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涯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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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二百三十五章 别离与相逢

    当每一次努力都用尽全力,结果却不尽人意时,无助、空虚甚至是绝望,都会如黑夜般义无反顾地吞噬内心所有的光亮。

    谷城殡仪馆。

    照谷城的丧葬习俗,人死后的第五日举行葬礼,灵堂悼唁两天,第七日火化入葬。

    小野的棺材在灵堂里安稳地放着,周围放着鲜花,供桌上放满了橙色的橘子,这是小野生前最喜欢的水果。

    蜡烛和长明灯也已经点亮,灵堂里的哀乐幽幽地哼着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调调。

    文川一身黑色哀服,坐在角落里望着棺材前面小野的黑白照片发呆。白色的纸花,在她胸前虚弱地绽放,通红的眼眶暴露了文川极力想要掩饰的悲伤。

    我站在灵堂外面抽着烟,看着一直以来都以坚强为面具的她,如今是这副模样,既心疼又心酸。

    葬礼安排得有些仓促,但是该置办的一样也没少。文川在谷城买了最好的墓地,她想让弟弟在生后有一个好的归宿,这也是对她自己的慰藉。

    此时突然下起雨来,天色灰暗,一切都仿佛老旧电影的胶片似的播放着。雨点落在我的肩膀上,又顺着衣服落下留下泪痕般的印记。

    葬礼非常低调,除了我、文川、老鬼、何叔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来祭奠。

    经历了林南镇园林里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爷爷尸体失踪的事件背后,隐藏着更为深邃的叵测。

    两天后,小野的遗体火化,文川抱着骨灰盒一言不发。我们一同前往墓地,看着文川将骨灰放入墓匣。

    我们将白菊放在光洁如新的大理石供台上,心中默念悼词。

    我想起小野死后,文川抱着他,她说:一直以来,远行的都是我。剩下的年月,换我来牵挂你。

    我的眼眶红了,可我不想让身旁的人看到。

    不知过了多久,文川转过身,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道:“谢谢你们。小野……”她再次哽咽,继续道:“小野是我的亲弟弟,他成为沟绝人这件事,我一辈子不会原谅我自己。”

    “文川……”

    文川伸手摆了摆,她不需要安慰,“我想了很久,一鸣,后面的路我不会再同你们走下去了。”

    我想说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自己真正的身份了吗?但是最后我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文川看着我的眼睛。她的眼神失去了犀利,缓缓道:“一鸣,我知道你可能会劝我,说我还没有弄清自己的身世之类的话。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已经离我而去,我没了干劲,心里空了,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食指擦了擦鼻子,道:“我明白。”

    之后,文川拥抱了我们每一个人,道别之后,她坐上车便离开了。我不知道这次与文川的分别将会是多久,但我知道自己的事情,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可转念一想,对于爷爷失踪这件事情,所有的线索都虚无缥缈,毫无头绪,我不由得又沮丧起来。

    剩下我们仨,一路无话,老鬼何叔他们都受着伤,回到老鬼之前的另一处住所后,我便先行离开。

    我不由地摸了摸脸上的创可贴,心里暗暗道:爷爷,你在哪里,我该怎么做?

    谷城的街道被雨水冲刷着,天色渐暗,柏油路面上映出汽车尾灯和路灯的光线,模糊朦胧,或长或短。

    我一边走,一边将许久没有开机的手机开起来,我打开收件箱,一条短信映入眼帘。

    “一鸣,我是吴诚康,看到信息,请回电话。”

    我拨通了电话,短暂的“嘟嘟”声后,电话接通。我们约在晚上七点半,一家名为1912的老酒吧见面。

    七点半,对于一家酒吧来说,还没有到它真正苏醒的时段,酒吧里面只有我和吴诚康,还有几桌零散的客人,驻唱歌手也还没有开唱。

    “想喝点什么?”吴诚康见我来了,露出笑容问我。

    “随便吧,别是酒就行。”我一边脱下外套,一边回答。

    “酒吧里不喝点酒?”

    “喝多了不舒服,昏昏沉沉,事情都想不明白。”

    最后服务员略带诧异地看着我们,并给端上了两杯果汁。

    我嘬着吸管,问道:“邵老爷子的后事都处理妥当了?”

    吴诚康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油布包着的东西,以及一封信递给我,我接过后先将信打开。

    信里的内容是邵老爷子对我的劝告,他来中国的目的是因为背后有一个更大的势力对其施压。信中也说将飘梁一族交付与我,另外还有吴诚康也为我所用。

    我收起信,打开油布包,里面是飘梁一族的令牌。

    吴诚康见我看完信,开口道:“老爷子嘱咐过,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尽管来找我,飘梁一族,你可以用这块令牌随意差遣。”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道:“飘梁一族……我想我是不会让沟绝人的生命变得更加悲惨的。我想问,邵老子爷子信中说令牌里有控制沟绝人诅咒的方法,怎样才能去掉沟绝人身上的诅咒?”

    “毁掉你手里的令牌。”

    “这么简单?”

    “是的。”

    我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那块令牌折成两半,一道青烟从令牌的断裂处散开。随后我把令牌往桌上一扔,道:“好了,你也可以走了。”

    吴诚康微微一笑,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鲜血,道:“老爷子确实没看错人。既然你的决定这样,那我也已决定去处。”

    “哪里?”

    “我会去自首,沟绝人这种罪孽,总有人要还。你放心,剩下的沟绝人,我会安排遣散,日后能否再见,就看缘分了。”

    说完,吴诚康起身往门口走去,在手握把手的时候,他转过身,说道:“我有一个消息,你爷爷可能根本就没有死。”

    “什么?谁给你的消息?”我站起身,着急地与他对视。

    “邵老爷子以前推测过局势,他觉得从神木离宅,到你爷爷去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有人在操纵着,但是你爷爷陆文舜是一个有能力并且心思缜密的人,除了留给你一个血鲨石匣,就没半点线索。这样的局,如果找不到关键的局眼,再聪明的人给他一百年也破不了。”吴诚康顿了顿,“另外,你爷爷应该知道你不聪明,就这么死了,怕是难以瞑目。”

    “你大爷的……”

    “好了,其他就无可奉告,保重。”

    说完,吴诚康便已经推门而出,消失在霓虹闪烁的城市里。

    我站在酒吧门口,点起一根烟,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每一张面孔下面都藏着秘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逝去。

    许金珠、杰森、邵清风、小野……我究竟身处在怎样的旋涡里?这神木究竟藏着多大的秘密?一路走来,好似有很多人都在为此付出牺牲和代价,他们趋之若鹜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我深陷在这个恐怖的旋涡里,每一个决定,每一个脚印,似乎都在让这个旋涡的边缘向外蔓延,将更多无辜的人吞噬。其中牺牲最大的就是我身边的人,他们背负的磨难……都是因为我……

    我走入这座城市的街道,任凭寒雨将我淋湿,心中的烦闷再次在心里涨开。不知走了多久,路上已经不见行人和车辆,城市已随着时间入眠。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苦笑着走进一家营业到深夜的咖啡馆。咖啡馆的老板娘没有因为我全身湿漉漉的而嫌弃我,反而在热咖啡上来之前,她先递来了一条干净的毛巾。

    谢过她之后,我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想着心事。

    不一会,老板娘端着一杯热咖啡走过来。

    “小心烫。这大半夜的,想心事?还是……在想人?”老板娘逗趣道。

    我尴尬地笑了笑,摇摇头。

    “没事,你慢慢想,不着急。”

    说完,老板娘带着托盘哼着小曲儿走回吧台。

    咖啡馆的温度,醇厚的香气,轻柔的音乐,让我感觉到了一阵久违的轻松。我闭上眼睛,浑身松软,身上的衣服也渐渐干了。

    也许是过了三十分钟,一辆摩托车轰鸣的引擎声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从摩托车改装的功放喇叭里传出的诡异音乐,虽然隔着落地玻璃,但还是震天响。

    现在的人都疯了吗?我看了看手表,都已经快凌晨一点,还敢如此嚣张开着大喇叭。

    我不禁仔细听了听从摩托车那传来的音乐,不由皱起眉头。

    你喇叭里如果是放着凤凰传奇或者葬爱dj也就算了,谁特么大半夜骑摩托车放大悲咒啊!还是喊麦版……

    这就特么很过分了啊!新时代的菩萨都不坐莲花,改骑摩托来普度众生了是吗?

    好不容易松快下来的我,被这怪里怪气的声音弄得越发心烦意乱,我站起身子准备和他理论理论,再不济就踹翻他的摩托车打妖妖灵!

    可我刚一起身,那摩托车居然隔着落地玻璃,在我面前停下,远光灯的光线直冲我的双眼,引擎的轰鸣还有喊麦版的大悲咒震得我脑壳差点暴炸!

    “他妈有……病啊……”我咒骂着准备走出咖啡馆,但是这句话才喊出一半,就没了底气,脚下的步子也在此刻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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