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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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嫌隙生

    sun apr 05 18:19:21 cst 2015

    魏景枫发现今天的小桃子有些不对劲。既不聒噪,又不贪吃,甚至他带回来的特色糕点就放在她眼前,她却依旧恹恹地伏在桌子上,只是略微抬了眼皮瞄了一眼,便又扭过头继续发呆。

    “喂,小桃子,”他伸出手指捅了捅她的胳膊,可她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反而是将胳膊挪了挪,躲开了他的碰触。

    “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魏景枫伸出双手将她的脸扳正了对着自己,“小桃子,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陶清浅掰开他的手,淡淡地说,“疯子,你们知道么,木头也会疼的。”

    魏景枫被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傻桃子,是不是又偷喝酒了?说什么胡话啊,木头怎么会疼呢!”

    木头怎么会疼?这句话像一把刀一样插在了陶清浅的心上。

    她突然猛地起身,使尽力气一把推开他,连带着自己的身形也有些摇晃,“谁说不会疼?会的!我也是木头!可是我也会疼啊!”她瞪大眼睛哑着嗓子吼道,仿若一头失了控的小兽。

    魏景枫被她异常的行为惊得呆住了。他试探着向她挪了一步,“清浅,”柔声道,“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第一次听别人如此叫她的名字。她是有名字的,她比那园里的‘没有感觉的’木头,任人宰割的木头幸运得多。她,是一块有名字的木头。

    她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得发疼,很陌生的感觉。她仰着头,目光却越过面前的人儿不知落及何处,仿若面前只是一片冰冷的空地,遂而喃喃道,“我们真的会痛......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它们会痛,它们在颤抖,在流血,我看到了,我全都看到了,”可说着说着,原本平静了些许的她便又开始歇斯底里,“而你们,你们凭什么这么对待它们!你看见了么?你看见了,你看见那些匠人们斩断了园子里牡丹的枝桠,你看见他们用剪刀把它们剪成你们喜欢的模样,你都看见了!因为你便是始作俑者之一!你真该亲眼看看你的娘和未婚妻踩在它们的残骸上,望着那满园的鲜血笑得是有多么开怀!”

    从未曾有人这样对他说话。甚至这已经算不上是正常的谈话,对方完全是发了疯般的在对他嘶吼。莫名其妙的被迁怒,承受着不知名的怒火,而魏景枫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心里早就有些不快,待听见陶清浅带着嘲讽的语气提到自己素来尊敬的母亲,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那一园子的劳什子牡丹,那些不快瞬间便被点燃,变成了熊熊烈火, “陶清浅!你发什么疯!平素里你不懂事也就罢了,无理取闹也算了,我都不与你计较。而如今不过为了一堆死物,居然这样说我娘亲,简直不可理喻!”说罢一脚踢开面前的凳子,摔门而出。

    陶清浅站在原地,脸色苍白,一动也不动。死物,死物。而她,原本也不过是他眼中的死物罢了。她张了张嘴想叫住那早已远去的人,声音却终究哽在了喉头,跌坐在地。

    陶清浅,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她瞪着眼睛,眼角却依旧干得发疼。

    “你说什么?那丫头竟为了那园子里的牡丹而跟枫儿闹了脾气?”魏夫人听了春璃的回话后,一把将手里精致的茶杯摔在了桌上,“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竟然还闹上了性子!”复而又冷笑了一声,“不过这样也好,两人必然因此生了嫌隙,让枫儿就此对那丫头断了念头,早早送出府去倒也清净。”

    站在她对面的春璃恭敬地垂着头,却不再应声。明明面上不动声色,那垂着的手却狠狠地抠着掌心,心里的酸涩和内疚就快要将她淹没。

    魏夫人见她一直不做声,不经意间注意到她那因用力过度泛白的指节,嘴角衔着一抹嘲讽地笑意,“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些年头了,怎还做得这般模样!”说罢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出去吧,我要歇下了。”

    春璃脸色有些苍白,轻应了声便伏身退下,只是那背影,带着几分萧索和悲凉。

    魏夫人斜靠在软榻上,嘴角的嘲讽之意更浓了几分。什么情义,在自身利益前,不也是一文不值,自古以来惯是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那染了水渍的茶几上,一张薄纸展在角落,上面的字迹已有些模糊,可那红色的手印却是清楚可见的。魏夫人略抬眼皮扫了一眼,然后轻哼了一声,顺手将那纸推远了些许。

    “春璃,”站在园子里发呆的魏景枫叫住了正低着头匆匆从魏夫人房中出来的春璃。

    而春璃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他吓了一跳,“少爷!”她惊慌地伏了身,神色有些慌张。

    “你今儿是怎么了?作何神色如此慌张?”魏景枫伸手想要扶起她,“你我一起长大,何故如此客气。”

    春璃却立即退了一步躲开了他伸出的手,低着头谦恭地回道:“少爷叫春璃何事?”

    魏景枫心中烦闷,见她不想回答便也作罢,“罢了。我是有些事想要问你,你定要如实回答我。”

    “少爷请说。”春璃定了定神,偷偷背过手,将手心的汗水蹭在了衣角上。

    “白日里云小姐可曾来过府上?她可与清浅见过了?”

    “是,今儿云小姐到府上来探望夫人,也与陶姑娘见过了,三人还一起在这园子里赏了牡丹。”春璃轻声答道。

    魏景枫皱了皱眉,怪不得那丫头知晓了自己与云府小姐的婚事,“嗯,我知晓了,”他沉声道,“只是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你,平素里府里就你与清浅走的最近,今日她对我无理取闹,你可知所为何事?”

    春璃心下了然,“奴婢并不知少爷所指何事,只是奴婢却知道陶姑娘是个直率的性子,断不会无缘无故地闹脾气,更何况是对您。”

    春璃并未直接回答魏景枫的疑问,她自知身为一个丫鬟的自己本就没有资格过问主子的事情,更何况夫人早已对她存了芥蒂。只是,陶清浅对她如此信任,而自己却出卖了她,虽然是迫不得已,却也难免让她心生愧疚。因此,她私心里还是希望陶清浅可以和魏景枫重归于好,所以经了一番挣扎后,她还是消了置身事外的念头,“少爷,恕奴婢冒昧,陶姑娘虽不比云小姐出身大家族,做事也莽撞了些,但性子却是极其单纯的。若是少爷有何疑惑,大可亲自去问个缘由,又何必憋在心里白白地生了嫌隙。您若是真心在意姑娘,就该在此刻陪伴左右,而不是像现下这般站在园子里吹冷风。”

    魏景枫心下也有些悔意。听了春璃的话后,心中更加懊恼自责,“看来的确是我思虑不周,我这便去寻她。”

    春璃苍白的脸上再听到这句话时,终于染上了一丝笑意,“那春璃便告退了。”

    魏景枫摆了摆手,在春璃刚要转身时却又叫住了她,“春璃,”他顿了顿,“谢谢你。”

    春璃纤弱的背影在听到这句话时有些微颤,“少爷这话折煞奴婢了。”然后不待他回声,那淡黄色的身影便已走远。

    魏景枫望着她早已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思绪有些飘忽。脑海里描绘出了那个在他受伤时为他抹药,在他受母亲责罚时替他求情,在他跪祠堂时偷偷给他送食物的小丫鬟的模样,不过,如今那爱哭鼻子的小丫鬟也已变得亭亭玉立,却也离他愈发的遥远。

    他笑了笑,笑容里依然带着贯有的云淡风轻,只是,那嘴角明明还藏着丁点的苦涩。

    有那么一瞬间,他倒宁愿自己还是那个总是惹祸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