    夏远卓大笑道:“我可没那个能耐,老朋友多年没见了,还能想到我,我哪有不来的道理。”

    付宇彤仔细打量了一些夏远卓,比起还是同事的那个年代,如今的夏远卓貌似胖了许多,也白净了许多,就连发型都换了风格。

    “看来这些年南下过得算是不错,瞧这发福的体态,油光锃亮的脸,还搞了个板寸的头型,想来是做了几年暴发户吧。”

    夏远卓害羞得挠了挠脸,干涩得笑道:“哪有啊,混得很一般。当初是被朋友哄去深圳搞金融,说是给我个总监干,每个月工资一万五,还给配辆轿车。可我去了之后,这待遇只享受了三个月,这公司就倒闭了,连赔偿都没有。”

    听到此处,付宇彤有些暗自窃喜,夏远卓若是混得风生水起,反而让他难以撼动,可如今听说混得不咋地,他倒是觉得更有信心说动夏远卓跟着自己干了。

    “公司倒闭后,我只好找别的活干,最后跟了一个老板,当了几年马仔,也就是个小跟班,有时在深圳待着,有时去香港住,也没什么正经业务。我这老板比较好赌,每周都会去澳门一次,他若是赢钱了,我跟着倒也拿了些小费,加上每月工资,收入还算ok的。”

    付宇彤并不是很有兴趣听他讲述这些年的人生经历,于是问道:“那最后怎么样了?现在还在那个老板手底下做事吗?”

    “在深圳和香港的这些年,吃了不少好吃的,也玩了不少好玩的,日子确实过得悠闲,只是总感觉这么混着总不是出路,还是需要有个正儿八经的营生,否则会觉得人很颓废。”

    这时,服务员将茶水送上桌,夏远卓抢先拿起茶壶先给付宇彤倒上,然后又给自己也倒上,接着说道:“其实深圳和香港现在都不如上海来得好,深圳十多年了还是那个模样,香港感觉也已经不如上海气派。所以么,我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回到上海来发展。”

    对于夏远卓倒茶的举动,付宇彤全都瞧在眼里,看他如此毕恭毕敬,动作又很礼貌规矩,想必这些年里确实是干着做人小弟的差事了,这谦卑的态度再自然不过。

    付宇彤试探性得问道:“那你这次回来是做何打算呢,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是要找一份工作呢,还是找一个项目搞搞呢?”

    夏远卓也是个聪明人,听付宇彤这么一问,他心里也多少推测出了一些端倪。于是笑呵呵得反问付宇彤道:“我其实还没有来得及细想过,你有什么想法吗?”

    付宇彤听夏远卓这么一说,顿觉心里有谱了,立马回道:“我确实有些想法,所以才这么着急把你约出来聊聊。这年头,我们这些底层打工的人,靠每个月这点死工资吃饭,最多也就是个吃不饱也饿不死的状态。现在国家政策都支持年轻人创业,各类媒体时常报道一些创业成功的人物和案例,80和90后的老板都一大堆了,我们这些70后的“半老徐娘”毫无建树,反倒畏手畏脚起来,难道我们还不如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子吗?更何况现在发家致富的女人也不少,虽然很多人都觉得她们都是靠脸蛋和身材,但依我看来,有想法和有能力的女人确实也不少,我觉得人家都敢想敢拼才对。”

    付宇彤眉飞色舞得说着,夏远卓似乎也配合默契得点着头,不时得还喝上两口茶。

    “我觉得这次既然你回来了,我们不妨闯一下,以前太年轻,缺乏社会经验,也没有社会资源。现在我们都三十出头了,再不努力一把,只怕将来再也没机会了。”

    付宇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又继续说道:“曾经我们俩有过很多主意,当时的那些点子,你看这几年里都一一被他人实现了,这说明我们的脑子并不比别人差,那时手里没钱是事实,但没有勇气也是事实,我们比别人多得只有一样,那就是顾虑不完的顾虑!前怕狼、后怕虎,更怕得罪了爹娘。结果呢?我一副衰样,你流落他乡,现在是时候要改变一下了!”

    夏远卓被付宇彤的话逗乐了,笑着说道:“你说得是挺有道理,可关键是......我们现在还是没钱。几年里头,我们似乎并没怎么改变当初的窘境。”

    付宇彤点起了一根烟,望着夏远卓说道: “没钱可以想办法,项目好的话可以找风投,可以去融资。你搞了这么多年金融,这一点总应该比我清楚许多,也比我有门路吧?”

    夏远卓沉思了片刻,接茬说道:“嗯,现在手上各类资源是累积了不少。能派上用处的也有好些个,只是不知道你打算往哪个方向去做呢?”

    付宇彤并没有立刻作答,他吸了口烟,又望了一会儿窗外的景色,这才转回头慢条斯理得说道:“互联网和大数据终究还是趋势,只是现在的各类网站应用和app应用多如牛毛,一家煮饭几家香,好的模式经过复制黏贴就整出一个新的上市公司,其实面儿上都差不离,大家拼得只是台下的优势而已。所以真正的较量并不是线上技术,而是线下的综合实力。这个时代什么都能造假,用户基数早就只是无法取信的报表数据而已,至于什么b2b、b2c、c2c、p2p、p2c还有o2o之类的,那些都只不过是细分对象的一种说法而已,本质还是做给人来用。人有人的特质,那就是具备情感。所以我们要抓住的就是这个特质,而要营销的就是人情味。”

    付宇彤边说边观察着夏远卓的表情,似乎是在等他消化自己所表达的意思,见夏远卓一脸茫然,他随即微笑着说道:“我们没有实力,我们也不擅长技术,但我们可以通过技术手段,贩卖人的情感。”

    夏远卓听罢,一下子瞪大了双眼,直愣愣得望着付宇彤,磕磕巴巴得说道:“我们......贩卖......感情?而且......还是通过互联网来贩卖?你......要搞......色情网站?”

    付宇彤听了差点儿没晕过去,义正严辞道:“你胡扯什么呢!我们怎么能搞这种东西!我说你是不是在深圳吃坏了脑子,在香港吃聋了耳朵?我说得是感情,不是激情,更不是色情!”

    夏远卓慌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实在没理解你说得意思,不知道什么叫贩卖感情。要不然你是指我们搞婚恋网站,还是交友平台?”

    “全都不是!这些东西早都做烂了,我们没必要去插一脚,而且我们也做不过人家。”

    “那到底是什么?你就说说清楚呗,我实在领悟不了。”

    付宇彤笑了笑,将身子往沙发一靠,想了一想问道:“你读过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资本论》吗?”

    夏远卓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答道:“这个我了解一点儿,特别是里头提到五大社会形态,并且从低阶往高阶转变,共产主义之后可能又会回到一个更高阶的原始社会,我以前在大学里还为此搞过辩论赛呢!”

    “嗯,没错!你说到点子上了。”

    “可这跟你说得贩卖感情有半毛钱关系吗?”

    付宇彤见夏远卓此时呆萌的模样,笑道:“呵呵,那可是指导我们赚钱的基本理论哦。”

    夏远卓摸了摸脑门道:“也许马克思他老人家喜欢你,恩格斯他老人家青睐你,但他可没教过我如何赚钱。”

    付宇彤依然笑道:“那我们不谈马克思和恩格斯,中国有句话老话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你总听说过吧?另外还有一句老话叫'风水轮流转',你也总该知道吧?”

    “唉哟,我去,到底啥意思啊?你是打算考我历史文化知识?”

    付宇彤见夏远卓有些真急了,便坐正了姿势,将身子往前凑了凑,略微压低了些声音说道:“我们旨在贩卖人的情感,而手段是利用情感来打怀旧牌。”

    “怀旧?嗯......听着好像有点意思,而且现在也流行怀旧风、复古风,似乎有点搞头。”

    夏远卓一个人嘟囔着,好像已经彻底明白了付宇彤所说的那些话。

    付宇彤并没有理会,接着说道:“大到社会形态在轮回,小到世界俗事也在轮回,今天被人追捧的,可能多年后就无人问津,而今天无人在意的,也许哪一天又被人爱不释手。会这样是因为有一种情感在,人们会念旧,会需要一种心灵寄托。”

    夏远卓点了点头,说道:“嗯,社会越进步,人们越变得念旧。”

    付宇彤“嗯”了一声后说道:“所以,很多被我们所遗忘了的有趣的东西,现在的00后可能根本连见都没见过。那些曾在我们儿时吸引我们的事物,我想经过重新包装和宣传后,会唤起我们这一代人的共鸣,同时应该也会吸引现在的孩子们。”

    付宇彤怕夏远卓仍然未能明白他的意思,又举例说道:“中山装曾经风靡一时,但在改革开放后没落了,可现今经过改良后又流行起来;许多好听的老歌,曾一度再无人吟唱,可如今却有太多人翻唱。你记得台湾有个溜溜球大王吗?他的溜溜球卖得很火,可溜溜球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它就是以前的“悠悠球”,我们叫它'独轮',小时候玩得人不少。”

    “好像是这么回事,不光在上海,就连在我们安徽老家也有不少人玩。”
  

  

上一章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