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影天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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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旧恨新仇知谁归

    wed nov 04 19:14:32 cst 2015

    院内几株桃李在春风中摇曳多姿,蜜蜂热闹的忙碌不休,蝴蝶也特别多,正是风景如画,春光明媚之时,段南雁突然一阵悲伤,这悲伤由来无名,不是害怕父兄责打,早已经习惯了,也懒得去搞清楚父兄不喜欢自己的原因。或许更多的是无奈,内心深处坚强傲岸,世俗的关爱并不重要,曾几何时,内心需要关爱,需要安全感,但都已经成为过去。现在也许对抗才能使自己战神孤独,战胜无力感,并不需要乞求关爱,关爱在他心中不值一提。他不尊重老头子,不尊重大哥,因为他们得到的尊重太多了,整个武林都给予他们尊重。他认为世事需要公平,就连关爱也需要和尊重对等。幸好有二哥,知道他内心的虚弱,懂得尊重他不受人尊重的尊严。唯一的柔弱之处是宛白,他没有能力保护她,反而事事要她担心。幸好有二哥,在他无能为力的时候,能照顾妹妹。

    段志龙躺在堂屋正中的交椅上,头发花白,胡须也见花白,六十上下年纪,身体却十分壮硕,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显见内功已臻化境。手握旱烟管闭目养神,大理石茶几上泡着徒弟们刚送来的最新最好的普洱茶,间或吸一口烟,徐徐喷出,茶香和烟草香弥漫整个屋子。两个儿子刚踏入门来,他睁开双眼,精光四射继而收敛于无形。看到二儿子风度翩翩,十分欣喜,比起大儿子来,他更喜欢二儿子,大儿子处事决绝,是处理江湖事务的绝佳人才,但少了些父子间的温情,近年来诸多事务主要都由大儿子负责,自己很少过问。二儿子聪明善良,乐善好施,受人尊敬,他十分赞赏。

    于是招手说:“我儿过来坐在这里,近几日不见,有没有什么新的诗文拿来为父看看?有没有发明什么新药。我这几天在跟你大哥商量,择日传你破玉拳第六层上的功夫。你聪明好学,但要好好打根基,才能有所成就。”段南瑾顺从地坐在父亲身边。

    老头子今天高兴,也招呼三儿子说:“南雁也过来坐。”当抬头看着三儿子时,老头子就不高兴了,段南雁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也没过去坐,只是抬头看着天花板。老头子正想发怒,段南瑾说话了:“我看父亲还是先择日传南雁破玉拳吧,您看他在外面遭人欺负成这样。手都捏青了,要不是救治及时,恐怕会留下后遗症。”老头子说:“木府五老没一个好东西,木连声那老东西已经被你大哥震散元气,得到了应得的惩罚。南雁不适合练武,他没那个恒心,破玉拳岂能瞎传。如果他能坚持下来,你教他读书吧。”段南瑾道:“父亲,从长远来看,还是传他功夫为好,我相信南雁会好好学的。他以后在江湖上行走也方便,外人只要知道他是段家人,一出手必全力以赴,这样对他很危险。”说话的同时转头暗示南雁也求父亲,南雁只假装没看见。老头子道:“他不适合闯荡江湖,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出去赌钱贪酒就是,江湖上还没哪个胆大之徒能到段家堡来闹事。”

    段南雁冷笑一声道:“别人稀罕破玉拳,我不稀罕,你就是求我我也不学。”

    老头子大怒:“你这畜生,说的什么话。你是皮子痒缺教训是不是!我就成全你,站起来就想动手。”

    段南瑾赶紧站起来拉住父亲,急忙使眼色示意三弟别再说话。段南雁道:“要打便打,往死里打,我不在乎。”眼中傲气逼人。

    老头子只得坐下,气呼呼地对二儿子说:“你看这小兔崽子,如此狂傲无礼,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段南瑾等父亲消了消气,又帮父亲点上烟火,简略说说事情的经过。他的话引起了老头子的重视,老头子不止把大儿子来了,而且还破天荒的叫来了他的两个弟弟。两个弟弟十年前随马帮出外游历,一去十年,一个月前刚回来。二弟段志邦五十五岁,甚是强壮,满脸横肉,虬须遮面,中间已经夹杂着些白色胡须,却每一根都带着狠辣之意,他为人坚忍狠毒,在破玉拳上也有不错造诣。三弟段志成今年五十岁,却又高又瘦,只嘴边两撇黄胡须,尖嘴猴腮。其人处事油滑,年轻时不肯在武学上下功夫,难有所成。虽练过破玉拳,但功力较浅,难入高手之列。两兄弟当年离家出走的原因,现在早已没人知道。段志龙还叫来了几个得力弟子。段志龙的大徒弟铁如来萧伏虎和二徒弟神算子白枫也在列,萧伏虎四十上下年纪,以铁拳著称,在江湖上颇有威望,武功得到师傅真传,已远超一般小帮派的掌门教主。神算子白枫为人机敏,轻功了得。

    大家都坐在一起的时候,段南瑾转述了木连舟告诉段南雁的话,说是丽江木府,昆明府滇池门,红河回教,云南苗教,甚至湖南拜鬼教,浙南铁剑门均派高手进入大理。是冲着段府来的,他们的目的是抢夺段府的一个宝贝。段志龙老爷子不发话了,他提出了几个问题:首先这个消息是否准确?近日大理城中,是否出现了不明身份的武林人物?这些人物是否冲着段家来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都有些什么人来了?于是把弟子们派出去整个大理城中秘密探访,但不准打草惊蛇。

    然后分析一下以上各门派和大理段氏有什么仇怨。首先说昆明府滇池门。段志龙问二弟道:“七年前,江湖传言滇池门三大长老一夜暴毙,说是伤在破玉拳之下,事发之时,我和南扬都在浙南铁剑门拜会他们的外公,铁剑门老门主江南一剑佟正宇老侠客,南瑾年纪尚幼,破玉拳尚处于入门阶段。他们三人是否伤在你的手上?当时滇池门门长一剑霜寒十四洲欧阳玉曾来信询问,我当时不好解释,又联系不上你和老三,我是这样答复欧阳玉的:我说这事多半是江湖上好事之人有意挑拨段氏和贵门的关系,段氏在江湖上向来主张以和为贵,不可能无辜伤害贵门长老,我和南扬其时身在浙南。若贵门长老确系伤在破玉拳下,我未能排除是否我二弟正邦所为,但眼下无法联系到我二弟,等联系上二弟,问明情况,当给贵门一个交代。我们甚至做好了滇池门上门生事的准备,但是他们也没有来,这事就这样搁置了。七年毫无动静。”

    段志邦道:“确有其事,当时我和老三混迹在马帮之中讨生活,我在马帮也有朋友,我们帮富商护送贵重货物,有时是珠宝,有时是名贵药材和茶叶,有时是动物毛皮,往往得到不菲的佣金。我那朋友正是马帮的马锅头,此人姓马名洪,对我和老三甚为尊重照顾。一次保护一批名贵珠宝途径滇池。那一夜,我和老三出外饮酒,喝多了点,就睡在客栈。第二天一早与马帮会合时,珠宝已经被抢,马锅头马洪被杀,人头被挂在客店大门上。正是滇池门三大长老所为,此三人阴狠毒辣,坏了江湖上劫财不伤人的规矩,我们行走江湖,都得讲江湖道义。我和老三本想去找滇池门长欧阳玉理论,但人单力薄,怕讨不了好去,就去寻访这三人,恰巧这三个贼子杀人越货后正在外面吃酒。我兄弟二人怒从心起,就上前找他们理论。老三,你把事情的经过跟大哥说说。”

    段志成清清嗓子,摸了摸两撇小胡子,用它那独特的尖嗓子开始讲了:“二哥说的没错,当时我跟二哥找到这三人之时,也是一时激于义愤,这三个贼子武功都甚是了得,不然也做不到滇池门三大长老,我兄弟俩未必是这三人的对手,若大哥在,甚至大侄子在,三拳两脚也就收拾了他们。但大哥一直教导我们,为人要知恩图报,所以我们也是被逼无奈。”说到这里转头看着大哥段志龙和段南扬,段志龙对他含笑点点头,段南扬则毫不为所动。段志成又开始叙述:“我二人本意是上前理论,要他们归还掠夺的财物,并且到马锅头坟上去祭奠,赎清他们的罪过,这事也就揭过了。那料到这三个畜生在我们表明身份后,不仅毫无悔意,而且讥讽我大理段氏,说破玉拳浪得虚名,就算是大哥在,他们也不放在心上。我二人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辱没了大理段氏的名声和大哥的名声,大哥名满天下,哪能受这肖小侮辱。”说到这里又停下来喝口水,看大哥一眼。段志龙微笑着,摸摸自己的胡子,对他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段志成接着说:“我和二哥一使眼色,我先缠住其中一个,让二哥收拾另外两人。那一天二哥大发神威,只十余合便一拳击伤一人,又三十余合料理了另外一人。和我交战的那个长老见已倒下两人,惊慌失措,被我一脚踢中心口。过程顺利到我们都不敢相信。我们抢回珠宝,护送到原地,回来后好好抚恤了马锅头的遗孀。事情就是这样的。”

    段志龙等他说完,看了看大儿子南扬,喷出一口烟,徐徐说道:“如此说来,理还在我们这一边?只是你们下手狠了一些,老二,你这么大年纪了,火爆脾气还是没改,得饶人处且饶人嘛。”段南扬只略微点头,似乎对两个叔父也不十分尊重。段志龙转向段志邦:“志邦,你有没有什么补充?”

    段志邦说:“没有了,当时我内心恨极,又忌惮此三人了得,自然把破玉拳运用到极致,招招致命,也顾不上想这些。”

    段志龙点点头说:“在那种情况下,死伤也确实难以预料。好吧,说说其他的,据我所知红河回教,云南苗教跟我们应该没有什么仇怨吧。”段南扬点点头。“至于丽江木府,往日毫无瓜葛,多年来丽江五老都想要和我们结交,但老夫不耻其为人,一直没理,直到今日,才算是和南雁有些瓜葛,南扬已伤其一,据南雁所说,他们之间好像内部也不是很团结,应该不足为虑。”

    老头子停了下来,摇摇头,叹口气说到:“最让我头疼是浙南铁剑门了,按理说我们可是亲戚啊,自从五年前闹僵了关系,他们偏偏听信谣言,说我得了燃木剑诀,来找我借,我要有能不借给他们吗!自此就闹僵了。这次若来,大概也是为了什么燃木剑诀吧。你母亲已经痛断肝肠,这次要是你们舅父、表兄前来问罪,如何是好啊?再说铁剑门武功卓绝,你大舅父流云剑佟云凤,二舅父追风剑佟云路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我们既不能避让,又不能下狠手,怎么办?南扬,这个事情你怎么看啊?”

    段南扬言简意赅的道:“虽是亲戚,但他们毫无道理,理在我们这一边。如对我相逼过甚,只能动武,念在母亲面上,尽量不伤人罢了。对两个舅父,父亲不好动手,就让我来做这忤逆之事吧。父亲不应该小看湖南拜鬼教,自从二十几年前,千绝老人败在父亲手上,这么多年来也没见前来寻仇,现在却来,一定是做好的充分的准备,一定有高手在。我多方打听也没有眉目,现今拜鬼教宗主和几大长老似乎倒不足虑,只是不知有没有隐藏的高手啊。”

    段志龙觉得儿子说得有理,低头沉思了一会,抬头望向门外,目光深远,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回到了二十几年前昆明府武林大会上那惊心动魄的一战,那撼动整个武林的一战,那足以载入《江湖大事记》的一战。现今想来,犹然使人心惊。

    想了很久,开口说道:“千绝老人武功震铄古今,一套千手绝命掌无敌于江湖,内功更是渊深难测,能够碎石腐木。而最让人害怕的却是掌上的剧毒,这千手绝命掌有独特之处,内力每高一层,掌上的毒功就深一层,练到千绝老人的地步,三丈之内能凌虚取人性命。以深厚内力运使毒功,若被击中,剧毒便直达肺腑,顷刻毙命。现在想来,为父都有些后怕啊。当年我正值壮年,刚刚修正破玉拳上的缺陷,又得你外祖父正宇先生的指点,内功勇猛精进,正值巅峰,自以为普天之下,在拳法上胜过我的人应当不多。哪知和千绝老人一交手,却发现自己呼吸不畅,难以应付,只得口含天龙寺苦竹大师事先为我准备的避毒珠,才感觉呼吸顺畅,能够从容出手。刚开始时千绝老人看不起我这后起之秀,心存大意,才被我从一开始就用刚猛拳法压制,利用我正值壮年的优势,历时一日一夜才使其内力枯竭,最终耗尽功力而死。若使其占得先机,为父早已不保。此后我大病一场,调养三月方得痊愈。若此次有千绝传人前来生事,还是由老夫出手,毕竟我有大战千绝老人的经验,这些年来我也对千手绝命掌详加揣摩,武功也没落下,再说千绝老人的后辈之中应该并无出类拔萃之人,应该问题不大。我儿当以大局为重,不可强行出手。”

    段南扬心想自己功力虽然深厚,但就精纯而言,尚不及父亲,临敌经验更加不如父亲。自己从未对阵真正的高手,便点头称是。

    段南扬于是作出统一部署:“从现在开始,师弟们必须在大理城各处安插眼线,有异动立刻来报。段氏应该尽力争取以和为贵,能不打尽量不打,能少伤人结仇尽量不伤人结仇。就目前形势来看,我们也不用劳烦江湖上的朋友相助,我们自己应该能够解决。若必须动武,则有如下安排:若有千绝后人前来,由父亲解决,若有滇池门高手前来,由大师兄铁如来萧伏虎和两位叔叔应付,南瑾和二师兄神算子白枫负责应付红河回教和云南苗教的人,若丽江五老也来凑热闹,他们武功低微,也由南瑾料理。南瑾抓紧时间多炼制一些解毒丹药,以备不时之需。我自己应付浙南铁剑门的人。其他弟子保护母亲、妹妹等家眷,相机行事。南雁在后堂陪着母亲,不准出来,本来要揍你一顿,念在事情紧急,就先记下了。以上安排,父亲觉得如何?”

    段志龙赞许地看着儿子道:“我很满意,就这样决定吧。”

    段志成则站起来说:“大侄子武功了得,心思又这般缜密,真是段氏之福啊,我和你二叔都甚是佩服啊!”

    段南扬只是点头说道:“三叔不必客气。”

    萧伏虎一直沉默不语,站起来说话了:“师父不用心焦,师弟安排的很好,若有那个不长眼的敢来闹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他。我先出去安排了。”声如铜钟,把段志成吓了一跳。

    老爷子拍了拍萧伏虎的肩膀,笑着说:“好、好,伏虎,你去准备。”段南扬也看了看大师兄,对这位刚直不阿的大师兄很是尊重。

    段南雁站起来,极其轻蔑地瞥了大哥一眼,甩手出门去了。南瑾看看父亲和大哥,随着南雁出去了。

    不时有弟子来报,各色人物的确出现在大理城的各大酒楼客栈,连醉红楼的生意都好了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