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道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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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迎春妙语

    楚秋痕揣着许筱的钱走在街上,心中依旧感到不可思议。他本以为一进了客栈就会被许筱报复,没想到许筱不仅没有报复他还给了他一些银两让他自己去逛街,这以德报怨的行为着实是不像许筱的作风。但很快他就沉浸在逛街的乐趣中。

    乾元界没有集市一说,城内也是没有摊贩的,一具吃穿用度都在酒楼餐馆,布庄货铺。一些稀奇物件他也不好携带,只是边逛边吃,各样美食都尝个鲜儿。

    面叶面鱼混沌豆萁,糖葫芦蜜饯糖炒栗子,桂花糕云片糕,炒饼子绘辣面,倒是吃了个饱。漫无目的的逛着,也不知逛到哪处偏街,这天色尚早已经都挂起了灯笼。朱阁绮户林立,门前站着半睡半醒的小厮。

    他才进街溜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就凑上来。这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只是脂粉稍嫌浓郁,令人不喜。

    “这位公子来的正巧,快进我这迎春院坐坐。今日闻名江南的妙妙姑娘可是要来唱曲儿,再晚些可就没位置了。”

    不等楚秋痕拒绝,已经被拖了进去。这妇人的力气也不小。等进了楼,果然已经有不少人坐着等待了,却是没有一个是简单之辈。楼上左首几人穿红戴紫,身边护卫气势慑人,想是王公贵族之后。右首几人或挂刀或佩剑,气质不俗,也是出身名门大派。像他这样坐在大堂的,都是些无名的江湖中人或者当地富绅、官员之后。楚秋痕便随遇而安,坐定在角落,打算听听这位妙妙姑娘究竟有何妙处。

    天光稍敛,华灯初上,外面已是一派喧哗,迎春院里依旧是一片宁静,不像是寻花问柳之地。今日来此的人,纵有寻花问柳的心思,也只系在一人身上。都抱着主意,若能和陈妙语春宵一度,那可是十世修来的福气。

    楚秋痕如今习过武,有真气护体,耳聪目明,附近几桌人的窃窃私语也传进他的耳中,正是有关这位“妙妙姑娘”的。

    “王兄,不知这位陈姑娘是什么来历,惹来这么多达官贵人,江湖侠客?”

    “郑兄有所不知啊,这位陈妙语陈姑娘乃是江南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长唱曲儿。据说参选花魁当日,她连绣船都未出,只是怀抱琵琶唱了一曲儿,当真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让其他倌人黯然失色。甚至有人听了她唱的曲儿茶饭不思,魂不守舍,做梦都想再听一曲儿。

    只是这位陈姑娘极少露面,出现时也都以轻纱覆面,但曼妙的身姿和空灵飘渺的仙音已经足以令人沉迷了。这次受邀前去东都为天下论剑献艺,自南向北行来,已经演出不下十场,可连一个能见到她真容的都没有。据说陈姑娘会在前往东都之前让一位能打动她的公子一窥真容,就是结为连理也未尝不可。若是娶了陈姑娘回家,可谓是财色名利皆收,岂不美哉?”

    自漕运与海运兴起,江南地区富甲天下,文化中心逐渐南移。又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南女子如那轻烟细水一般温婉多情,天下名妓也多出于此。江南花魁,大抵就是全国的花魁了。

    名妓不同于一般风尘女子,随随便便就同人春宵一度,身为名妓皆有风骨,大都洁身自好。据说当年名妓温如玉选花魁,竟有人以千金换一笑却遭冷颜相对,如此可见一斑。所以娶名妓回家,既得了万贯家财,又有天下闻名,又得美人在侧,所以是财色名利皆收。

    至于天下论剑献艺,所谓天下论剑,只是年轻一辈的天下论剑,由朝廷举办。说是论剑,其实是论武,只是江湖中人用剑最多,十个人中倒有九个八个用剑,才称为论剑。十年一届的天下论剑,历来由三年一届的各郡花魁选出一人献艺,也就是朝廷承认的天下第一花魁了。

    江南四郡历来只有一位花魁,但北部、西北、东北各郡也各有花魁,名气也是极大。步履蹁跹可于掌心起舞的云潇潇,琴技更胜陈妙语一筹,号称已臻化境的李木鱼,一舞剑器动四方,被当世顶尖剑客杜少陵点评有大家气象的公孙无衣,都有资格为天下论剑献艺。但陈妙语受邀献艺,就压过了其她人一头,可说是天下第一花魁了。

    听了几人谈话,楚秋痕知道了这位陈姑娘来头还真是不小,只是这样一来来的人反而有些太少,怕是落了她天下第一花魁的颜面。又听有人私语道这迎春院今晚不是想来就来,只有拿到请柬的才能进场,心中顿时生疑,他可是被直接拉进来的,那里有什么请柬?莫非是那老鸨认错人了?

    楚秋痕一面留意着相关消息,一面四处打量,这迎春院共有三层,一二层都是观赏表演的地方,第三层供客人休息,其实也就是做男女之事的地方。后楼是姑娘们的香闺所在,一般不允许入内。肯卖身的倒是随便一些,如是卖艺不卖身的,像是名妓,如能有幸进入香闺,那就是被引为知己或者做那入幕之宾了。

    一楼星罗棋布摆满了桌子,却不显杂乱,隐隐遵循某种规律。一张张桌子所用木料也不简单,有红木、楠木、黄花梨、老椿木,雕有飞禽走兽,奇山怪石,名泉瀑布。二楼的栏板上则雕刻着一位位妩媚的女子,有香肩微露,酥胸半掩者,有捧杯劝饮者,有蹁跹起舞者,有素手抚琴者,有捧臂弄萧者,神态各异,姿形不一,却均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正是这迎春院里的姑娘。

    这些木雕不知是谁雕刻的,当真是栩栩如生,乍眼看去就是一位位活脱脱的美人儿,可见迎春院财力之雄厚。穿行在桌间的侍女也是身姿妖娆,却不流于媚俗,都是读书认字的,有书卷气。春衫掩不住雪白的肌肤,欲露还羞,勾得人心痒痒。

    楚秋痕饮了两杯酒,吃了一盘点心,这位陈姑娘才姗姗来迟,可谓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在场的人早都等得不耐烦,却没有一个表露出来。这人虽来,却是声先至。琵琶声声入耳,脆如珠玉,寓含蓄于奔放,正像那二八芳华的少女,耐不住寂寞开窗探看,却又以轻纱掩面,透着一股娇羞。

    “淮水绵延今朝短

    且须行乐

    金杯玉盏不曾夸

    碧玉珍馐了了

    郎心可曾会妾意

    朝朝暮暮相惜

    若得一人相濡沫

    只羡鸳鸯不羡仙

    功名利禄惹人眼

    熙熙攘攘

    情深意坚待相逢

    千山万水切切

    送君千里明月在

    日日夜夜相思

    桂宫不知人间事

    花好月圆离恨天”

    情深意幽,如泣如诉。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恰似空谷幽兰泣露,正如秋水逝尽天涯。花前月下,山盟海誓,比不过那红袍紫衣,自是一往情深渊似海,布衣木钗盼君归。

    迎春院本是一派富丽堂皇,充斥着奢靡暧昧的气氛,可陈妙语一开口,便悄无声息的渲染开一股忧伤,冲淡了这里金钱和情欲的味道,将一股纯真的感情注入听者心头。有人惭愧的低下头,有人已经湿了眼眶。

    院内不闻一丝杂音,唯有琵琶声与歌声,笼住了所有人。无论楼上楼下,都陶醉在这天籁中。

    “老爷,少爷醒了。”

    “让他立刻来见我!”

    “是,老爷!”

    刘正堂摆摆手,让下人出去。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踱步。书房的墙上,挂着“宁静致远”四个大字,盖的章是蒲柳山人。

    刚醒过来的刘全,摸摸自己的命根子,发现还在,松了口气,又躺倒在床上。原来当时楚秋痕只是想吓吓他,因为他还下不了狠手。陈毅是故意没有说清楚,也想吓他一下,好教他以后不要这么嚣张。

    “少爷,老爷让您去书房。”一个下人推门进来。

    “知道了。”刘全哼一声,神情阴郁。拖拖拉拉地收拾好,这才走去书房。

    “你这孽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次闯了多大的祸?如果处理不好,如果处理不好,我刘家须臾便有倾覆之危。你平日里恣意妄为也就罢了,如今连人家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就一头撞上去,你真以为我能在陈县一手遮天吗?”刘正堂声色俱厉,吓得一旁侍候的下人浑身哆嗦。他还从未见过老爷发这么大的火。

    “这不是正合你的意吗?终于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让我死了。为了刘家上下,这个理由很好,不会有人骂你虎毒食子不是吗?”刘全态度冷淡的撇着刘正堂。

    “你、你这孽子,给我滚!来人,送少爷去祖祠,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送饭!”

    “我自己会走,不用人送!”刘全推门离开。

    刘家祖祠,供奉着刘家历代祖先。刘家原也是名门,只是人丁单薄,日渐衰微,传至刘正堂这一代也只有他一人谋了个县丞的官职,不复往日气象,但到底底蕴还是有的,先辈中也出过丞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