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江湖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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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轮回来去又一年

    tue dec 01 10:23:19 cst 2015

    父亲解开自己军大衣,把姜长生包了进去,并嘱咐要搂紧自己的脖子,然后背起姜长生的小包袱就走出了医院。

    在父亲怀中的姜长生,感到温暖又心酸,嗅着冲鼻的汗酸味,心里愈加难过了。

    曾在粤东省工作过的父亲特爱干净,就算是外面下着大雪,他都要洗澡。几十年如一日,极少间断。

    印象中,像这样的汗酸味,只有在祖父过世以及为祖父的官司奔走的那段时日出现过。

    昨天的父亲不知经历了怎样的一场奔波,而现在却没有对自己说一句重话!

    父亲像个苦行僧一样,就靠自己的双脚,胸前抱着姜长生,身后背着包袱一路行了五十三里。冒着呼啸的北风,踩着昨夜落下的积雪,咯吱咯吱地走着,很慢,但从未曾停歇。

    像是惩罚自己,更像是在惩罚姜长生。

    姜长生很想哭,很想把昨晚受到的惊吓发泄出来,但是却没有眼泪流下,只能任双眼通红,眼眶欲裂。

    姜长生很想喊,很想叫父亲停下来,歇一歇,可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来,只感受到父亲炙热的胸膛,在不停的起伏,而自己的心,却异样的难受。

    从早上走到了下午,又从下午又走到了傍晚,甚至连吃饭都是走着啃了个煎饼,口渴时,就吃一团路边的雪。

    等走到村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远远望去,有个瘦小的身影竟然孤零零的立在那里,看见回来的父子急忙迎了上来,一把从父亲的怀里把姜长生拉了出来,挥手一巴掌就打在了姜长生的脸上,又劈头盖脸地亲了起来,这个身影属于自己的母亲。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风风火火却又对自己的孩子倾注了毫无保留的爱,就像是这雪,虽冷但依旧滋养万物。

    回到家里,母亲手脚麻利的做了一锅疙瘩汤,足足加了两勺胡椒粉,好让这对父子祛祛风寒。

    又从缸里捞出了一把萝卜缨子,搁水里淘了几把,就切碎了加上老醋和辣椒,稍微一拌就上了桌。

    父子俩人,顾不上说话,一口气呼啦哗啦连喝两大碗,顿时浑身是汗,整个人从里到外一下子都暖了过来。

    一吃饱就犯困,再加上这两天一夜的颠沛流离,吃饱喝足的姜长生竟然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嘴角还有没擦掉的饭渣……

    父亲母亲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就把姜长生抱到了自己的床上。今晚,他们想看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入睡,因为一天之内他们失去了一个儿子,又找回了一个儿子,悲欣交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红彤彤的太阳就挂在天上,虽然没有什么热量,但是看了就让人打从心里感到温暖。前两日的铅云早已不见了踪影,连一直呼啸的北风都停了下来,若是没有地上尺许厚的积雪,许多人都会有初春将来的感觉,真是冬季难有的好天气。

    对于昨天的事情,大家谁也没有再提,仿佛一切都被积雪覆盖了,扔在了回来的路上,也没人问姜长生去县城的那个树林做了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仿佛一切并没有发生过。

    父亲依然每天早上会先把家里一天的柴禾劈好,然后去地里逛一圈,再看看村里谁家有没有婚丧嫁娶的事情发生,之后就是听戏喝茶,听京剧,听茂腔,喝那种最便宜的茶末子或者是大叶子苦茶,满满的泡一大壶,酽酽的,一喝大半天。

    母亲会早起做好全家人的早餐,之后喂猪喂羊,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就开始干一些缝缝补补的活。

    就坐在父亲对面,偶尔跟父亲唠一两句家常,说一说东家的长李家的短。

    哥哥回去同村的伙伴家里玩耍,有时候打够级或者保皇,有时候下军旗象棋,有时候又一呼啦全跑到野地里,去捉野兔,去掏老鸹的巢窝。

    总之,他总有伙伴,也总有游戏可玩,一如所有他这个岁数的其他孩子一样。

    最令人牵挂的是姐姐,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孩子,足足大了姜长生九岁,大哥哥七岁。与其说是姐姐,倒不如说是半个母亲。姐姐总在年初的时候跟着村里的建筑队去q市,去盖那似乎总也干不完的大楼。直到年底才回来过年,转过年,又走了。而这个活计她从十四岁就开始了,至今已干了三年。

    至于姜长生,他又一次开始了自我囚禁的生涯,每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停试制着那种叫做疯犬丸的药物。

    直到小年这天才终于制完,于是姜长生开始进行另一件事情:打探红毛的消息。

    古往今来,打探消息的最好场所无非两处:一是茶馆二是酒肆。

    农村没有茶馆,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茶馆这东西只存在于戏台子和收音机的评书里,寻常人家甚至连茶叶都舍不得去买。

    没有茶馆,那么就只有酒肆了,但是去酒肆之前,姜长生决定再去一个地方看看――那就是祖父最后赶的一个集:店子集,也是他赶得最多的一个集。

    姜庄的周围主要有五个集市,其中最近的是隔壁村的,每逢初五初十,许多小商小贩都会带来各种各样的物资,从针头线脑到农具衣物,基本上能满足老百姓的日常所需。最远的便是乡政府所在地:店子了,那个更大,人更多,东西也更全,但形式都大同小异基本差不了多少。

    小年这天正是店子逢集的时候。

    今年不知怎么回事,都到年根了学生都还没有放假,所以集市上基本没有几个小孩子,除了一丁点的小奶娃,就是辍学在家的半大小子,所以穿个破袄背个小包袱的姜长生在人群中就比较显眼了。

    姜长生一个摊一个摊的走过,偶尔停留,却什么也没买,直到最后在剃头摊子集中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一如当日爷爷那般剃头的一帮手艺人,在水汽氤氲中忙活着,看了良久,也回忆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