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在青春期的那片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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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也在这里

    每天在午饭前的二十来分钟是唯一被我妈默许看电视的时间,我表哥家的六岁小侄女每天都托管在我家,每次我都要从她用尽全身力气紧握的双手中抢过遥控器,还会留给她一个严厉的眼神示意她不准喊叫不准哭,她眼巴巴的看着我从《情深深雨蒙蒙》转台到东南卫视的《音乐风云榜》看最新的歌曲排行榜,小侄女在一旁甚是委屈的忽闪忽闪她的长睫毛,不一会就开始无声流泪,我动了恻隐之心,安慰她几句,想让她和我一样喜欢上潮流音乐,她却说:“小姑,依萍自杀了,你让我看看她是不是死了,”说完哭得更凶了,我刚想转台,听到黑色大头电视机里刚刚播放刘若英奶茶的《原来你也在这里》,我伴随着小侄女的抽泣声听完了整首歌。



    啊 那一个人



    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



    却换来半生回忆



    若不是你渴望眼睛



    若不是我救赎心情



    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



    喔 原来你也在这里



    



    很快,日子到了五月末,一年一度的全县中学生运动会马上要开始,刘一龙作为班级体委开始组织同学们报名参赛项目,他鼓动我报名跳高或者1500米长跑,因为这两项运动迟迟没人报名,他要我江湖救急,我看看牛萌萌对刘一龙说:“你找她啊,她一定高度配合你,还能给你俩创造更多的接触机会,何乐而不为?”



    刘一龙看看牛萌萌,“她没你高啊,再说平时人家文文静静的,不像你啊,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你最适合。”



    我抓起书桌上的书砸向刘一龙,“不参与就是不参与,爱找谁找谁,滚,限你五秒内消失。”



    “好的。”刘一龙又去别的同学那里鼓动报名。



    



    运动会当天艳阳高照,县教育局长在主席台上激情演讲,貌似未来县城的希望全部寄托于操场的这几千名学生中,我和思思并排高举花环遮挡阳光,终于等到教育局长讲完话我们开始依次按照学校和班级进行检阅,县体育馆的跑道在我高一的那一年还是黑土地划上几条跑道线的简易配置,运动员们每次跑完都像刚刚收工的农民工一样满身尘土,跑道周围的观众席都是自己携带的折叠凳,那个时候县城的教育局和学校无视素质教育,因为贫穷的不只是资金,还有思想。



    我们走到主席台前把手中的花环高举过头,前后摇晃高喊:笃志 ,博学,质朴,方正的八字校训,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主席台。



    我们回到观众席,打开折叠凳,按照顺序坐好后,我望向对面的五中区域,犯贱不会出现,因为每年县运动会都在中考前期,初四学生是不会来参加运动会的,但只要和犯贱有关联的一切事物,我都会多望几眼,然后心里一片惆怅。



    “下面请高中一年级参加女子3000米长跑的运动员王金华,刘沛慈,杨爽。。。。。。牛萌萌,吴晓晓到场内就绪,比赛即将在十分钟后开始。”正在和思思看《男生女生》的我突然在广播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很是惊讶,what!?3000米,要我命一样啊,这时刘一龙跑过来叫我:“走啊,晓晓,赶紧的,一会开始了。”



    “走你个头啊,怎么回事啊?”我还是原地不动,



    “我鼓动同学参加比赛,最后就差这女子3000米了,我实在无奈,只能找两个一定能为我参加比赛的女同学上了。”



    “谁说我为你要送死啊,3000米啊,就是300米我都一定倒数第一,你非要让我干那丢脸的事。”



    “晓晓啊,女子3000米没有几个人能跑下来的,你跑不动就回来,不丢人的,大家都是这样,江湖救急啊,咱们参不参加是个态度问题,能不能坚持下来是能力问题,你总不能让我放弃比赛项目,显示我们三班这么没志气吧。”刘一龙双手作揖,乞求的眼神看着我。



    “去吧,吴晓晓,跑不动了就回来也别强求。”猪八戒班主任过来接上话茬。



    看见猪八戒,我马上有了动力,心想着我还非要跑下来让你瞧不起我。我没应声,跟着刘一龙跑到签到处。在起跑前,刘一龙一边给我按摩肩膀一边教我长跑要领,在开始时千万不要用力过猛,心跳尽量保持平稳,如果能坚持到最后一圈时就咬紧牙冲刺到终点,牛萌萌眼珠子都要翻到天上了,我示意刘一龙:“人家还等着你去指点指点呢,你别只顾着我啊。”



    刘一龙看看牛萌萌“哦”了一声走过去,拍拍牛萌萌的肩膀说了几句话离了场。



    “啪”随着一声枪响,二十几个女同学穿着各自学校的校服很快分散到不同跑道上,开始拉开距离跑了起来,我按照刘一龙的说法,在开始就落在了最后,而牛萌萌却是一股青烟瞬间跑到了最前头,每每跑到班级前,同学们就高喊加油,每听到一次加油就能鼓起劲儿来坚持下去,跑到灵慧班级,灵慧又协同她的小伙伴们再给我加油一次,我就这样跑了六圈,还有最后四圈时,我看牛萌萌倒在跑道上尝试几次起来都无用,最终猪八戒安排了两个女同学搀扶她回到了班级,然后陆续有很多女同学都跑下场,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人还在坚持,当我跑到最后两圈时,我满眼晃星星,感觉天地都在旋转,我听见自己长长的呼吸声,脚一软整个人马上要倒在跑道上时,有个人扶住我的胳膊我又直立了起来,转头一看是穿着粉红色格子衬衫的犯贱,竟然是他,是不是我出现了幻觉,我怔怔的站在他旁边,直到他说:“还有最后600米,坚持下来,你就拿到名次了,给,喝口水,小口抿。”他递给我一瓶农夫山泉矿泉水,我按照他说的喝了几口又递给他,对他点点头微微说了声:谢谢,继续跑了起来,随后他也跟上来,陪在我旁边和我一起跑,一边跑一边说:加油,晓晓,坚持住,晓晓。



    到最后一圈时,我拿过犯贱手中的矿泉水,打开盖把水浇在头上,大喊一声,加快速度,一鼓作气的冲到了终点,到终点后回头望,犯贱却不见了。



    我的心跳不止,一直在怦怦怦怦,我知道那不单单是因为剧烈运动,而是心里的小鹿乱撞,停不下来。



    我竟然拿到了第五名,当广播里播报比赛成绩时,班级一片欢呼声。我也很开心的走回班级,但刘一龙却冷着脸,问我:“刚才那小子是谁啊?”



    “谁你也不认识。”我心想看见我累个半死也不关心几句,“没给你丢脸吧?”我略带骄傲的看着刘一龙,



    “是,跑下来你不是也没死吗?”刘一龙转头走向牛萌萌关心她是不是太累要不要提前回家,我被气个半死。



    思思兴奋得问我:“晓晓,刚才那个人是不是犯贱,是不是犯贱啊?”



    我羞涩的点点头,思思接着说,“哇啊,好浪漫啊,陪你跑到终点,而且犯贱长得是挺帅的,比你画的那个肖像强多了。”



    这时灵慧来到班级叫我,“和我去会场后门,有惊喜哦。”灵慧趴在我耳朵边说,还给了我一个非常神秘的表情,我跟着灵慧向后门走去,路上想象走到后门,可能是犯贱手捧鲜花,单膝跪地对我说:晓晓,我喜欢你,我们能在一起吗?或者当我走到后门,看见犯贱的兄弟们手拉横幅:吴晓晓,请做我们的大嫂吧。然后见我羞涩点头,他的兄弟们齐喊大嫂,犯贱再从我身后把我抱起。。。。。。。正当我意犹未尽时,我和灵慧到了后门,现实却是白龙走过来对我俩说:“走吧,中午请你俩去吃麻辣烫。”



    我意淫了这么多场景,结果灵慧就给我看这个?我问灵慧:“这是惊喜?”



    “对啊,你不是一直想去吃麻辣烫吗?今天有人买单了,我们可以吃个够。”灵慧还没察觉到我的不爽。



    我们三个在麻辣烫店里,叫了四份麻辣烫,我无精打采的吃着麻辣烫,灵慧说:“把犯贱的那碗用盘子盖上,别等他来了凉了。”



    犯贱竟然来,我马上提起精神又装作很自然的问:“他干什么去了?怎么没一起过来啊?”



    “去送他那烦人的小女友回家了。”白龙回复我。



    “什么?”我无意识的反问,不相信犯贱还有女朋友,那刚才在跑道的那一幕我又算什么?



    “诶呀,马上就要黄了,好聚好散嘛。”白龙说,



    “哦”我又开始窃喜,心想犯贱不会是为我才要分手吧。



    女孩的心思就像过山车一样,起起落落,喜怒无常。却总是只因为一个人。



    我故意吃得很慢,想等到犯贱来和他一起吃,终于,犯贱来了,坐在我对面,还是那股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我温柔的问他:“中考准备怎么样?有信心吗?”



    “我还能怎么样,我爸妈准备好了6000块自费钱,去一中应该没有问题。”犯贱边吃边回复我。



    我开心的都要合不拢嘴了,耶耶耶,我们很快又要在一个校园里上学,又可以天天见面,又可以。。。。。。



    “喂,晓晓,你比我大一岁,犯贱是我二哥,我觉得和你一直就特亲切,我认你做姐吧,我家里有个姐姐,那我叫你老姐怎么样?”白龙问我,



    我以为这是犯贱为了和我重新有交集安排白龙认我做姐姐,我欣然答应,两个人撞了一下玻璃瓶饮料算是结拜了,我高兴过头,完全没注意到白龙和灵慧两个人的眉来眼去。



    



    当我拿到文理分科表时,我陷入了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选择,是学文还是学理?虽然文理的成绩我都很差,但我选择了文科,毕竟历史,政治和地理还能勉强及格,好过四十几分的化学和物理。刘一龙看我选择了文科他也写下文科二字,“你学啥我就学啥。”



    “也是,你啥都一样烂。”



    “好像你比我好多少似的,诶,思思你学啥啊?”刘一龙转向问思思,



    “不知道,估计理科,我对历史政治没有兴趣,你怎么不关心关心牛萌萌学什么呢?”思思一脸坏笑,



    “她爱学啥学啥,我不关心。”刘一龙回话,



    思思说,“刘一龙你也真是挺逗,总粘着我们家晓晓,牛萌萌长得那么好看对你又一往情深,你干嘛辜负人家啊,多去和她交流交流呗,也给我和晓晓更多的独处时间。”



    “牛萌萌好看是好看,但没晓晓有趣啊,晓晓活蹦乱跳,抗逗治抑郁,”刘一龙摸摸我的头,我甩开他的手,“起开,说到底我就是你还没玩够的玩具是吧?”



    刘一龙笑嘻嘻的说:“对,所以文理分班我还要继续和你一起玩耍,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可是当我把文理分科表拿回家里让我妈签字时,她摔下手中的筷子对我说:“吴晓晓,你想什么呢,学文以后你能干啥,喝西北风啊?”



    “我大姨家的大哥和二哥学文,一个做了教师一个做了警察,学文怎么就不能就业了。”我反驳。



    “哼,学习成绩不见你提高,这顶嘴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你才多大,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大米都多,听我的学理科。”我妈拿过表格改写理科。



    “爸,你劝劝我妈啊,我这脑袋不适合学理啊,”我求助我爸,



    我爸看看我妈看看我,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说:“听你妈话吧,她说的对。”



    在这个毫无人权的家里我深陷绝望,就连自己的人生大事我都没有话语权,我决定离家出走。



    可是我没有钱啊,于是我问我的小侄女:“小爽,你妈每天给你多少零花钱?”



    “两块钱。”我小侄女非常稚嫩的声音回答我,



    我两眼冒光,简直是富童啊,“那你攒了多少钱?”



    我侄女回我话,“没攒啊,都花光了。”



    “你少来,一天连根冰棍都舍不得买,不是存起来干嘛啦?”我不信这个六岁的小女孩能身无分文。



    “都给娃娃买衣服了,不信你看,”她打开她的八宝盒,里面都是各式各样的洋娃娃衣服,我好失望,但并没有放弃,“小爽,小姑求你件事,但你不要和任何人讲哦。”我摸着小侄女的手,继续说:“小姑准备离家出走,但没有钱,你从今天起每天给小姑攒一块钱,以后我有钱双倍还你,好不好?”



    小侄女点点头和我拉勾保证绝不说出去。



    当天晚上我在书桌前写作业,我妈推门而入,站在我身后,“还想离家出走,还和小孩子要钱,你丢不丢人!少在那想歪门邪道,好好学习得了。”说完用手指戳了戳我后脑勺关门走了。



    我咬牙切齿,小爽竟然不信守承诺,这让我对人性产生了一层怀疑,谁还能信得过!



    后来刘一龙找上我,质问我为何背着他改了学理科,我懒得和他解释太多,“想离你远点,世界清静点。”



    他竟然信了,几天不理我。我也没空理他,中考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每天都在和上天祈祷,老天保佑犯贱考试一切顺利,考得全会,蒙的全对。



    中考的第二天,天空下着小雨,我和灵慧打着伞站在考场外等犯贱和白龙出来,先是白龙迫不及待的在人群中向我们跑来,灵慧打开另一把伞和白龙站在了一起,不一会,犯贱也走了出来,还是穿着他那件红色的外套,因为淋了雨,红色更加鲜艳,鲜艳到让我想起他的小女友吴琼穿这件外套的样子,心里刮起一丝凉风,但随着他灿烂地微笑向我走来后,我的心又暖了起来,他走到我的伞下接过雨伞,“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陪灵慧一起过来的,”我羞涩得回复他。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一直都在,只是你不知道。



    



    白龙走进包房,“老姐,好久不见!”说着张开他的双臂做出要拥抱的姿势,我起身和他握了握手,笑着说:“这以前年龄小被人叫老姐觉得亲切,现在这个岁数再听有人这么叫特别扭觉得把我都叫老了,还是叫晓晓吧,又亲切又显得年轻。”



    白龙稍有尴尬得坐下,大牙缓解尴尬说:“就是,以前的绰号啊都好几年没人叫了,我现在听你们叫大牙也觉得不自在呢。”大家笑笑后开始一起回忆过去,时而大笑时而感叹,好像能连接我们在一起的除了回忆很难再找到共同点,所以饭局很快结束了,白龙和灵慧开车送我回家,路上白龙又絮絮叨叨说起以前,“真怀念那时候一起玩跑跑卡丁车,你和二哥总是输给我和灵慧,如果你上大学后不和我们断了来往是不是和二哥也终成眷属了?”



    “不可能,”我冷冷回白龙,“过去就是过去了,人要珍惜现在,好好对灵慧,她以前是个好姑娘以后更是个好女人。”



    我下了车,目送他们的车离开,说不出的心酸,理应所有的新婚都该被祝福,但我还是和多年前一样,心疼灵慧。