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剔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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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你傻啊?这分明是家主太粗暴了,她才……嘿嘿嘿……”

    风中又飘来了红袍少年郎的朗笑声。

    与其说是朗笑,倒不如说是浪笑。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许含章面无表情的直起身,放弃了把冷饭呕出来的打算。

    “喂……”

    一旁的崔异突然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许含章偏过身,微微皱眉道。

    先前他趁着她神思恍惚的时候,对她又是拉又是拖又是拽的,这也就算了。

    但现在她已经回过了神,绝不会再任由他搓圆捏扁。

    “你这话好没道理。我只是动了手,却没动脚。”

    崔异的眉头如她一样皱着,神情却极为愉悦,似是并不反感属下所说的一语双关的无耻话,也不介意她略带嫌弃的语气。

    “你这般咬文嚼字,有什么意思?”

    许含章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冷笑道。

    “你说呢?”

    崔异再度伸出魔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搭上了她的肩,不轻不重的拍了她两下,微笑道:“其实事情的本身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见了你的反应,我便认为有意思极了。”

    “是吗?”

    许含章越看他那张脸越觉得心烦,索性抬起胳膊,用尽了全力,重重的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嘶……”

    结果他不退不避,她却疼得险些倒吸了一口凉气,眼露迷茫之色——难不成男子的胸膛都是石头做的,要不然怎会硬成这样?

    “你再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就死给你看。”

    那头的崔异理了理衣襟,无比严肃、无比认真、无比纯洁的说道。

    “……”

    许含章暗恨自己不该把匕首埋了,不然这会儿就能狠狠的戳他两下,就算顾忌着旁的原因,不能真拿他怎么样,但让他流点血,破点皮也是好的。

    耳边忽地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下意识的低头望去,愕然发现崔异已经收回了手,正慢条斯理的解着他的腰带。

    “真是有辱斯文。”

    许含章嫌恶的扭过头,打算先去马车里躲一躲,免得被污了眼睛。

    眼下又是在大道边,又是在城楼下的,他再饥不择食,也不可能公然对她做出点儿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来。

    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人有三急,所以他需要赶紧松了腰带,就地解决一把。

    虽说这样的推断很粗俗,很不符合他翩翩世家子的气质,但许含章毫不怀疑他一定能干得出来。

    试问把撒泼寻死的行径都能当成家常便饭来使的男子,又岂会在乎所谓的世家形象、风度气节?

    “站住。”

    岂料她刚一抬脚,崔异便腾出了一只手,迅疾的抓住了她的手腕,极为唐突的将她的手放在了那条腰带上。

    “这……”

    “唉……”

    在远处观望的青衣男子和红袍少年郎都收起了嬉笑的神色,面露不安。

    把弱点和要害明晃晃的亮给一个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小娘子看,着实有些欠妥。

    “咦?”

    许含章的第一反应是恼怒,然后便是惊讶。

    手上的触感除了有布料的绵软、花纹的细密,还有薄而冷厉的边缘。

    就像是……

    “拿着。”

    腰带的结被他解开了。

    伴随着锃的一声嗡鸣,手中的腰带瞬间绷得笔直,巧妙的变为用以装饰的剑鞘。

    而剑鞘里藏着的,自然是一把寒光湛湛的软剑。

    剑身很薄、很软,看似毫无杀伤力,剑刃却锋利到了极致,只消轻轻挨上去,便能划出一道血口来。

    “好剑。”

    饶是许含章对兵器无甚研究,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剑,是好剑。

    人,却是好贱。

    许含章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崔异腰间的佩刀。

    他明明是惯常使刀的,却无比阴险的在腰间藏了把软剑,想必在和人正面交锋时,定能阴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真贱。

    许含章暗暗想道。

    但他为何要把它交给她?

    是笃定她杀不了他,还是……

    担心她?

    许含章不禁一阵恶寒。

    “不如,我来帮你佩戴?”

    见她走神,崔异便伸手捅了捅她的胳膊,懒洋洋的说道。

    “不要动手动脚的……”

    许含章一惊,连忙护住了自己腰间的缎带,接着迅速将软剑裹缠而上,牢牢的打了个结。

    “出发。”

    崔异笑意渐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待她收拾妥当后,方才抬起头,望向高耸入云的城楼,沉声说道。

    话音刚落,四周便无声无息的涌来了数百名骑兵,均是着黑甲配黑马,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肃杀阴冷,给人以极为强烈的威压。

    “开。”

    崔异的声音继续响起。

    他没有出示所谓的兵符或令牌,也没有显露所谓的王霸之气,只是简简单单的说了一个字。

    而守城的府兵们亦是没有阻拦,也没有盘问他的身份,只沉默着走下城楼,站到了城门的两侧,双手齐齐发力。

    铁栓被缓缓拉开。

    然后是门扇。

    数声“轧轧”的沉重闷响过后,城外的飞雪从门缝里细细碎碎的钻了进来,带起了湿冷的寒意。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浓似一阵的血腥味。

    许含章眉头微蹙。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才会凝成这般刺鼻的血腥气?

    而凌准现在是在城内还是城外?

    如果还留在城外的话,只怕处境就不太妙了。

    “你不用担心我。”

    此时崔异忽然揉了揉她的头发,抛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说什么?谁担心你了?”

    许含章脑袋一偏,怒道:“另外我说过多少次了,别动手动脚的,不然我就……”

    余音戛然而止。

    身为女子,在末尾加一句‘死给你看’其实是很通顺的,但她不想和崔异一样跌份,于是便硬生生把这四个字咽了回去。

    “哦?”

    崔异的笑容忽然大盛,仿佛信手剪下了三月里最明媚的春光,然后在他的眉眼和唇畔中漾开。

    说话的同时,他身形微动,抬脚在她的鹿皮小靴上轻轻一碾。

    “这才是,动手动脚。”

    他又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

    “……”

    许含章发誓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与此同时,巨大的门扇终于被彻底推开。

    “天亮前,我会回来的。”

    青衣男子将马牵了过来,崔异翻身而上,居高临下的对许含章说道。

    “你要亲自出城?”

    许含章一怔。

    “不然呢?”

    崔异轻飘飘的反问了一句,随后便和骑兵们汇合至一处,如潮水般冲出了城外。

    待最后一个骑兵的身影消失后,府兵们沉默着,关上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