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水墨丹青
“到了生命的尽头，回头看去原来亏欠的终究是还不清了。”这是周擎最后的话。
周擎其实早已死去，四十多年前，在云华，遭到巫王景帅众伏击的时候，他就已经身死。但是他欠了太多人，于是他没有选择魂归混沌，而是拼命地透支着灵魂力量。四十年他凝聚了六指，前三指，给了他亏欠过多的家人，第四指为了传承，还有两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为了后月。他本意是杀了阴克用，可惜六指尽出，灵魂已溃散。心有余而力不足。
阴克用是愤怒的，九丈浮屠大损终究是伤到了他的根本，但是他却没有将愤怒倾泻在周擎盘坐在地上的无头尸体身上。不为什么，因为那是地藏的阎君，尽管周擎自己不承认。
“不……”
小鱼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在周擎的头颅飞起的那一刻，他的神色是狰狞的，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这个抛妻弃子害的父亲下落不明，母亲含恨离世的罪魁的生死，但是在头颅飞起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裂开了，竟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愿意相信自己刚见到的爷爷会突然身死，他还没有叫那个人一声爷爷。
这一声几乎撕心裂肺，一股寒气以他为中心向周遭扑散而去。
这一刻空气也为之凝结。
阴克用脸色一变：“小寒冰地狱！”当下一点也不敢怠慢，双手交叉结印，黑色的火环从他脚下升起，瞬间将他包裹。黑色的鬼火翻腾，与蓝色的玄冰碰撞，嗤嗤声不断，幽暗的地穴这一刻白雾弥漫。
阴克用化成巨大的火球，撕开寒芒向双眼空洞仿佛失了灵魂的小鱼滚了过去。
小鱼不躲不闪，就那么站着，灵海处，并蒂莲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蓝光莹莹，拼命的绽放，最后连小鱼都变成了蓝色的琉璃。地穴的气温一降再降，仿佛真的变成了寒冰地狱。凄苦的寒气弥漫，连火焰都开始冻结，阴克用的火球在距离小鱼不足一丈的距离彻底的冻成了一个黑色的冰球，远远看去就像是一颗黑色的蛋。
仿佛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小鱼的身形开始晃动，他已经开始站不稳了，蓝色的寒芒开始收缩，先前绽放的并蒂莲花瓣聚拢，似是睡着了，弯下了已经直挺的花茎，灵海暗淡。
就在小鱼终于站立不稳跌倒的那一刻，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黑色的冰球突然裂开了一道缝，一双黑色的大手从冰球中伸了出来。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黑色干枯的手背上长满了红色的长毛裸露的指甲铁青而又尖锐，是那只已经缩成三丈的九丈浮屠，这双大手按住坚硬的冰壳猛然发力，一阵脆响冰球彻底的破裂了开来。
小鱼拼命地挣扎了两下，却是怎么也动弹不得，先前灵海无意识的灵力波动几乎已经把他抽干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双手在他眼中不断放大，打算插入他的心脏。
“如果你我境界等同，没准还真能把我冻死，可惜，现在只能你去死了！”阴克用大笑。
“是吗？”突然响起的声音划落。
阴克用眼中的小鱼开始变得虚幻，然后竟然视之不见了。三丈阴物一爪拍在了空处，眼睛里一片迷茫。
“是谁！”阴克用怒道。
然而除了他的回声，并没有人回答他。
下一刻地穴一下子变成了刺眼的白，这一切发生的是那么的突兀，阴暗的地穴骤然间变得就像是一张在阳光下曝晒的生宣。
阴克用怔住。
骤然出现的水墨滴下，在洁白处淌开。
像是有一支无形的画笔在浓墨处挥毫，一副苍山拔地而起，壮阔而又苍郁。忽闻钟声叮咚，梵音骤起，是苍山里的僧侣在云雾缭绕间唱起了普渡的慈悲。
阴物在普渡声中与浓墨交汇在了一起，由苍白化作了浓重的黑，最后在悬崖绝壁上被绘成了一株苍劲的迎客古松，生于阴秽消弭于无形。
晨光熹微处，阴克用披上了一层圣洁，无喜无悲亦无怒，是大彻之后的了悟，是了悟之后的解脱。四野俱黑为其独白，他张开双臂朝着大山，朝着云雾中的庙宇漏出了一丝菩萨式的微笑，仁爱的让人心跳。
终于，金光自云雾中飘下，沾染了他的衣袍，他也变作了圣洁的金，远远看去就像是普渡众生的佛陀，他的脚下是一条丹青勾勒的山溪，水色清浅，龙鱼跃出了水面……
“睡去吧，一切皆是梦幻。”
山水晃动，一道虚幻的黑影悄然浮现，他的手里拎着的是虚弱的小鱼。
“不杀他？”小鱼道。
“杀不了了。”黑影摇了摇头。“没想到在我的水墨世界中他竟然是佛陀，此刻山水是空，他亦是空。”
“那你为什么还助他成佛？”小鱼道。
“非我助他，境由心生。”黑影道“他的内心是佛，在我的水墨世界里他就是佛，赤条条无牵无挂。”
“一面是杀人如麻的屠夫，一面是救世的佛陀真是讽刺。”小鱼似乎有些嫌恶道“善恶在这一刻产生了颠倒。”
黑影闻言楞了一下，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惊愕“你不是小鱼！”
“发现了。”小鱼笑了。
一抹殷红，溅了出来。黑影受伤了，他的腹部刺入了一只手，那是小鱼的手：“阴老鬼？”黑影却是笑了，似乎与这个称呼相比他的伤势真的不算什么。
“不错，有点见识。”小鱼说着，将手掌一寸寸的拔了出来，看着眼前又散做一团黑雾出现在据他十丈之外的虚幻黑影“我很好奇，你究竟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黑影咳嗽了几声“杀了你，或着被你杀死。”
“四十年了吧，好久没有听过这么有趣的笑话了。”小鱼的身形开始变高，变得精瘦然后化作了一个仙风道骨的黑衣老者“你不是我的对手。”
“利用幻术偷袭得手，你还真对得起你的身份。”黑影嘲讽道“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在什么时候掉了包。”
阴老鬼摸了摸下巴，似乎很喜欢这个问题：“在那蠢货被冻成冰球的时候，那小子的小寒冰地狱不仅冻住了克用，还暴露了你的行踪，不是吗？”
“却没有暴露你的行踪。”
“不是没有，而是你发现不了，如果周擎还活着，他也许还能发现。”阴老鬼挑了挑眉道“我挺喜欢你的水墨画，借用一下如何？”
“请。”黑影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山水开始晃动，墨色流淌，水云袖在薄雾中轻舞，铁琵琶在珠帘后乍响。
当当当，是十面的埋伏，铮铮铮，是红梅的礼赞。
一个是在彩云中的舞者，一个是卷帘后的乐师。
两个人，两处浓淡墨，是乐曲乱了舞步，还是舞步迷了乐声？
黑影连连后退。
薄雾中的舞娘云袖轻抛，一舞，山破碎，水倒流，墨彩模糊了画卷。
“后生，要拼命了？你的境界终究还是差我一线。”阴老鬼一手指地，漫天的丹青一瞬间似是受到了牵引疯狂得向他的指尖汇聚，顷刻便汇做了一滴水墨。琵琶声尤在，舞娘却不见了踪迹。
黑影身形晃了晃，终于跪坐在了地上：“小鱼在哪儿？”
“就在你的身后。”阴老鬼淡淡的道。
黑影大吼一声，指尖黑芒吐出，一爪撕破了漫天的白，也撕碎了珠帘后的乐师，琵琶声骤止，他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似乎这才轻松了些。
阴老鬼毫不在意漫天的飞屑，笑道：“何必呢，自损修为。”
黑影扫了眼苍白尽去在他身后浮现的昏迷的小鱼，笑道：“不如此，难不成还让你强行夺了去？后者怕是损害更大。”
“如此，画卷已破，你还怎么杀我？”阴老鬼逗弄着在他五指间跳动的水墨调侃道。
“尽力而已。”
……
(本章完)
周擎其实早已死去，四十多年前，在云华，遭到巫王景帅众伏击的时候，他就已经身死。但是他欠了太多人，于是他没有选择魂归混沌，而是拼命地透支着灵魂力量。四十年他凝聚了六指，前三指，给了他亏欠过多的家人，第四指为了传承，还有两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为了后月。他本意是杀了阴克用，可惜六指尽出，灵魂已溃散。心有余而力不足。
阴克用是愤怒的，九丈浮屠大损终究是伤到了他的根本，但是他却没有将愤怒倾泻在周擎盘坐在地上的无头尸体身上。不为什么，因为那是地藏的阎君，尽管周擎自己不承认。
“不……”
小鱼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在周擎的头颅飞起的那一刻，他的神色是狰狞的，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这个抛妻弃子害的父亲下落不明，母亲含恨离世的罪魁的生死，但是在头颅飞起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裂开了，竟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愿意相信自己刚见到的爷爷会突然身死，他还没有叫那个人一声爷爷。
这一声几乎撕心裂肺，一股寒气以他为中心向周遭扑散而去。
这一刻空气也为之凝结。
阴克用脸色一变：“小寒冰地狱！”当下一点也不敢怠慢，双手交叉结印，黑色的火环从他脚下升起，瞬间将他包裹。黑色的鬼火翻腾，与蓝色的玄冰碰撞，嗤嗤声不断，幽暗的地穴这一刻白雾弥漫。
阴克用化成巨大的火球，撕开寒芒向双眼空洞仿佛失了灵魂的小鱼滚了过去。
小鱼不躲不闪，就那么站着，灵海处，并蒂莲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蓝光莹莹，拼命的绽放，最后连小鱼都变成了蓝色的琉璃。地穴的气温一降再降，仿佛真的变成了寒冰地狱。凄苦的寒气弥漫，连火焰都开始冻结，阴克用的火球在距离小鱼不足一丈的距离彻底的冻成了一个黑色的冰球，远远看去就像是一颗黑色的蛋。
仿佛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小鱼的身形开始晃动，他已经开始站不稳了，蓝色的寒芒开始收缩，先前绽放的并蒂莲花瓣聚拢，似是睡着了，弯下了已经直挺的花茎，灵海暗淡。
就在小鱼终于站立不稳跌倒的那一刻，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黑色的冰球突然裂开了一道缝，一双黑色的大手从冰球中伸了出来。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黑色干枯的手背上长满了红色的长毛裸露的指甲铁青而又尖锐，是那只已经缩成三丈的九丈浮屠，这双大手按住坚硬的冰壳猛然发力，一阵脆响冰球彻底的破裂了开来。
小鱼拼命地挣扎了两下，却是怎么也动弹不得，先前灵海无意识的灵力波动几乎已经把他抽干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双手在他眼中不断放大，打算插入他的心脏。
“如果你我境界等同，没准还真能把我冻死，可惜，现在只能你去死了！”阴克用大笑。
“是吗？”突然响起的声音划落。
阴克用眼中的小鱼开始变得虚幻，然后竟然视之不见了。三丈阴物一爪拍在了空处，眼睛里一片迷茫。
“是谁！”阴克用怒道。
然而除了他的回声，并没有人回答他。
下一刻地穴一下子变成了刺眼的白，这一切发生的是那么的突兀，阴暗的地穴骤然间变得就像是一张在阳光下曝晒的生宣。
阴克用怔住。
骤然出现的水墨滴下，在洁白处淌开。
像是有一支无形的画笔在浓墨处挥毫，一副苍山拔地而起，壮阔而又苍郁。忽闻钟声叮咚，梵音骤起，是苍山里的僧侣在云雾缭绕间唱起了普渡的慈悲。
阴物在普渡声中与浓墨交汇在了一起，由苍白化作了浓重的黑，最后在悬崖绝壁上被绘成了一株苍劲的迎客古松，生于阴秽消弭于无形。
晨光熹微处，阴克用披上了一层圣洁，无喜无悲亦无怒，是大彻之后的了悟，是了悟之后的解脱。四野俱黑为其独白，他张开双臂朝着大山，朝着云雾中的庙宇漏出了一丝菩萨式的微笑，仁爱的让人心跳。
终于，金光自云雾中飘下，沾染了他的衣袍，他也变作了圣洁的金，远远看去就像是普渡众生的佛陀，他的脚下是一条丹青勾勒的山溪，水色清浅，龙鱼跃出了水面……
“睡去吧，一切皆是梦幻。”
山水晃动，一道虚幻的黑影悄然浮现，他的手里拎着的是虚弱的小鱼。
“不杀他？”小鱼道。
“杀不了了。”黑影摇了摇头。“没想到在我的水墨世界中他竟然是佛陀，此刻山水是空，他亦是空。”
“那你为什么还助他成佛？”小鱼道。
“非我助他，境由心生。”黑影道“他的内心是佛，在我的水墨世界里他就是佛，赤条条无牵无挂。”
“一面是杀人如麻的屠夫，一面是救世的佛陀真是讽刺。”小鱼似乎有些嫌恶道“善恶在这一刻产生了颠倒。”
黑影闻言楞了一下，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惊愕“你不是小鱼！”
“发现了。”小鱼笑了。
一抹殷红，溅了出来。黑影受伤了，他的腹部刺入了一只手，那是小鱼的手：“阴老鬼？”黑影却是笑了，似乎与这个称呼相比他的伤势真的不算什么。
“不错，有点见识。”小鱼说着，将手掌一寸寸的拔了出来，看着眼前又散做一团黑雾出现在据他十丈之外的虚幻黑影“我很好奇，你究竟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黑影咳嗽了几声“杀了你，或着被你杀死。”
“四十年了吧，好久没有听过这么有趣的笑话了。”小鱼的身形开始变高，变得精瘦然后化作了一个仙风道骨的黑衣老者“你不是我的对手。”
“利用幻术偷袭得手，你还真对得起你的身份。”黑影嘲讽道“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在什么时候掉了包。”
阴老鬼摸了摸下巴，似乎很喜欢这个问题：“在那蠢货被冻成冰球的时候，那小子的小寒冰地狱不仅冻住了克用，还暴露了你的行踪，不是吗？”
“却没有暴露你的行踪。”
“不是没有，而是你发现不了，如果周擎还活着，他也许还能发现。”阴老鬼挑了挑眉道“我挺喜欢你的水墨画，借用一下如何？”
“请。”黑影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山水开始晃动，墨色流淌，水云袖在薄雾中轻舞，铁琵琶在珠帘后乍响。
当当当，是十面的埋伏，铮铮铮，是红梅的礼赞。
一个是在彩云中的舞者，一个是卷帘后的乐师。
两个人，两处浓淡墨，是乐曲乱了舞步，还是舞步迷了乐声？
黑影连连后退。
薄雾中的舞娘云袖轻抛，一舞，山破碎，水倒流，墨彩模糊了画卷。
“后生，要拼命了？你的境界终究还是差我一线。”阴老鬼一手指地，漫天的丹青一瞬间似是受到了牵引疯狂得向他的指尖汇聚，顷刻便汇做了一滴水墨。琵琶声尤在，舞娘却不见了踪迹。
黑影身形晃了晃，终于跪坐在了地上：“小鱼在哪儿？”
“就在你的身后。”阴老鬼淡淡的道。
黑影大吼一声，指尖黑芒吐出，一爪撕破了漫天的白，也撕碎了珠帘后的乐师，琵琶声骤止，他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似乎这才轻松了些。
阴老鬼毫不在意漫天的飞屑，笑道：“何必呢，自损修为。”
黑影扫了眼苍白尽去在他身后浮现的昏迷的小鱼，笑道：“不如此，难不成还让你强行夺了去？后者怕是损害更大。”
“如此，画卷已破，你还怎么杀我？”阴老鬼逗弄着在他五指间跳动的水墨调侃道。
“尽力而已。”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