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故人之子
天下之大，总有暴秦的魔爪伸不到或者没兴趣伸到的偏僻之地。
秦国的一个人户稀少的边陲小镇上，街边一名十岁左右的少年衣衫破烂，灰头土脸，却双眼有神，死死地盯着挂在烤炉上的烧鸡，用袖子擦擦嘴角流出来的口水，艰难的咽口唾沫。
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的少年，趁烧鸡铺子的老板不注意，飞快的把烧鸡摘下来，藏在怀里转头就跑。
身后一声断喝：“别跑，你个小兔崽子又偷我烧鸡吃。”
少年转头一看，吓得一哆嗦，两个年轻的店小二拿着大木棍子，为首的中年老板竟然举着大刀朝自己追过来。
少年心里咕哝：“不就是一个烧鸡吗，等以后小爷有钱了，把你的整个铺子买下来，让你天天给我做烧鸡吃。”
话虽然说的轻巧，可现在也得赶紧跑路，不然以中年老板的暴脾气，可真的会砍死自己的。
大街上，一个抱着烧鸡的少年在前面仓皇逃命，三个成年人拿着武器在后面猛追。
旁人都看笑话似的望着这一幕，没一个帮忙抓小偷的，也没一个帮小偷逃脱的，倒是有几个不甘寂寞无聊透顶的人，仿佛是为了给这场追逐赛增加难度，拿出身边的烂菜叶子，又或者是烂掉的水果皮朝大街中央丢过去。
有个店小二不幸踩中了一个烂到发霉的香蕉皮，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抱住腿哭天喊地起来。少年得意的朝身后做个鬼脸，气得中年老板哇哇大叫，逗得旁人哄笑出声。
这样的追逐经常会在这里上演，少年对这些也有了不少经验。在破旧的小巷子里七绕八绕的就把身后的追逐者甩掉。
……
盖聂按照荆轲提供的地址，瞒着秦王挑选了一匹好马，拿上二度淬炼的残虹，哦，不对，现在应该叫渊虹，秦王无聊之时竟然还升起了为剑改名的念头，盖聂出了咸阳宫，却不知身后暗处藏着帝国爪牙。
盖聂走得匆匆，行李都不曾准备，只拿上渊虹，骑着良驹就奔着秦国的一个边陲小镇赶来。
……
少年见左右无人，才小心的把烧鸡从怀里拿出来，一边吃，一边警惕的望着四周。被暴怒的老板发现固然危险，但被其他无父无母却又比自己强大的大孩子碰上，不但自己的烧鸡保不住，还很有可能免不了挨顿揍。
少年运气似乎背到极点，偏偏在这个时候，三个同样衣衫破烂的大孩子发现了偷吃烧鸡的少年，惊咦一声朝他走过来。
“这不是我们的天明小乞丐吗，怎么又成了天明小毛贼了？”为首的一个大孩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年。
少年赶紧把烧鸡藏在怀里，抹掉嘴边的油渍，厌恶道：“怎么又是你？上次我已经给过你两个烧鸡了。现在这只是我的。”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烤鸡店的老板叫来，让他打死你？”大孩子威胁的看着少年。“你觉得把剩下的烧鸡给我比较好，还是被人打死比较合算呢？”
“不要不要。”少年脑袋摇得像波浪鼓。
“喂，反正你已经吃过几口了，把剩下的给我又不会饿死，可是被别人发现会被打死的。”大孩子仍然劝说着。
少年依旧将剩下的大半只烧鸡死死的抱在怀里。大孩子见他不为所动，干脆动手了，三个大孩子把少年围在中间，拳脚相加。
少年瘦弱的身体与三个身强力壮的大孩子相比简直就是幼小的雏鸡与凶猛的恶犬一般。少年嘴角都被打破，身上前几天挨打留下的淤青还没痊愈，又增加了好几处新的伤痕。
“住手！”
一声大喝让三个大孩子的动作停下来。
少年心里一惊，随后大喜：难道是父亲来救我了？死在火海里的养父生前曾经说过，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个很有名的剑客，总有一天会来接自己回到真正的家里，总有一天自己能偎依在母亲温暖的怀里，旁边坐着父亲，对了，还有桌子上的一大盘烧鸡让自己吃个够。
少年这样想着，看到来人之后却心都寒了。
烧鸡店的老板脸色铁青，手里还抓着大刀，朝自己走过来。
三个大孩子急忙让开一条路，少年害怕极了，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暴怒到快要杀人的老板。
“喂，反正你的烧鸡被这个小杂种吃掉一半，也卖不出去了。要不我们帮你狠揍他一顿出气，然后把半只烧鸡给我们好不？”之前的大孩子试探问道。
“你们杀了他，才可以吃掉剩下的半只烧鸡。”烧鸡老板恶狠狠的看着少年说。
大孩子听完一缩脖子，杀人？这罪名可不小啊。不过在看到少年怀里的烧鸡之后眼神变得凶残。
“好，就杀了他。”
老板这才满意的站在一旁，看着少年被三个大孩子一步步围在中间。少年脸上布满了绝望。自知无路可活的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前一刻——
利刃破风，几道尖锐的声音冲进少年的耳朵，随后听见嘶嘶的血从脖颈出喷洒出来的声音。
少年等待的死亡没有降临，他犹豫的张开眼睛。
一位身穿齐整白衣的中年男子站在面前，习惯性的拿出粗布擦拭着没有沾染一滴鲜血的利剑，身后的夕阳余光透过男子衣间的缝隙，照得自己张不开眼睛。
来人正是盖聂，手里的渊虹在残阳的照耀下重新散发着耀眼的剑芒，身边躺着四具还留有余温的尸体。
“爸爸，你是我爸爸吗？”少年眼神透过额前散乱的发丝看着男子。
“不是。”盖聂将剑入鞘。
“那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少年又问。
“不是。我要带你离开这里。”盖聂走到天明身边，伸出手：“跟我走吧。”
天明被盖聂拉起来，疑惑的问：“我们要去哪里？”
“一个嬴政的势力到不了的地方。”盖聂向前走去。
“嬴政势力到不了的地方？”少年似懂非懂的重复这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
“天明，不过我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姓什么。”天明咬了一口烧鸡回答。
“嗯。”
盖聂带着天明越走越远，两人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地平线处。
……
咸阳宫。
秦王听到盖聂带着渊虹私自出宫的消息，盛怒之下立刻传王翦入宫领命，率三百铁骑兵活捉叛徒盖聂与刺客之子。
与此同时，项太傅府邸。
“什么？”项太傅一下从地上跪坐起来，“盖聂找到刺客之子，竟然还要救他脱离帝国追杀？”
“是的。”一名侍卫单膝跪地。
项太傅眼神闪烁，又问：“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个消息吗？”
那名侍卫犹豫一下，低声道：“罗网组织的探子也已经将此消息带回咸阳宫了。”
项太傅听罢，焦急的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时的停下来，然后又叹气。
“难道这次盖聂真的难逃一死了？”太傅自问。忽然又道：“罗网的探子几时到的咸阳？现在拦截是否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属下办事不力，被那探子先一步得到情报，现在应该已经把消息带到大王殿前了。”侍卫跪地抱拳。
唉。项太傅又叹一声，依照嬴政的性子，估计都已经派出人马前去堵截了。
太傅忽然眼前一亮，现在战事吃紧，还有哪位大将能担此重任？王翦！
项太傅立刻遣退了侍卫，嘱咐他不要将今日之事外传出去，之后立刻另派一人，前往将军府请王翦到太傅府邸一叙。
世事不如人愿。也许是为讨好秦王，也许是真心为帝国效力，也许是看盖聂不惯，也许是故意与项太傅作对。派遣出去的人回来时告知太傅，王翦将军已经被李斯请走了。
项太傅心中惊骇，李斯这是要把盖聂往死里整啊。急忙让人备好马车，直奔咸阳宫。
……
李斯府邸。
王翦一身戎装，腰间挎剑，身后威风抖动，恭敬的站在院子里。
李斯背对着王翦，观赏着身前的一株花树，口中道：“王将军是要领兵出征？”
“回大人，末将是奉命清除帝国叛逆盖聂。”王翦抱拳答道。
“盖先生不是我大秦皇帝陛下的眼前红人吗？怎么又成了叛逆？”李斯故作不知。
“昨日据赵大人的罗网探子回报，盖聂私自出宫，到了大秦的一个边陲小镇，找到一个孩子，带着他逃离秦国。而且据调查，那孩子正是前些日子行刺大王的刺客之子。”
“哼，愚蠢。”李斯折下一枚花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纵然盖聂有通天之能，在我大秦的铁骑下又能躲到几时？”
“大人所言极是。”王翦。
李斯沉默片刻，继续道：“王将军认为盖聂罪当如何？”
王翦犹豫一下，回答：“按罪当诛。不过盖聂在江湖中享有剑圣称号，威望甚高，而且为帝国效力以来，屡建奇功，大王对其也颇为赞赏。此次只是带他们回来听候大王发落，并没有下绝杀令。”
“王将军此言差矣。”李斯悠悠道：“我大秦人才济济，区区盖聂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我们想，可以造出多少个剑圣出来？既然盖聂敢反抗大王，就要有死的准备。”
王翦闻言大惊，却又不敢反驳，只好听李斯继续说下去。
“将军与我同为帝国效力，为大王分忧。不可事事劳烦大王，像这种清除叛逆的小事，自己做主就可以了，大王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去管这种闲事？”
王翦脸色一正，抱拳行礼：“全听大人吩咐。”
“不，王将军错了。李斯哪里能左右将军的想法？只不过是将军赞同李斯的观点罢了。”
“末将明白。”
“去吧。”李斯隐晦一笑。
“诺！”垂首抱拳。
王翦领兵出发之后，火急火燎的项太傅才到达咸阳宫。
“大王，项少龙求见。”太傅在殿外候着。
“项太傅，快快请坐。”秦王把项太傅引进大殿，坐下之后问：“太傅素来清闲，今日无聊来王宫看看？”
又吩咐赵高：“胡人前几日送来的那批歌姬呢？让她们载歌载舞一番，与太傅欣赏。”
“不必了。”项太傅拒绝了秦王的好意，问道：“大王可才曾派兵捉拿盖聂？”
“就在今日朝时。”秦王如实道。
“那，大王打算如何处置？”项太傅急忙问。
“盖聂屡次救朕于危难，多次立功。”秦王说完这话看见太傅脸色好些，话锋一转，道：“不过，叛逆了，便是死罪，又如何能让朕再安心用他？”
“可是大王，盖聂身为剑圣，又是纵横家鬼谷子的亲传弟子，对整个江湖，甚至是整个天下都有不小的影响，哪能说杀就杀？”项太傅急忙为盖聂求情。
“太傅多虑了。”秦王一笑：“若身为剑圣，连朕手下的区区铁骑都抵不过，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鬼谷子也不会让他这样给自己丢人吧。本王此举既能为各国叛逆树立榜样，又能一试盖聂的真正本领，岂不是一举两得？”
太傅见秦王心意已决，自己无力回天，只好叹气。忽又道：“臣愿前去助王将军一臂之力，望大王批准。”
“好啊。”秦王闻言脸色大喜，只是脸色，他心里想些什么谁又能知道？
“项太傅是我大秦第一剑豪，比之盖聂自然不逞多让，有太傅助阵，此次盖聂必定插翅难逃。”转身朝赵高道：“快去准备一匹千里良驹，供太傅代步。”
“诺。”
秦王带着赵高亲自到咸阳宫外送别。太傅上马挥鞭，一骑绝尘，留下一路的尘烟滚滚。
秦王似乎是在问赵高，又是在自言自语。
“太傅此去究竟意欲何为？”旋即摇头苦笑：“若不能拿住叛逆盖聂，太傅也便不用回来了吧。”
……
自认为已逃出秦王魔掌的盖聂带着天明徒步行走着。一路的荒凉死寂，秋天刚到，就已经死寂遍地，一路的落寞，一路的荒野，一路的孤寂，全世界仿佛只剩下赶路的两个人。
原本活泼的天明因为赶路，过度劳累，提不起一丝精神；盖聂一手持剑，一手拉着天明，面色平静。
他们一路上看见过无数的逃荒的百姓，干枯瘦弱，衣衫褴褛，满脸死气弥漫，似乎是已经死了，又似乎是刚刚才从棺材里爬出来。
路经一座被破坏的生机不存的村庄，村旁的一棵大柳树叶子全部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树干上一大片被烧焦的痕迹，靠近的几座房屋也被烧得满目疮痍，只剩下几道烧黑的墙壁和烧断的几根梁木，让人知道这里曾经是人居住的房子。
“大叔，我们歇息一会儿吧。”天明知道了盖聂不是自己的父亲，便称呼他大叔。
“你累了？”盖聂低头看他。
“嗯，我们走了好几天了，今天都没吃东西，早就饿得不行了。”天明摸摸咕咕直叫的肚子，无力道。
盖聂遥遥望着落到一半的太阳，思考一下，点头道：“那就休息一会儿吧。”
说完径自朝一旁长满枯草的树林里走去。
“大叔，你去哪儿？”天明刚坐下，又立刻站起来问。
“你先休息，我去看看树林里有什么猎物。”盖聂没有回头，直接走进了树林。
天明把自己唯一的包裹从背上摘下来，嘀咕道：“大叔饿糊涂了？这里明明还剩下两个馒头嘛。”
打开一看，只有几件自己的破衣服，连一滴馒头屑也没剩下。天明一下就蔫了，轻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最后一个馒头都在一天前被自己吃掉了，现在除了破衣服，什么都没有了。唉，我真是饿糊涂了。”
天明看着废旧的村庄，脸色一喜：嘿嘿，也许这里的人们走得匆忙，忘记带走食物也说不定。
于是欢喜的朝破烂的村庄里走去。
村庄里的道路都被枯死的树木，和倒塌的墙壁挡住了，天明只好在一片废墟上跳上跳下。进去之后在早已人去楼空的院落里寻找食物。
接连找了五六户都没有找到一粒粮食，天明又饿又急。又进到一户人家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一个被吃光了肉只剩一具淡红骷髅的死尸躺在地上，空洞洞的眼眶正对上天明的目光。天明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天明？天明？”
盖聂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天明听到叫喊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土都来不及拍打就狂奔出去。
“大叔，我在这里，大叔！”
天明回到树下，盖聂刚刚将一匹狼的皮剥掉，清理出一堆内脏，削下几支木刺穿肉，放在一堆火上烤着。
“哇！”天明惊喜的看着狼肉在火堆上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情不自禁道：“好香啊。”
盖聂难得的露出一个微笑，“还没熟呢。哪里有香气？”
“嘿嘿。”天明挠挠脑袋，不好意思的说：“这不是饿坏了吗。大叔好厉害啊，一会儿工夫就把一匹狼杀死了。你学过打猎吗？教教我吧。”
盖聂沉吟一下，认真道：“我没有学过打猎，不过我会使剑，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好啊好啊。学会了使剑别人就不能欺负我了，而且还不会饿死。打来的狼肉真香啊，大叔，你是用这把剑杀死它的吗？”天明好奇的拿起一边的渊虹，刚要拔出被盖聂拦下。
“不要随便动这把剑，很容易伤到自己。”
“是吗？”天明把剑还给盖聂，“我父亲也是很厉害的剑客，他用这把剑也会伤到自己吗？”
盖聂一怔，才道：“是的，同样很危险。”
“哦。”天明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烤肉上。
片刻无语，盖聂眼观鼻，鼻观心直接盘膝打坐了。天明贪婪的嗅着烤肉散发出来的香气，口水流成一线。手里翻烤着几块狼肉，不时的比对着，看看哪一个更好吃一些。
“大叔，肉熟了，可以吃了。”天明轻声道。
“嗯。”盖聂张开眼睛，看见天明正递给自己一块，接过来，吃着。
天明也开心的大口咀嚼起来。
秦国的一个人户稀少的边陲小镇上，街边一名十岁左右的少年衣衫破烂，灰头土脸，却双眼有神，死死地盯着挂在烤炉上的烧鸡，用袖子擦擦嘴角流出来的口水，艰难的咽口唾沫。
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的少年，趁烧鸡铺子的老板不注意，飞快的把烧鸡摘下来，藏在怀里转头就跑。
身后一声断喝：“别跑，你个小兔崽子又偷我烧鸡吃。”
少年转头一看，吓得一哆嗦，两个年轻的店小二拿着大木棍子，为首的中年老板竟然举着大刀朝自己追过来。
少年心里咕哝：“不就是一个烧鸡吗，等以后小爷有钱了，把你的整个铺子买下来，让你天天给我做烧鸡吃。”
话虽然说的轻巧，可现在也得赶紧跑路，不然以中年老板的暴脾气，可真的会砍死自己的。
大街上，一个抱着烧鸡的少年在前面仓皇逃命，三个成年人拿着武器在后面猛追。
旁人都看笑话似的望着这一幕，没一个帮忙抓小偷的，也没一个帮小偷逃脱的，倒是有几个不甘寂寞无聊透顶的人，仿佛是为了给这场追逐赛增加难度，拿出身边的烂菜叶子，又或者是烂掉的水果皮朝大街中央丢过去。
有个店小二不幸踩中了一个烂到发霉的香蕉皮，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抱住腿哭天喊地起来。少年得意的朝身后做个鬼脸，气得中年老板哇哇大叫，逗得旁人哄笑出声。
这样的追逐经常会在这里上演，少年对这些也有了不少经验。在破旧的小巷子里七绕八绕的就把身后的追逐者甩掉。
……
盖聂按照荆轲提供的地址，瞒着秦王挑选了一匹好马，拿上二度淬炼的残虹，哦，不对，现在应该叫渊虹，秦王无聊之时竟然还升起了为剑改名的念头，盖聂出了咸阳宫，却不知身后暗处藏着帝国爪牙。
盖聂走得匆匆，行李都不曾准备，只拿上渊虹，骑着良驹就奔着秦国的一个边陲小镇赶来。
……
少年见左右无人，才小心的把烧鸡从怀里拿出来，一边吃，一边警惕的望着四周。被暴怒的老板发现固然危险，但被其他无父无母却又比自己强大的大孩子碰上，不但自己的烧鸡保不住，还很有可能免不了挨顿揍。
少年运气似乎背到极点，偏偏在这个时候，三个同样衣衫破烂的大孩子发现了偷吃烧鸡的少年，惊咦一声朝他走过来。
“这不是我们的天明小乞丐吗，怎么又成了天明小毛贼了？”为首的一个大孩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年。
少年赶紧把烧鸡藏在怀里，抹掉嘴边的油渍，厌恶道：“怎么又是你？上次我已经给过你两个烧鸡了。现在这只是我的。”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烤鸡店的老板叫来，让他打死你？”大孩子威胁的看着少年。“你觉得把剩下的烧鸡给我比较好，还是被人打死比较合算呢？”
“不要不要。”少年脑袋摇得像波浪鼓。
“喂，反正你已经吃过几口了，把剩下的给我又不会饿死，可是被别人发现会被打死的。”大孩子仍然劝说着。
少年依旧将剩下的大半只烧鸡死死的抱在怀里。大孩子见他不为所动，干脆动手了，三个大孩子把少年围在中间，拳脚相加。
少年瘦弱的身体与三个身强力壮的大孩子相比简直就是幼小的雏鸡与凶猛的恶犬一般。少年嘴角都被打破，身上前几天挨打留下的淤青还没痊愈，又增加了好几处新的伤痕。
“住手！”
一声大喝让三个大孩子的动作停下来。
少年心里一惊，随后大喜：难道是父亲来救我了？死在火海里的养父生前曾经说过，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个很有名的剑客，总有一天会来接自己回到真正的家里，总有一天自己能偎依在母亲温暖的怀里，旁边坐着父亲，对了，还有桌子上的一大盘烧鸡让自己吃个够。
少年这样想着，看到来人之后却心都寒了。
烧鸡店的老板脸色铁青，手里还抓着大刀，朝自己走过来。
三个大孩子急忙让开一条路，少年害怕极了，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暴怒到快要杀人的老板。
“喂，反正你的烧鸡被这个小杂种吃掉一半，也卖不出去了。要不我们帮你狠揍他一顿出气，然后把半只烧鸡给我们好不？”之前的大孩子试探问道。
“你们杀了他，才可以吃掉剩下的半只烧鸡。”烧鸡老板恶狠狠的看着少年说。
大孩子听完一缩脖子，杀人？这罪名可不小啊。不过在看到少年怀里的烧鸡之后眼神变得凶残。
“好，就杀了他。”
老板这才满意的站在一旁，看着少年被三个大孩子一步步围在中间。少年脸上布满了绝望。自知无路可活的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前一刻——
利刃破风，几道尖锐的声音冲进少年的耳朵，随后听见嘶嘶的血从脖颈出喷洒出来的声音。
少年等待的死亡没有降临，他犹豫的张开眼睛。
一位身穿齐整白衣的中年男子站在面前，习惯性的拿出粗布擦拭着没有沾染一滴鲜血的利剑，身后的夕阳余光透过男子衣间的缝隙，照得自己张不开眼睛。
来人正是盖聂，手里的渊虹在残阳的照耀下重新散发着耀眼的剑芒，身边躺着四具还留有余温的尸体。
“爸爸，你是我爸爸吗？”少年眼神透过额前散乱的发丝看着男子。
“不是。”盖聂将剑入鞘。
“那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少年又问。
“不是。我要带你离开这里。”盖聂走到天明身边，伸出手：“跟我走吧。”
天明被盖聂拉起来，疑惑的问：“我们要去哪里？”
“一个嬴政的势力到不了的地方。”盖聂向前走去。
“嬴政势力到不了的地方？”少年似懂非懂的重复这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
“天明，不过我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姓什么。”天明咬了一口烧鸡回答。
“嗯。”
盖聂带着天明越走越远，两人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地平线处。
……
咸阳宫。
秦王听到盖聂带着渊虹私自出宫的消息，盛怒之下立刻传王翦入宫领命，率三百铁骑兵活捉叛徒盖聂与刺客之子。
与此同时，项太傅府邸。
“什么？”项太傅一下从地上跪坐起来，“盖聂找到刺客之子，竟然还要救他脱离帝国追杀？”
“是的。”一名侍卫单膝跪地。
项太傅眼神闪烁，又问：“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个消息吗？”
那名侍卫犹豫一下，低声道：“罗网组织的探子也已经将此消息带回咸阳宫了。”
项太傅听罢，焦急的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时的停下来，然后又叹气。
“难道这次盖聂真的难逃一死了？”太傅自问。忽然又道：“罗网的探子几时到的咸阳？现在拦截是否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属下办事不力，被那探子先一步得到情报，现在应该已经把消息带到大王殿前了。”侍卫跪地抱拳。
唉。项太傅又叹一声，依照嬴政的性子，估计都已经派出人马前去堵截了。
太傅忽然眼前一亮，现在战事吃紧，还有哪位大将能担此重任？王翦！
项太傅立刻遣退了侍卫，嘱咐他不要将今日之事外传出去，之后立刻另派一人，前往将军府请王翦到太傅府邸一叙。
世事不如人愿。也许是为讨好秦王，也许是真心为帝国效力，也许是看盖聂不惯，也许是故意与项太傅作对。派遣出去的人回来时告知太傅，王翦将军已经被李斯请走了。
项太傅心中惊骇，李斯这是要把盖聂往死里整啊。急忙让人备好马车，直奔咸阳宫。
……
李斯府邸。
王翦一身戎装，腰间挎剑，身后威风抖动，恭敬的站在院子里。
李斯背对着王翦，观赏着身前的一株花树，口中道：“王将军是要领兵出征？”
“回大人，末将是奉命清除帝国叛逆盖聂。”王翦抱拳答道。
“盖先生不是我大秦皇帝陛下的眼前红人吗？怎么又成了叛逆？”李斯故作不知。
“昨日据赵大人的罗网探子回报，盖聂私自出宫，到了大秦的一个边陲小镇，找到一个孩子，带着他逃离秦国。而且据调查，那孩子正是前些日子行刺大王的刺客之子。”
“哼，愚蠢。”李斯折下一枚花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纵然盖聂有通天之能，在我大秦的铁骑下又能躲到几时？”
“大人所言极是。”王翦。
李斯沉默片刻，继续道：“王将军认为盖聂罪当如何？”
王翦犹豫一下，回答：“按罪当诛。不过盖聂在江湖中享有剑圣称号，威望甚高，而且为帝国效力以来，屡建奇功，大王对其也颇为赞赏。此次只是带他们回来听候大王发落，并没有下绝杀令。”
“王将军此言差矣。”李斯悠悠道：“我大秦人才济济，区区盖聂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我们想，可以造出多少个剑圣出来？既然盖聂敢反抗大王，就要有死的准备。”
王翦闻言大惊，却又不敢反驳，只好听李斯继续说下去。
“将军与我同为帝国效力，为大王分忧。不可事事劳烦大王，像这种清除叛逆的小事，自己做主就可以了，大王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去管这种闲事？”
王翦脸色一正，抱拳行礼：“全听大人吩咐。”
“不，王将军错了。李斯哪里能左右将军的想法？只不过是将军赞同李斯的观点罢了。”
“末将明白。”
“去吧。”李斯隐晦一笑。
“诺！”垂首抱拳。
王翦领兵出发之后，火急火燎的项太傅才到达咸阳宫。
“大王，项少龙求见。”太傅在殿外候着。
“项太傅，快快请坐。”秦王把项太傅引进大殿，坐下之后问：“太傅素来清闲，今日无聊来王宫看看？”
又吩咐赵高：“胡人前几日送来的那批歌姬呢？让她们载歌载舞一番，与太傅欣赏。”
“不必了。”项太傅拒绝了秦王的好意，问道：“大王可才曾派兵捉拿盖聂？”
“就在今日朝时。”秦王如实道。
“那，大王打算如何处置？”项太傅急忙问。
“盖聂屡次救朕于危难，多次立功。”秦王说完这话看见太傅脸色好些，话锋一转，道：“不过，叛逆了，便是死罪，又如何能让朕再安心用他？”
“可是大王，盖聂身为剑圣，又是纵横家鬼谷子的亲传弟子，对整个江湖，甚至是整个天下都有不小的影响，哪能说杀就杀？”项太傅急忙为盖聂求情。
“太傅多虑了。”秦王一笑：“若身为剑圣，连朕手下的区区铁骑都抵不过，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鬼谷子也不会让他这样给自己丢人吧。本王此举既能为各国叛逆树立榜样，又能一试盖聂的真正本领，岂不是一举两得？”
太傅见秦王心意已决，自己无力回天，只好叹气。忽又道：“臣愿前去助王将军一臂之力，望大王批准。”
“好啊。”秦王闻言脸色大喜，只是脸色，他心里想些什么谁又能知道？
“项太傅是我大秦第一剑豪，比之盖聂自然不逞多让，有太傅助阵，此次盖聂必定插翅难逃。”转身朝赵高道：“快去准备一匹千里良驹，供太傅代步。”
“诺。”
秦王带着赵高亲自到咸阳宫外送别。太傅上马挥鞭，一骑绝尘，留下一路的尘烟滚滚。
秦王似乎是在问赵高，又是在自言自语。
“太傅此去究竟意欲何为？”旋即摇头苦笑：“若不能拿住叛逆盖聂，太傅也便不用回来了吧。”
……
自认为已逃出秦王魔掌的盖聂带着天明徒步行走着。一路的荒凉死寂，秋天刚到，就已经死寂遍地，一路的落寞，一路的荒野，一路的孤寂，全世界仿佛只剩下赶路的两个人。
原本活泼的天明因为赶路，过度劳累，提不起一丝精神；盖聂一手持剑，一手拉着天明，面色平静。
他们一路上看见过无数的逃荒的百姓，干枯瘦弱，衣衫褴褛，满脸死气弥漫，似乎是已经死了，又似乎是刚刚才从棺材里爬出来。
路经一座被破坏的生机不存的村庄，村旁的一棵大柳树叶子全部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树干上一大片被烧焦的痕迹，靠近的几座房屋也被烧得满目疮痍，只剩下几道烧黑的墙壁和烧断的几根梁木，让人知道这里曾经是人居住的房子。
“大叔，我们歇息一会儿吧。”天明知道了盖聂不是自己的父亲，便称呼他大叔。
“你累了？”盖聂低头看他。
“嗯，我们走了好几天了，今天都没吃东西，早就饿得不行了。”天明摸摸咕咕直叫的肚子，无力道。
盖聂遥遥望着落到一半的太阳，思考一下，点头道：“那就休息一会儿吧。”
说完径自朝一旁长满枯草的树林里走去。
“大叔，你去哪儿？”天明刚坐下，又立刻站起来问。
“你先休息，我去看看树林里有什么猎物。”盖聂没有回头，直接走进了树林。
天明把自己唯一的包裹从背上摘下来，嘀咕道：“大叔饿糊涂了？这里明明还剩下两个馒头嘛。”
打开一看，只有几件自己的破衣服，连一滴馒头屑也没剩下。天明一下就蔫了，轻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最后一个馒头都在一天前被自己吃掉了，现在除了破衣服，什么都没有了。唉，我真是饿糊涂了。”
天明看着废旧的村庄，脸色一喜：嘿嘿，也许这里的人们走得匆忙，忘记带走食物也说不定。
于是欢喜的朝破烂的村庄里走去。
村庄里的道路都被枯死的树木，和倒塌的墙壁挡住了，天明只好在一片废墟上跳上跳下。进去之后在早已人去楼空的院落里寻找食物。
接连找了五六户都没有找到一粒粮食，天明又饿又急。又进到一户人家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一个被吃光了肉只剩一具淡红骷髅的死尸躺在地上，空洞洞的眼眶正对上天明的目光。天明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天明？天明？”
盖聂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天明听到叫喊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土都来不及拍打就狂奔出去。
“大叔，我在这里，大叔！”
天明回到树下，盖聂刚刚将一匹狼的皮剥掉，清理出一堆内脏，削下几支木刺穿肉，放在一堆火上烤着。
“哇！”天明惊喜的看着狼肉在火堆上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情不自禁道：“好香啊。”
盖聂难得的露出一个微笑，“还没熟呢。哪里有香气？”
“嘿嘿。”天明挠挠脑袋，不好意思的说：“这不是饿坏了吗。大叔好厉害啊，一会儿工夫就把一匹狼杀死了。你学过打猎吗？教教我吧。”
盖聂沉吟一下，认真道：“我没有学过打猎，不过我会使剑，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好啊好啊。学会了使剑别人就不能欺负我了，而且还不会饿死。打来的狼肉真香啊，大叔，你是用这把剑杀死它的吗？”天明好奇的拿起一边的渊虹，刚要拔出被盖聂拦下。
“不要随便动这把剑，很容易伤到自己。”
“是吗？”天明把剑还给盖聂，“我父亲也是很厉害的剑客，他用这把剑也会伤到自己吗？”
盖聂一怔，才道：“是的，同样很危险。”
“哦。”天明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烤肉上。
片刻无语，盖聂眼观鼻，鼻观心直接盘膝打坐了。天明贪婪的嗅着烤肉散发出来的香气，口水流成一线。手里翻烤着几块狼肉，不时的比对着，看看哪一个更好吃一些。
“大叔，肉熟了，可以吃了。”天明轻声道。
“嗯。”盖聂张开眼睛，看见天明正递给自己一块，接过来，吃着。
天明也开心的大口咀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