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于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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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夜

    起风了,丝丝的凉。

    闻少卿看着篝火上翻烤的有些焦黑的面饼,瑟缩着。他的目光是悠远的,一如此刻苍茫的夜,寂寥的孤村,沉默的红树林。

    此刻的他觉得很冷,那是一种从内心深处透出来的冰冷,冰寒刺骨。

    这种冰冷的感觉应该叫做孤独。

    只是这孤独感来得太过莫名其妙,十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令他窒息的冰冷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那首歌响起的时候,是从殷红如血的晚霞降临的时候,亦或是那个瘦小的无头尸体倒在了他面前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在这里待得久了,就越是会胡思乱想,这种孤独的冰冷感就越是强烈。

    他瑟缩着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掌,颤抖地伸到了篝火上,那跳跃的火苗的灼烧感,让他有了一丝丝的慰藉。

    他苦笑。

    周遭的夜,风凄冷,月孤残,薄薄的雾气里,阴影纷乱。

    “谁!”

    温少卿脸色突变,猛然起身,多年修行的本能,让他一瞬间呈现出了防守的姿态。

    啪啪啪

    掌声响起,那是一个躲在黑夜里的身影,夜里的薄雾迷蒙了他的身形,凄白的残月散乱了他的影子:“不错的警觉”

    “你是什么人?”这个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后的不速之客,显然让闻少卿吃了一惊。

    “人?”那人道“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我究竟还算不算是一个人。”

    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语使闻少卿的神经崩得更紧了,他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从那个人出现开始他就不断地试图扫清迷雾,察看那人的底细,然而不管他怎么试探,他投过去的灵力都如跌落大海了一颗石子,惊不起半点波澜。

    那人丝毫也不在意闻少卿的探查,他的声音低沉而厚重,抑扬顿挫的音调有着丝丝的迷惑:“你不会想知道我是谁的,但是你一定会想知道,你是谁,跟那首歌跟这个远在朔北看似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孤村又有什么关联。”

    闻少卿眼睛眯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大笑了起来:“我说过,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还算不算是一个人。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就看你有没有探知真相的勇气。”那人突然动了,如一阵疾风向夜的更深处隐去。

    闻少卿犹豫了片刻,终竟还是跟了上去。

    不管那个人是谁,至少有一句话他说的是对的,闻少卿的确很想知道,那首歌以及这个村子为什么会给他一种别样熟悉的感觉。

    不管闻少卿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答案,至少此刻跟祝颜不会再有什么关联。

    祝颜仰面躺着,整个人呈现出一个奇特的大字,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对着枝枝叉叉的丛林间隙里露出来的惨淡的夜空,他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殷红发黑的血打湿了前襟,尸体也逐渐变的如残月那般冰凉。

    看到这样的一幕,那个在夜色里显得别样妖艳的大红色眯起了那双宛如秋水的眼眸。

    “羽菲大人,这……”红衣女子身后,那个穿着白色大氅面覆狰狞黄铜面具的男子看着惨死在月色下的修罗第一魔将,惊骇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秦羽菲闭上了眼睛,她需要稳定一下暴乱的情绪,从接到祝颜负伤的消息开始,她一刻不停的赶过来,没想到等待她的居然是这样的一幕。让她千里驰援,最终却是来保护一个死人,多么可笑的结果。

    “我去抓他回来。”

    这个修罗的第二魔将,修罗堂新一代的最强者,因为愤怒苍白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嫣红,眉心额上的那朵绽放的曼珠沙华妖艳似血,邪魅而又致命。

    面具男目光停留在祝颜胸前插着的那枚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银色扇骨,扇骨上那个缀着花边的闻字太过于刺眼,他沉默了一会,似是自言自语:“闻少卿?”

    罗洋抬起眼眸看着面具男,似笑非笑的道:“使者有疑问?”

    “没有。”面具男道“死的是祝堂主的孙子。”这是一个陈述句,但是话语间有这意思的不解

    罗洋继续擦拭自己的长剑宛若未闻。

    面具男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你不会这么鲁莽的,只是这手嫁祸也太过于明显了吧,秦羽菲被怒火烧坏了理智,等她冷静下来,这等低劣的计谋如何瞒的过她,那个女人小瞧不得。”

    “不劳使者挂心,这已经足够了。”

    罗洋舞了一下长剑:“动手吧。”

    “嗯。”面具男点头。

    惨叫声在林中响起,惊得夜鸟离巢。

    面具男说的不错,秦羽菲的确因愤怒丧失了理智,修罗堂所有人都知道祝颜自幼与她一起长大,两人感情甚笃,祝颜对她来说就和亲弟弟没有什么区别,这就是为什么祝颜说他想做魁首,于是他就成了魁首的原因。可是现在啊,这个被她视若珍宝的弟弟被人杀死了,在这么一个凄冷的夜晚。她如何不会愤怒,愤怒到失去了理智。

    只是夜风清冷,残月如水。

    秦羽菲在夜风的吹拂下,突然就冷静了下来。一种不好的感觉在她心中浮起,但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她自己也说不好。

    朦胧的夜色里,一股淡淡的泛着血腥味的异香,让她还没有彻底冷静下来的心又突然的迷醉了起来,她是曼莎珠华,是象征着死亡的地狱之花,这种象征着死亡的味道,让她完全没有抗拒地瞬间沉迷了进去。

    夜风中偷施暗算的那个人,看着旷野里神色迷离的红衣女子,露出了邪恶的笑容:“秦羽菲,当曼莎珠华怒放的时候是它最危险的时候也是最它最脆弱的时候。”他将手中已经空了的瓷瓶丢下,一挥手,跟他一样装束的背着长刀的健儿们悄悄的向秦羽菲围拢了过去。

    这株怒放的曼莎珠华在这样的夜晚,注定将被人悄无声息的采去。

    那个暗算她的人笑了,在这清冷的月光下,他的脸青白色宛如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嗜血恶魔。

    没有任何预兆的,红树林里金色的符文浮起。大地都在颤抖。

    沐浴在金光里的樊城挥了挥手吩咐道:“咱们走,那里所发生的不是咱们可以参与的。朔北之行,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他说着手指拂过秦羽菲滑腻的脸颊动情的笑了。

    大地颤动的越发的剧烈,红树林外不知有多少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惊醒,骤然从暗处现身的各方势力,在金光照耀的宛如白昼的夜晚,再次陷入了混战。

    红树林外混乱不堪,红树林里神庙下的水殿在大地的颤动中裂纹一点点的浮现扩大,大有崩溃之势,墙壁上房顶上,奇异的符文亮起,耀眼的好似金色的火焰。

    棠棠还有负伤的柳睿熙在这突如其来的巨变中那里还站得住脚,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竟然一时爬不起来。

    水殿中的黑袍人神色大变:“是谁触动了结界禁制。”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轰隆声响起,天花板掉落,黄褐色的湖水从裂缝中不断的涌入,应和着轰隆声,一如夏日里的疾风暴雨。

    那个嵌入殿心的悬棺终于是落了下来,裂缝斑驳的它在落到地面的时候,就碎成了无数的冰晶。

    冥凤笑了,在悬棺里的美人暴露出来的一瞬间,凤鸣声声,绿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卷了那个美人,从殿顶的破洞里,逆着水龙而上。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黑袍人待要出手阻拦,殿顶大块儿的石头落下,避无可避的他只得出手破石,就在这一瞬间,冥凤已经冲出了大殿,向着夜空远去。

    大殿终于再也承受不住了,轰然倒塌,在水殿化为一片废墟的一瞬间,结界之心完全崩裂了开来,没有束缚的能量异常暴虐,犹如急怒的飓风,自结界的正中心向四周扩散了开来。

    血色的煞雾再也不在浓烈,一如沸腾的开水,躲藏在煞雾里的阴魂,潮水一样向结界外跑去,那些跑得慢的早已被暴虐的狂风搅成了齑粉,那自结界中心直径不断变大的飓风犹如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疯狂的吞噬着他所能吞噬的一切。终于结界消失了,暴露在夜色里直通天际的血色飓风在凄冷的残月下,显得别样的震撼。

    混战的人们惊呆了,那些大片大片被连根拔起的红枫,被卷到了天上,又被绞成了木屑。狂怒的牛头巨人迎风而上,然而在人们眼中异常强大的它,在暴虐的能量飓风面前,也仅仅坚持了一秒。

    怒吼声还在空中咆哮,血肉夹杂着骨屑已经染红了残月。

    “是能量潮汐,天哪!”

    不知是谁哀嚎了一声,自负的驭魔人们再也顾不得所谓的风范,向着更远处疯狂的逃窜,在暴怒的自然面前,一切的武技术法都会显得别样的渺小,比如那个试图反抗它而化作血雨的牛头阴帅。

    在朔北的夜色里,在红树林,哪里的天空多了一道淡淡的伤,只是只顾着逃窜的人们没有人会注意的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