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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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佟青送女儿出去。

“爸,你有没有付华自芳费用?”

佟父点点头。

华自芳真是个优秀的机会主义者,她辜负了她的芳名,她的所作所为竟是如此庸俗。

志佳当下向继母那边呶呶嘴,“回去陪她吧!”

谁知佟父却说:“我现在不怕她了。”

“什么?”

“我已一无所有,一切归她,我还怕什么?”

志佳见父亲讲得这样滑稽,不禁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十分凄凉。

原来佟志佳是那么不堪的一个人。

她跑到小郭先生处诉苦。

这时,真相已差不多大白,佟志佳比较有闲心观察环境,说也奇怪,她发觉小郭侦探社像所心理医生治疗所。

客人来了,坐下,诉苦,一个走了,轮到下一个,排队似的。

这次,先佟志佳而至的,是一个美艳女郎。

那女郎戴一顶极之别致的帽子,它设计成一只舢舨模样,一张鱼网自船身垂下,刚好成为帽子的网纱。

那双美目在网下充满幽怨。

她是上一个,此刻轮到佟志佳。

志佳问:“那样美,也有烦恼?”

“佟小姐,美人也是人。”

“烦也值得,不美更烦。”

“你今日特选烦恼是哪一款?”

“原来,我过去真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人。”

“对自己别那么苛刻,”小郭挺会安慰人,“也许有人逼狗跳墙。”

志佳悻悻地抬起头,“谢谢你。”

“有幸有不幸,最幸运是做太平犬。”

小郭先生永远有诉不尽的哲理,一桌一椅,芝麻绿豆,都能引起他的感慨。

志佳说:“即使为势所逼,或是有人硬是要和我过不去,而我为此屈服了,做出失策之事,也是我的错,也不值得原谅。”

“哗,没想到你是圣贤人。”

“有人在不得意的情况下做了汉奸,你会原谅他吗?”

小郭故意打岔,“我以为你出生时抗战早已结束。”

志佳叹口气,“好好好,那不过是一个比喻,但,纵火伤人又怎么说?”

小郭慢条斯理地说:“那件事,我调查过。”

志佳绝望地问:“我放火烧的是什么屋子什么人?”

“那是你的公寓你的孩子。”

志佳悸动。

她张大了嘴,唇齿颤抖,额角冒出来的是油不是汗。

什么人会那么做?

假如那是她的友人,她会很不齿地教训道:要死要疯要贱悉听尊便,把孩子先交出来,社会自然会培训他成人。

半晌,佟志佳听见自己如离了水的金鱼般喘气,噗哧噗哧,在为生命挣扎。

她伸手掩住嘴巴,但是那股气转到她鼻子里去了,呼噜呼噜,听上去更突兀。

志佳的眼泪涌出来。

小郭给她一杯开水一颗药丸。

志佳不顾一切就吞下去。

又过一会儿,她心情略为好过。

小郭说:“事故并不严重,没有人受伤,不过窗幔烧着半截,你与孩子都受到极大惊恐,稍后应佳均破门而入,母女一起送院,未有报案,警方没有记录。”

佟志佳在心中叫:那不是我,那怎么会是我,那不可能是我。

佟志佳是那么自私自利自爱的一个人,连熟不透的肉类都不肯食用,怎么会拿生命做赌注。

不不不,有人陷害佟志佳,创作这样一个无耻的故事来打击她。

“孩子比母亲先苏醒,当时她只有十个月大。”

志佳苍白着脸,“那不是我,那绝对不是我。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面孔一丝血色也无,渐渐由白转为青,青又转为灰,她斥责小郭:“没有这种事,根本没有这种事,我一向爱小孩,我最尊重幼儿……”声音像破锣般沙哑。

志佳吓一跳,又掩住了喉咙。

她混身发抖。

小郭说下去:“应佳均把女儿领了回家,告假一年,在家育婴,在这段期间,他与华自芳结婚,但于同年,与华自芳分居,猜想是,他已不能爱别人。”

佟志佳木着一张脸。

“那是故事的全部。”

“不,”志佳摇头,苦苦哀求,“还有,一定还有。”

“还有?对,你在医院醒来,由令堂接返家中,从此以后,你没有再提应佳均、应彤,以及华自芳这三个人。”

志佳摸摸已经没有知觉一片冰冷的面孔。

“众人都猜想你故意不想再提旧事,愿意重新做人,也觉得那是惟一的做法,也接受下来。”

佟志佳不住同自己说:这是一个难得凄怨动人的故事,但不应硬插在她身上。

她至平和和退让不过,男友一声不响变了心,她都可以听其自然,她佟志佳甚至没有去审问仓喆。

小郭注视她灰败的脸,“佟小姐,从灰烬中再生的鸟,叫凤凰。”

志佳呆半晌,忽然打开手袋,取出镜盒与唇膏,小心翼翼,把胭脂搽在嘴上。

那是一只鲜艳的玫瑰红,忽然之间,佟志佳整张面孔有了生气,她由一个印支女难民又变成可人儿。

小郭在一旁曰:“哗,神乎其技,没想到一支口红有这么大的功能。”啧啧称奇。

志佳把手袋合拢,颤巍巍站起来,对小郭说:“再加一副耳环,更加不同凡响。”

小郭肃然起敬,举起手敬一个礼。

志佳颓然说:“小郭先生,我已歇斯底里,不要再逗我了。”

“你已经熬过最难的一关,别放弃。”

“没想到你对我谆谆善诱。”

“因为我也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讽刺人了。”

志佳苦笑。

小郭说下去:“不久你就成立了杂志社,干得有声有色,再过数年,恐怕连其他人都会忘记那段不愉快的往事。”

志佳看着小郭,“往事,什么往事?除了女儿是真的,其余统是谣言,小郭先生,人言可畏哪!”

小郭莞尔,佟志佳的态度完全正确,他马上唯唯诺诺:“我也是听回来的。”

“记得谣言止于智者。”

小郭困惑了,“什么是谣言呢?”

志佳很肯定地说:“但凡当事人不承认的,都是谣言。”

“是是是是是。”

他送志佳到门口,又不放心。

“你没问题吧?”

“我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若有恶作剧的人硬来提醒你呢?”

佟志佳的勇气忽然回归聚集,“我要是叫他得逞,我也不是佟志佳。”

志佳回到街上,只觉红日炎炎,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她连忙取出墨镜戴上。

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与事需要应付,岂可这样倒下来。

回到杂志社,佟志佳吩咐秘书:“替我找仓喆医生,叫他无论如何在三天内现形,我有话对他说,再替我找洪霓,我们三倍稿酬买她一般稿件,可预支六个月稿费。”志佳提一提气,“我都准备好了,随时开会。”

散会后,她亲自我到了应佳均,对方已愿意听她的建议。

“我想规定一三五见孩子,有个时间表对她比较好。”

对方沉默一会儿,“我可以拨星期六或星期天给你。”

“暂时不用,你比我忙,你只得周末与她共聚。”

应某简直不相信佟志佳会这样承让,更加沉默。

  第8章

“下午四时她午睡醒后我会来稍坐,你下班之前我一定走,数日后你不反对,我才与她结伴上街。”

“为什么?”

“我不明白什么叫为什么。”

“为什么变得这样合理?”

“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从头到尾,我都是一个合情合理的人,是你们拗直扭曲,把我形容成洪水猛兽,现在是我平反的时候了。”

应佳均刚开口,“你——”

“我怎么样?”

事隔这些年,应君的智慧也有增长,他硬生生把申辩吞下肚子,只是说:“就照你意思做。”

志佳当然也聪明得多,等挂了电话才哼一声冷笑。

当然在他下班回家前走,他不想见她,难道她又想见他?笑话。

接着,仓喆医生的声音到了。

志佳更加无情,一边批阅文件,一边问他:

“什么时有空吃个饭,还是,就此男婚女嫁,两不相干,你总不能吊着这个悬疑不放,叫我无声无息知难而退,你总得数数我的缺点,叫我心安理得,退位让贤。”

仓喆尴尬到极点。

“你放心,没有女人会比我更文明,你想如何,不妨提出来商议,我不一定做不到,若果真不能,我也会坦白告诉你,决不采取拖延政策。”

仓喆无地自容。

佟志佳知道男人最懂得恼羞成怒,但是她已不怕他,因为她早已失去他。

他终于说:“志佳,我认为我俩是冷静一下的好。”

“到什么时才自冷藏间走出来呢?”

仓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佟志佳这才发觉他是何等优柔寡断,不过她也不想把话说绝了,“六个月够不够?”

仓喆这时只想喘一口气,“好好,”如皇恩浩荡,“就照你的意思。”

“仓喆,”佟志佳有感而发,“我还不算一个合情合理的人?”

“是,你是。”这时仓喆也己镇定下来。

如果出什么事,那真是被他们逼疯的,不过,能够中了他们的计,佟志佳也不算好汉。

此时不同往日,无论他们祭起什么法宝,佟志佳也决不会露出原形,佟志佳已修炼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