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妆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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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凤寥国意侍君。”千艺立于树杈之间,随风而摆,淡定自如,却在看到羽的时候,心有余悸,偷偷后怕。

“怎么?此事,凤寥国也要插手?”六叔摸着手背,看着千艺手中长鞭,虚起眼眸,暂时不敢妄动。

“若本殿下说是呢?圣门可愿行个方便?”千艺掏出怀中一枚玉令,冷然道。

“哼!算你们走运,不过……青染,没有下次了!!”六叔收势,脚下腾空,再一眨眼,人已在十丈之外了。

“羽!羽,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千艺看六叔走远,便赶忙落下,抓住羽的胳膊,就开始上下翻看,生怕羽有什么闪失。

“多谢意君殿下,羽无碍。”将手抽出,羽恭恭敬敬给千艺行了一礼,默默的退到綪染身后,低下了头。

“羽……你……”千艺红了眼眶,向前走了两步,却不知该如何弥补他与她内心的距离。

“今日多谢殿下,若不是殿下我们恐怕就没法全身而退了。”綪染推了推羽,毕竟这男人救了她们,即便往日再有仇怨,羽也应该坦诚面对。

“无妨,若不是你们那日来救我,我也没有机会来救你们……”千艺痴痴的看着羽,满眼的痛,怎奈……那个女人怎么都不肯再看他一眼。

“去吧,和他说说清楚。”见状,綪染在羽耳边小声说道,再回头,就见文湘站与门口,綪染不自觉的摸上袖中书信,便走了过去,含草也自然生着闷气,回了房内。

院中,便只剩下这对曾经的夫妻……

又是一夜,整整的一夜,綪染来来回回看着手中的信,心凉了,彻底的凉了,她其实早就预感会是这样,但事到临头,在她挣扎过后,却仍逃不过这天命的轨迹,綪染轻咳,将头埋与袖间,沉重的痛,几乎快要将她溺毙,这……就是她的命运,她就算死也无法改变的命运,可也必须要去面对的命运,她宁可自己,就在此刻死去,可以拉着允瑶的手,还能带着幸福的笑颜,现下,她开始羡慕百香了……

“你怎么想的?”

綪染坐在院中,昏昏欲睡的晒着太阳,允瑶正在房内和阮家小公子一同哄着孩子,羽一大早就不知去向,而含草则努力的在治疗已经昏睡好久的穆清雅,现在闲着的,能和她说上话的,也只有文湘了。

“我有选择吗?”綪染笑得有些脆弱。

“你真的相信……我们离不开这里,和你有关?”文湘看过那封信,虽然将信将疑,但是这世上毕竟无奇不有。

“路上明明很顺利,就算百姓生活不富裕,但仍很安定,可就是这样,通商口居然会暴动,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綪染靠在椅背上,没有睁眼去看文湘。

“那也可能是巧合。”文湘不希望自己这位好友再做出什么,让她自己后悔的事情。

“文湘,不论是巧合,还是有人动了手脚,我们都走不了,对不对?”这是唯一可以离开这里的途径,而她们被困的太久,阮相的追兵,很可能不日就到了,她们还能等多久?她们还能拿什么对抗?原本一切都是铺好的路,原本一路都是顺畅无堵的,可如今看起来,也许……这正是老天安排她,早日救下穆清雅罢了。

“那你相公怎么办,其他人怎么办,你怎么说?还是大家一起走?”文湘无奈,也很无力,正如当年那般,她们……应该都不是上天眷顾的人吧。

“你们不必了,允儿他……就更不能……我不能害了你们,所以,我想求你一件事……”

微风吹来,带着初夏的气息,那遥远的丁香味,似乎……真的只能留在梦里了……

三日后,文湘与含草带着穆清雅,阮书博,以及沉沉昏迷不醒的允瑶,坐上了苍家的货船,而綪染则独自一人,坐上了返回皇宫的马车,这一次,羽因为不愿离去,而与她失和,暂时消失了,所以,返回的路上,她一直是一个人,也许……她也将永远是一个人,直到死去……

灼天宫门口,綪染站在台阶之下,仰望怜君,正如很久之前,她初入皇宫,第一次见他那般,那睿智的双眸,那雅致的气息,那淡淡的悲伤,竟从未改变,可她却已非从前的她了。

“你早知会如此吗?”所以他曾流露惋惜的模样,綪染不怪他,他也有他的苦衷,而她也只是自作自受。

“是。可我要告诉你,我没有耍什么手段,更没有让人暴动,你可信我?我真心想放你走……”怜君饱含歉意的说道,即便他自认为,綪染不会信他。

“那你为何,在当时不告诉我,反正我走不走,都要留在这里。”綪染没有说信,也没说不信,不论是天命,还是他的手段,结果只有一个,她必将死在宫中,永不能离去。

“我想……让你和你的夫君,在一起……更长一点时间。”怜君一丝恍惚,似乎自己都被自己所说的话,所撼动,很久很久前的那一日,又要浮出心头了。

“谢谢你。”綪染不是客套,也没有一丝赌气,她是真真正正的感谢这个男人,因为他,她才能和允瑶,在那不长的逃命路程中,拥有了值得她一生回味的温馨与爱恋,所以不论日后如何,她都觉得没有遗憾了,她已经得到这世上极尽的美好。

走上台阶,綪染没有回头,一步步来到怜君身旁,两人并肩而入,灼天宫的门终于关上了……

番外(一)

摸着他的脸颊,握住他已经冰冷的手掌,綪染喘着气,有些艰难的坐在他身旁,綪染已经不知道,她对他是什么感情了,她将她全部的爱,给了远方的那个男人,而他将他全部的爱给了已经死去的那个女人,她把她所有的亲情都化作了仇恨,而他把他所有亲情都化作了对女儿的宠爱,所以,她们是知己,也只能是知己。

綪染还记得他临死前,抓住她的手,让她好好的照顾女儿,甚至还将那个深埋在他内心多年的故事,讲给她听,讲了他那个饱受屈辱的父亲,讲了他那个为了爱他,而不幸被阮相害死的青梅竹马,他说他为了那个女子能够顺利转世在这世上,他说他为了能在来世,再能得到那个女子一个回眸轻笑,所以他算尽一切,所以他英年早逝,只为他还能再见她一面,只因,那女子的来世,是綪染与他子孙的后代。

綪染想笑,笑这男子的痴,笑这世上的荒谬,然,她却感同身受,若是她,恐怕也会为了将来能够看一眼允瑶,而费尽心机,所以……她落泪了……

泪眼朦胧间,綪染仿佛看到那日,也是唯一的一日,她与他的缠绵,那时,屋内点着迷香,她眼中看到的是允瑶,而他眼中看到的则是那个女子,她们互唤着所爱之人的名,在那一阵阵波涛中,尝尽了心酸,却意外的填补了空虚,此后,阮怜怀上了她的小孩。

是的,如今灼烟国唯一的皇太女,是她的孩子,女皇已去世半年,随着她的死,火家的血脉,便彻底断了,而现下这个额头上有着焰印的女童,则是她青家的血脉。

她苦笑,想她一步步走入宫闱,一步步精心计算,她想要复仇,她想要为青家寻一个公道,可到头来,阮相之势,在这灼烟也已是无人能敌,她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顺应天命,竟是无法伤其一丝一毫。

不过,阮相也并非事事如意,她被怜君蒙在鼓里,为了护着这个压根不是她阮家的皇脉,日夜部署,与那烟后明枪暗袭,最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平定了国内,打垮了叶家,逼死了烟后,逼跑了叶青绵,然而,作为代价,阮家的势力,也较之从前,被削弱了不少,反而被一些原来的保皇党,钻了空子。

“咳咳咳……”綪染靠在床边,大声的呕咳,她现在的皮肤已经慢慢变得透明,她知道自己身体里产血的速度,已经赶不上自己咳出的血液,能挺到如今,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大人,都布置好了。”端木茶站在屏风后,恭敬道。

如今,端木茶仍是个小小的副统领,可綪染明白,端木茶私下养兵,扩充进蒙珠留给她的大军中,还和近期的一些新官交往甚密,而且綪染还怀疑,女皇死前,有给过端木遗诏,为的,就是要保护这皇室唯一的血脉,不被阮相完全控制。只可惜,这血脉早就变成青家的了,当然,这个皇室的秘密,也只有綪染与怜君知晓,连女皇自己,都以为孩子是她的。

“恩,让宫奴们进来吧,给殿下好好打扮一下,选他最爱的那套宫装。”綪染缓缓站起,擦去眼角的泪,再看一眼怜君的容颜,放开了他的手,接着迟疑了一下,便走了出去,往后……怕是与他再无相见之日。

“大人,殿下一直吵着要见你,所以奴才便把她抱来了。”芝兰还留在宫里,大家都以为芝慧在那场逼宫中死了,之后,灼天宫内又被阮相清洗了一遍,剩下的,除了阮相的心腹,就是这些女皇身边的老人儿了。

“好,你下去吧,后面的事情,你还要费心,我带着殿下先回去了。”綪染虚弱的笑着,抱起了那个小小的身躯,她的骨血,亦是阮怜的骨血。

綪染抱着皇太女走进暖阁,这曾经是女皇最爱调戏自己的地方,后来变成怜君养胎读书的地方,跟着到了现在,则变成皇太女成长的地方。她本来也应该会死的,她知道的太多,阮相又对她有所怀疑,只是她还是太过渺小,对于阮相来说,如同沙粒一般,所以当怜君用其父的预言诓骗阮相时,她的命,被保住了,甚至变成了皇太女贴身的殿从,只因怜君一句:染,可保儿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