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浅浅
字体: 16 + -

第9章 原来没有为我留着灯

    wed apr 20 21:37:46 cst 2016

    辜一鸣是最后离开宿舍的,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回家的具体日期,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临近春节,学校愈发冷清,想着妈妈一个人在家日子肯定也不好过,他终于下定决心定了机票。本来两个小时就能到家,但偏偏碰上武汉强降雪,飞机晚点了5个多小时,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

    他从箱子里摸索出钥匙,打开房门,却发现家里黑漆漆,安静、冷清。他恍然发现自己不太记得门廊的开关在哪里,摸摸索索地开了灯。家里比学校冷不少,但是他只是穿着上飞机之前穿的那件薄外套,从门口挤进来的冷风让他忍不住地发抖。

    这种时候,他总是特别想你妈妈,尽管他已经18岁了,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妈宝。摸出手机,拨了妈妈的手机,但是电话关机了,他试了好几次,依然是关机状态。辜一鸣的心突然一沉,开始发了疯似的满世界打电话招人。半夜的骚扰,别人总是很不耐烦,不知道被吼了多少次,他总算弄清楚了妈妈的具体位置。

    也来不及多加一件衣服,他狂奔到楼下打了出租车。“师傅,能不能快点?”辜一鸣不停的催促着。

    “小伙子,已经很快了,再快就超速了,要罚款的。”

    “您开快点,我真的有急事。”他的语气近乎祈求。

    他到医院的时候,发现此时的医院显得比平时更加死寂,消毒药水的味道让他喉头发紧。当他站在妈妈病床前时,发现妈妈的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虽然眼睛闭着,但是眉眼中明显有痛楚。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两只手轻轻地托起妈妈的手。躺在被子的女人感觉到了一股凉意,微微一震,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了儿子的脸,突然就笑了:“回来了。”

    “妈,这么严重的事情你也不提前跟我说一下啊。”

    “傻孩子,这种事情,自己熬熬就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不想让你担心。”

    辜一鸣脸一黑:“是不是爸爸……”

    他妈妈很快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别瞎说。眼看就要过春节了,别人家都在大扫除打年货。妈妈不想让你回来看到一个冷清的家,就自己搭着梯子在家收拾,结果梯子不小心滑了。没事的。”

    “没事?说得那么轻松。刚刚打电话关机了,真的吓死我了。”

    “医生说要好好养伤,让我睡觉关机。傻孩子,手这么冷,快去打点热水洗洗,让护士给你加个床。”

    辜一鸣听话地点点头。

    林文漪听到儿子挪动脚步的声音,满意地闭上了眼睛。她并不想解释太多。那天她从梯子上摔下来,摔得很重,动不了,也够不着电话,很懦弱地在地上躺了一天。庆幸的是,辜海源那天晚上回来了,喝得醉醺醺的,骂骂咧咧地说家里黑漆漆的,开灯之后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她,眼波却突然变得温柔异常,打了120,还抱起她放到了沙发上。林文漪觉得,辜一鸣知道得越少越好,要是他之后她在地板上动不了,被人发现时整个身子都凉透了,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恐怕会更僵了。

    辜一鸣泡脚出来,发现她妈妈已经睡着了,嘴角露出了微笑,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见到床的那一刻,他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去了一样,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根本没注意手机已经没电,根本没空去想有一个人在等着他的电话。

    第二天,辜一鸣是被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吵醒的。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他厌恶地睁开眼睛,果然,是那张令人厌恶的脸。

    辜一鸣没好气地说:“你还知道来啊?”

    辜海源的眉毛瞬间拧成了一股绳,但是他这回难得没有发火,对辜一鸣的这句话报以长久的沉默。他仔细地将老婆的腿垫起来,半晌,才说:“快点起床。”语气是那么强硬。突然,他看着窗户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今天的太阳不错,我们带你妈出去散个步吧!后天就是除夕了,好歹去买点什么。”

    “后天是除夕?”辜一鸣下意识地去摸手机,想去验证这个说法。但是他发现手机没电了,悻悻地从床上爬起来,到处翻找充电器。

    辜海源的声音又出现了:“别找了,我包里有。过来帮我把你妈抱到轮椅上,我们出去。”

    真是一个难得的午后,虽然是冬天,但心情就和那天的阳光一样通透、宁静。这家人很久都没有像这样聚在一起,他们推着轮椅走在医院外的小径上,又绕去了附近的商场,打了大包的年货。

    等他们回到医院的时候,被护士狠狠地教育了一番。教育的话无非是怎么能带病人出去那么久、万一影响了治疗效果怎么办之类的话。辜一鸣不予理会,辜海源也冷漠着一张脸,连病人也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护士气的掉头就走。突然,这三个人很有默契地笑了,尽管没有笑出声。

    辜一鸣走进病房开机,才发现已经已经9点多了。他拨通了安静了电话,但是显示关机。看着老辜在陪着妈妈,想着自己也很久没陪安静了,走出医院便打了个的到了安静家小区门口。往小区了走了一段,无意识地瞟了一眼安静的窗户,那里的灯竟然没有亮。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辜一鸣每天等安静下晚自习,然后送她回家,知道他看着安静上楼、看着安静窗口的灯光亮起、看见安静从窗户那里探出脑袋,他才转头。他一直觉得,安静窗户的的灯光是为他留着,但是此刻,原本想给她惊喜,那里竟然是漆黑一片。

    辜一鸣的心咯噔了一下,他一步一步地走上来、敲门,却没有人应,敲门声回荡在楼梯间,像在嘲笑他的孤独。他拨了安静的电话,本来没抱希望,但是,竟然通了。

    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干嘛?”

    “干嘛?你说我干嘛?当然是找你啊,打你电话一直关机!”本来辜一鸣就有点没有缓过神,听到这样的问句,禁不住有些懊恼。

    “哦,我跟爸妈来海南了,可能你找我的时候我在飞机上吧。”语气是那么波澜不惊。

    “我在……”,辜一鸣突然顿住了,“哦,那你好好玩吧。”他实在不想说自己在她家门口,实在不想说自己有多么蠢。

    没等辜一鸣反映过来,电话那头已是一阵“嘟嘟”声。

    辜一鸣长叹了一口气,想着:“可能她找我很久了吧,算了!”

    他悻悻地下了楼。临近过年,街上却更加冷清了。一阵风吹过来,他觉得自己浑身凉透了。他预感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是又没有勇气去想。那么多琐碎的误会、那么多细小的错过,将两个人慢慢地隔开,尽管两个人都不刻意去想,但是也心里明白,他们似乎没有缘分继续同行。

    两个人沉默了半个月,正月十五的晚上,辜一鸣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犹豫了很久,才接了电话。

    一阵尴尬的沉默,还是安静先开了口:“他跟我表白了,所以我们在一起了。”

    “哦……”茫然得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只觉得心一沉,又“哦”了一声,辜一鸣匆忙挂了电话。

    辜一鸣并不知道安静说的“他”是谁,也没有勇气去问这个“他”是谁。不敢去想的结果,终于还是朝他砸了过来。鼻子一酸,他执意把原因归咎于冷空气。原本只是想打开窗透透气,但是扑面而来、瞬间将他包裹的湿冷空气却让他打了个寒噤,他抖着手点了一根烟,淡蓝色的氤氲带他陷入了长久的回忆。

    辜一鸣突然想起自己给安静打电话的样子和陈艺峰给李雨打电话的样子。

    不知道怎么的,上大学之后,辜一鸣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很沉默,不太爱玩、不太爱跟别人开玩笑、不太爱跟安静说甜言蜜语。突然获得的自由让他无所适从,突然离开安静让他的心变得好空荡,在距离和现实面前,突然畏惧了,不知道怎样面对这一切。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现在有点事情,等一会儿打给你。”

    但是“等一会儿”之后往往没下文了。

    陈艺峰跟他完全相反。

    那个总是默默抽烟的男孩子,在女朋友的面前,说话总是特别温柔,让旁人都想在他温柔的眼波里撒个娇。

    陈艺峰每天会给李雨打一个电话,分享着生活中特别琐碎的笑话、烦恼,每天变着花样讲甜言蜜语。

    辜一鸣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看着天空中灿烂的烟火,想明白了陈艺峰曾经跟他说过的话:“真正的爱情,不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也不是什么承诺和誓言,而是当所有人都离弃你的时候,只有她在身边默默陪伴。当所有人都赞赏你的时候,只有她牵着你的手,嘴角上扬,仿佛骄傲地说,我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