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擦肩而过 （二）
但是，他现在已经淡淡淡的有一点伤心，他伤心的异常艰苦，因为鸿飞就要死了，而在几个月之内能够在大理城找到和她相配的骨髓的机会，其实只能依靠奇迹，这样惊天动地的灾难已经足以让他过早的开始为身边任何一个亲人伤心和难过，尤其是奶奶，这个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突然格外让鸿明伤心，不是因为她衰弱，苍老，随时可能死去，而是每次鸿明回来看她的时候，她都会习惯的对着窗外的黄昏紧缩起眉头，她像是在想些事情，一些让她至死都最放心不下的事情，她把自己的右手伸向正悄悄走过来扶着她的鸿明，“带我去医院吧，”她柔弱的恳求，“我想去看看鸿飞，”她的目光里是让人说不出的冷淡和安静，遮蔽住了她满脸的皱纹，以至于当她在鸿明的扶持下出现在鸿飞的病榻前时，莫珺瑶忍不住“嘤”的一声怪叫起来，“你个死老太婆，我儿子还没死呐，这么快就急着吊丧，给你孙子争家产来了，姓江的，”——她一个中指对准云帆，“你今天要是敢认她这个后娘，你就是她生的，鸿飞就算是没你这个爸爸，他就是做鬼也放不过你。”
奶奶对珺瑶不理不睬，淡然挣开鸿明的扶持，习惯的抽手向后挽了挽发髻上被风撩散下来的几缕长发，然后，“鸿明”她轻轻唤了一声，“给你爸爸跪下，替我谢谢他，把鸿飞养到这么大，还这么俊俏，跟她爸爸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鸿明微微惊讶的看了奶奶一眼，以为她老糊涂了，云帆看见这个女人就没有好气，他以为她早就疯了，珺瑶却在一旁听的明白，更是“嘤嘤”的连声怪叫着扑到云帆身上又撕又咬，“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姓江的除了我儿子，就没有一个干净，那小杂种他，竟然是你生的，上梁不正底梁歪，亏你装聋作哑的瞒了我十四年，你这个老不要脸的，你们合家子欺负我，拿我不当人。”
但是拿她不当人，她也还是人，她连扑上去狠狠掴云帆几个耳光都来不及，直接倒在儿子身体上搂住他默默掉起泪来，她的奄奄一息的俊俏儿子，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依靠，他现在就那么安静乖巧的在病榻上躺着，眼睛空洞的穿过他身边一切的亲人和仇人，直勾勾的望着哥哥，好象是在问他，“我就快要死了，你以后就是江家唯一的一个继承人，你会替我照顾好妈妈吗？虽然她从前对你很不友好。”他看见哥哥的眼睛淡淡的闪了两闪，仿佛是在刻意闪躲他的目光，终于失望的闭上眼睛……
“鸿明，听见了吗，给你爸爸跪下，”奶奶急不可奈的又颤抖着呵斥了一声，她的声音平淡而又坚硬，像大理城冬天少见的冰雪一样纷扬在窗外*阴郁淡青的空气中，鸿明来不及犹豫，“扑通”一声掂脚摔倒在奶奶脚下，在他身后，老去的奶奶衣带飘飘的伫立在大理冬季夕阳黄昏的窗下，窗外湿润的晚风不眠不休的阵阵扑打在她平静而淡然坚硬的面颊，任谁也看不见她脸上曾经有过的深刻皱痕，那皱痕像海风吹过岩石的痕迹，她很坚硬，但是像风一样轻。
她的坚硬如今终于轻轻的吹怒了云帆，她名分上的另一个儿子，愤怒的江云帆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一样指着奶奶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是看在哥哥脸上才没把你给饿死，想不到你活到今天，还想搅的我们江家不得安生，当年要不是你贪心，我哥也不会早早死了，家破人亡。”说着说着，他暴跳如雷，竟然忍不住伸腿去踹正半跪在地下的鸿明解气，只可惜一脚蹬空，险些跌上一跤。
奶奶对他丝毫不见理睬，依旧不慌不忙的徐徐转动眼睛，目光慨然落在病榻上惨白如将死小兽一般哀怨和绝望的鸿飞身上，大理城多年不见冰雪的冬季里，他的惨白和绝望依然让人冷的打抖……
“鸿明是你们的亲生儿子，”她缓缓的说，她眼睛里看着鸿飞，手指头却温柔如水的抚摸着脚下的鸿明，“你们还记得十四年前，两个孩子是同一天出生的吗，那时候医院里很乱，孩子们手腕上就栓了根红线做记号，是我偷着把两个人手上的红线换了，为了鸿飞日后能继承江家的万贯家产，这个秘密本来我是准备带到棺材里的，谁想，人算不如天算，鸿飞他突然病了，这个世上，说不定就剩下我的血才能救他，其实，这么多年来，只有你们的儿子鸿明他对我最好，可是我都没有动心，没打算让你们父子团聚，但是今天，我把儿子还给你们了，你们总不至于就这么扔下鸿飞不管吧。就看在他已经给你们当了十四年儿子的份上。”说着，她已经悄悄的伸手扶起地上的鸿明，反而是病榻上，撒泼的珺瑶仍旧手脚僵硬的紧贴在鸿飞身上，放开手不是，继续搂着他更不是，夫妻俩相互对望着面面相觑在病房里一群毫不相干的医生和护士面前，他们尴尬的转动着身体，看看鸿飞，又瞅瞅鸿明，江云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莫珺瑶却早已经从鸿飞身上一脚跳起来，扑在鸿明身上，忘乎所以的伸出双手来仔细的揉搓着他，尤其是他的脖子，小时侯因为顶嘴被她打的青紫的脖子，没想到，原来竟真的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鸿明乖乖的低下额头，任她抚摸或者责打，他早就习惯了，他什么都有过，也什么都没有过，他必须习惯，生命里接踵而来的大起大落，他必须学会忍受，忍受，直到忍的没有人再敢直视他温柔平静而又泪过无痕的眼睛。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亲生父母死了，当养父养母亲生，被揭穿了赶出家门，一无所有，现在，又真成了他们的亲生儿子，家财万贯或者一无所有，他已经习惯的近乎麻木，其实他注定还是要回去和奶奶相依为命，给她养老送终，她毕竟老了，需要他照顾，她再没力气把他赶出家门。
鸿飞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仅仅一刹之间，他竟然已经一贫如洗，随时可能会被赶出家门，他突然变的恐惧，楚楚可怜，他睁眼看见奶奶，看见这个哥哥曾经派人押着他去探望的奶奶，她的苍老而深谙的眼神，丑陋而湿润的皮肤，这个他从前嫌弃和厌恶过的疯老太婆，却是这世上唯一能救活他，又会让他一无所有的女人，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女人，看着她衣带飘飘的扶在鸿明背上走出病房，消失在走廊尽头，轻盈的恰似是一阵与大理城擦肩而过的海风。
奶奶对珺瑶不理不睬，淡然挣开鸿明的扶持，习惯的抽手向后挽了挽发髻上被风撩散下来的几缕长发，然后，“鸿明”她轻轻唤了一声，“给你爸爸跪下，替我谢谢他，把鸿飞养到这么大，还这么俊俏，跟她爸爸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鸿明微微惊讶的看了奶奶一眼，以为她老糊涂了，云帆看见这个女人就没有好气，他以为她早就疯了，珺瑶却在一旁听的明白，更是“嘤嘤”的连声怪叫着扑到云帆身上又撕又咬，“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姓江的除了我儿子，就没有一个干净，那小杂种他，竟然是你生的，上梁不正底梁歪，亏你装聋作哑的瞒了我十四年，你这个老不要脸的，你们合家子欺负我，拿我不当人。”
但是拿她不当人，她也还是人，她连扑上去狠狠掴云帆几个耳光都来不及，直接倒在儿子身体上搂住他默默掉起泪来，她的奄奄一息的俊俏儿子，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依靠，他现在就那么安静乖巧的在病榻上躺着，眼睛空洞的穿过他身边一切的亲人和仇人，直勾勾的望着哥哥，好象是在问他，“我就快要死了，你以后就是江家唯一的一个继承人，你会替我照顾好妈妈吗？虽然她从前对你很不友好。”他看见哥哥的眼睛淡淡的闪了两闪，仿佛是在刻意闪躲他的目光，终于失望的闭上眼睛……
“鸿明，听见了吗，给你爸爸跪下，”奶奶急不可奈的又颤抖着呵斥了一声，她的声音平淡而又坚硬，像大理城冬天少见的冰雪一样纷扬在窗外*阴郁淡青的空气中，鸿明来不及犹豫，“扑通”一声掂脚摔倒在奶奶脚下，在他身后，老去的奶奶衣带飘飘的伫立在大理冬季夕阳黄昏的窗下，窗外湿润的晚风不眠不休的阵阵扑打在她平静而淡然坚硬的面颊，任谁也看不见她脸上曾经有过的深刻皱痕，那皱痕像海风吹过岩石的痕迹，她很坚硬，但是像风一样轻。
她的坚硬如今终于轻轻的吹怒了云帆，她名分上的另一个儿子，愤怒的江云帆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一样指着奶奶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是看在哥哥脸上才没把你给饿死，想不到你活到今天，还想搅的我们江家不得安生，当年要不是你贪心，我哥也不会早早死了，家破人亡。”说着说着，他暴跳如雷，竟然忍不住伸腿去踹正半跪在地下的鸿明解气，只可惜一脚蹬空，险些跌上一跤。
奶奶对他丝毫不见理睬，依旧不慌不忙的徐徐转动眼睛，目光慨然落在病榻上惨白如将死小兽一般哀怨和绝望的鸿飞身上，大理城多年不见冰雪的冬季里，他的惨白和绝望依然让人冷的打抖……
“鸿明是你们的亲生儿子，”她缓缓的说，她眼睛里看着鸿飞，手指头却温柔如水的抚摸着脚下的鸿明，“你们还记得十四年前，两个孩子是同一天出生的吗，那时候医院里很乱，孩子们手腕上就栓了根红线做记号，是我偷着把两个人手上的红线换了，为了鸿飞日后能继承江家的万贯家产，这个秘密本来我是准备带到棺材里的，谁想，人算不如天算，鸿飞他突然病了，这个世上，说不定就剩下我的血才能救他，其实，这么多年来，只有你们的儿子鸿明他对我最好，可是我都没有动心，没打算让你们父子团聚，但是今天，我把儿子还给你们了，你们总不至于就这么扔下鸿飞不管吧。就看在他已经给你们当了十四年儿子的份上。”说着，她已经悄悄的伸手扶起地上的鸿明，反而是病榻上，撒泼的珺瑶仍旧手脚僵硬的紧贴在鸿飞身上，放开手不是，继续搂着他更不是，夫妻俩相互对望着面面相觑在病房里一群毫不相干的医生和护士面前，他们尴尬的转动着身体，看看鸿飞，又瞅瞅鸿明，江云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莫珺瑶却早已经从鸿飞身上一脚跳起来，扑在鸿明身上，忘乎所以的伸出双手来仔细的揉搓着他，尤其是他的脖子，小时侯因为顶嘴被她打的青紫的脖子，没想到，原来竟真的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鸿明乖乖的低下额头，任她抚摸或者责打，他早就习惯了，他什么都有过，也什么都没有过，他必须习惯，生命里接踵而来的大起大落，他必须学会忍受，忍受，直到忍的没有人再敢直视他温柔平静而又泪过无痕的眼睛。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亲生父母死了，当养父养母亲生，被揭穿了赶出家门，一无所有，现在，又真成了他们的亲生儿子，家财万贯或者一无所有，他已经习惯的近乎麻木，其实他注定还是要回去和奶奶相依为命，给她养老送终，她毕竟老了，需要他照顾，她再没力气把他赶出家门。
鸿飞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仅仅一刹之间，他竟然已经一贫如洗，随时可能会被赶出家门，他突然变的恐惧，楚楚可怜，他睁眼看见奶奶，看见这个哥哥曾经派人押着他去探望的奶奶，她的苍老而深谙的眼神，丑陋而湿润的皮肤，这个他从前嫌弃和厌恶过的疯老太婆，却是这世上唯一能救活他，又会让他一无所有的女人，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女人，看着她衣带飘飘的扶在鸿明背上走出病房，消失在走廊尽头，轻盈的恰似是一阵与大理城擦肩而过的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